第147章 月影島(7)
月城理世沒追上去。
她知道琴酒此刻早已離開了案發現場。以琴酒的能耐,想要不被警方發現太過容易。而同樣的,這樣他也不會發現和警官在一起的柯南。
月城理世實在沒想到會在島上遇見琴酒。看樣子那個被木倉殺的平田和明也是參與了川島英夫販/毒案的人,而琴酒來,顯然是不信任她。
那波本呢?琴酒不信任她,還不信任波本嗎?
月城理世摸了摸下巴,想不出結果。
當然,她也不是沒想過聯繫警官在月影島上直接逮捕琴酒。但那樣的結果是什麼?琴酒被捕,她卧底的身份暴露,無法再在組織內待下去。
屆時組織日本分部是損失了一個強將沒錯,但分部依舊沒有被搗毀,她的仇依舊沒有報完。
她要徹底解決參與了暗殺她父母的那些人——從皮斯科開始,琴酒、貝爾摩德、朗姆、甚至boss……只要她還活著,她就要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讓他們也體會失去一切的滋味……
「理世?」
少女的聲音忽然闖進月城理世的世界。
她原本冷漠的眸子驀地回過神采,世界清明過來,月城理世抬頭看去,小蘭關懷而明亮的眸子溫柔的注視著她。
「是哪裡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並不好呢。」
月城理世眨眨眼,忽然笑了起來:「沒事的。倒是小蘭,還在害怕剛才的幽魂和詛咒?」
小蘭臉一紅,佯怒道:「理世!」
「哈哈哈抱歉抱歉——」
月城理世笑得開懷,又是賠笑又是雙手合十的湊過去哄小蘭。
——似乎她也並非失去了一切。
或者說,就像媽媽說的那樣,往前看——那在失去一切后,便又是從零開始、不斷擁有的新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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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暮警官很快就回來了,顯然沒有什麼有用的、能夠幫助到這起月光殺人案的信息。
「應該是自殺。」
「嗯,大概是。不過還是要等結束之後帶回東京屍檢。」
果然。
月城理世心裡念叨著。
畢竟琴酒也算是老手了,那麼多的人命在他手下沒有一條是被查明真相的,掩蓋偽裝成自殺對他而言太過輕鬆。更何況就算懷疑,也會被往月光殺人案的兇手方向上猜。
「也有可能是這兩起殺人案的主犯殺的人吧,偽裝成自殺現場罷了。」
毛利小五郎的聲音響起,月城理世轉頭看去,毛利小五郎摸著下巴認真的和目暮警官分析,而柯南跟在他身後,表情凝重又疑惑,倒是在對上她視線的時候連忙又咧出一個小孩子的笑容。
月城理世:裝——嫩。
被看透的男孩絲毫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神色一頓,像是恍然間想到了什麼,隨即朝月城理世跑來:「啊,理世——理世姐姐,那個…你給我的蜂蜜牛奶……其實以前也是你給我喝過的吧?」
月城理世眨眨眼,沒說話。
柯南卻心有靈犀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瞭然一笑:「果然。明明記憶里沒喝過,但是嘗到嘴裡的時候又很熟悉……」
「不對啊。」月城理世打斷了他,茫然思索道,「我記得我只是給工藤君送過啊……?」
柯南:「……」
月城理世:「…………」
月城理世:眨眼。
柯南:僵硬。
場面出現了一瞬間的尷尬,以及短暫的沉默。
半晌,是柯南的乾笑聲強行打破僵局。
「哈、哈哈、哈哈……那、那可能是新一哥哥給我喝過吧!哈哈哈哈肯定是這樣啦哈哈哈理世姐姐我先去找大叔了!回頭見!」
說完頭也不回招手就跑了。
月城理世看著男孩張皇逃離的背影,強行壓下想要揚起的嘴角,只在心裡瘋狂大笑。
果然還是逗柯南的感覺最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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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平田和明「自殺」的小插曲,公民館又回到了目暮警官審問、記錄的過程。柯南甚至中間都有一陣聽得昏昏欲睡,她想給柯南找個枕頭靠著眯一會兒,但先她一步的是淺井成實。
淺井成實反應很快的給他遞過一個枕頭甚至還有一條毛毯,但柯南只是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道過謝,並沒有真的睡覺。
給旁邊的月城理世看的一愣一愣的。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搶先一步照顧了柯南。
月城理世:……搶她男朋友?
好吧——她就是心裡調侃一下,但她也確實意識到了一點不對的地方。
月城理世看了看勉強重新打起精神的柯南,又看了看另一邊已經靠著椅背睡著的小蘭,最後自己都打了個呵欠,然後把視線挪到了淺井成實身上。
……她好清醒。
她清醒,不僅清醒在沒有補覺這方面,甚至她清醒地能夠觀察周圍人的狀態,然後在柯南睏倦的時候,比她還早一步的遞上枕頭毯子。
她怎麼能這麼清醒?她為什麼能這麼清醒?
一同熬夜的人裡面,只有毛利大叔以及安室透的精神狀態能和她相提並論。但毛利大叔是他們之中幾乎最早睡著的,而安室透……淺井成實不過一個普通的醫生,怎麼能和安室透這種人比?
月城理世的困意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她看向淺井成實,她安靜的坐在小蘭旁邊,還為小蘭扯了扯蓋在身上的毯子,然後就是抬頭、環顧四周、低頭、閉眼深呼吸、抬頭、環顧四周、低頭、閉眼深呼吸。
她的手——拇指和食指——在不斷的摩挲。
她腳後跟抬起,又放下。
她腰背挺直。
月城理世眯了眯眼睛,如果不仔細的、特定的去在暗處觀察淺井成實,幾乎不會有人發現她這些細微的小動作。但也就是這些小動作在告訴月城理世——她在緊張。
……好奇怪。
在這種審訊環節的大背景下,一個還沒有接受審訊的人正隱隱緊張,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月城理世垂眸,去旁敲側擊的打聽一下?還是按兵不動?依照淺井成實現在的精神狀態,打聽容易打草驚蛇,而如果按兵不動……她環視了一下四周,沒有接受審訊的大概還有十個人左右,算下來最多也就兩個小時……
「什麼?!」
男孩一聲驚呼響起在審訊室,打斷了月城理世的思考,當即引起了這一小圈人的視線。
她和淺井成實一樣投去目光,柯南正驚詫的看著老警官:「您說您有麻生圭二死前留在保險柜里的樂譜?!」
老警官點點頭:「對啊,我也是才想起來……當時大火,只有放在保險柜里的樂譜被保留下來了呢……誒呀,也不知道放到哪裡了——」
「找到它!」柯南厲聲打斷,整個人精神的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快去找到它!它一定有用!」
「……啊?啊,好的……」
「它在哪裡?」
「應該是儲物間吧……」
「太好了!我和您一塊去,這樣找得快!」
柯南說著就激動的蹦下椅子,幾乎是一副拽著老警官出門的架勢。等兩人得到了目暮警官的允許——甚至又加派了兩個人一起去找——匆匆離去時,前後也不過五分鐘。
房間里一下子空了四個人,月城理世重新把視線投到淺井成實身上,果然,她緊張的更厲害了。
雖然很隱蔽,但摩挲指腹的頻率增加,有心之人想要觀察到並不難。
難道淺井成實確實和這兩起案件,以及和麻生圭二有關?
月城理世斂了斂眸子,打算起身去隱晦的試探一下——她不打算提任何關於麻生圭二和案件的事情,只打算問候一下她的狀態。
但也幾乎就是同時,淺井成實起身了。
在她旁邊淺寐的小蘭被她的動作驚醒,抬頭雙眼迷濛的看著她。
「淺井醫生……?」
「抱歉,把你吵醒了?」
小蘭揉揉眼睛:「不,沒事的。你……?」
淺井成實無奈又溫柔的笑了笑:「沒辦法,實在是太困了,我去洗手間洗把臉清醒一下。」
——騙人!
垂著頭側耳聽兩人談話的月城理世幾乎立刻就判定了淺井成實的謊言。
語罷,淺井成實環視一周,然後一個人默默的離開了。
審訊室里又少一個人,月城理世眯了眯眸,起身跟了上去。
審訊室外是已經被審訊過的人,他們不被允許離開公民館,只能在外面的大廳或者休息室里休息。淺井成實無法從這些人之中越過並離開公民館,但她似乎也並不打算離開,只拐了個彎,繼續在公民館里走著。
然而那並非通往洗手間的路。
那是去儲物間的路。
現在月城理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淺井成實絕對有貓膩了,甚至是兇殺案的頭號嫌疑人,也是那個幫她了結了川島英夫的人。
只是唯一令她感到不解的是,柯南曾說過第一場案件中將死者從海中拖到鋼琴室需要很大的力氣,那幾乎是成年男性才擁有的力氣,而淺井成實年輕、身材纖細、是一位女性。
她怎麼搬得動一個已經咽下氣的人?
還是有幫手?
月城理世邊想著,邊跟著淺井成實走到了儲物間。
淺井成實進儲物間時表情平靜,比剛才在審訊時里待審訊時要平靜的多,甚至是無所畏懼、坦然以對。
而關上門,月城理世湊近去聽時,卻聽到了一個男人驚恐的聲音。
「是、是你!是你——」
短短一句話,他的聲音就被掩住了,只剩下細微的、不將耳朵貼近門上是聽不到的掙扎聲。
但哪怕只有這一句話,月城理世也能認得出來。
——那是西本健,那個連續兩次都是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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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無人的長廊,隱蔽的儲物間外,月城理世站在門前,聽著屋內男人掙扎的聲音,眸光暗了下來,唇角緊抿。
半晌,幾乎是在男人掙扎的聲音快要消失之際,月城理世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叩、叩、叩。
門內的掙扎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彷彿活過來似的呼救聲。那聲音沙啞、弱小,其實並不能被門外聽得很清。
如果不是月城理世就站在門外,她是聽不見的。
但門也並沒有被打開。
月城理世眸光淡下來,開口:「淺井醫生,我知道是你,開門吧。」
門並沒有動靜。
「不開門的話,我現在立刻轉身去喊目暮警官。」
沉默。
門還是沒有動靜,長廊良久的沉默著,而月城理世耐心的等在門口,直到門把手終於被轉動,儲物間的門被慢慢打開,裡面昏暗、狹小、空氣渾濁,淺井成實的白大褂在這之間顯得格格不入。
「月城小姐。」
「淺井醫生。」
淺井成實的聲音和月城理世的冷淡不相上下,但那其中包含著細微的顫抖。
不過依舊比在審訊室里好上很多。
「我能進去嗎?」月城理世沒有往裡面瞟,只看著淺井成實的眼睛,「現在這樣很惹眼。」
淺井成實一愣,她似乎沒想到月城理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月、月城小姐,我——」
「我知道你在幹什麼。」
「……」
「我能進去嗎?」
「……」
猶豫了三五秒,淺井成實慢慢側過身。
「請進。」
月城理世平靜的邁進儲物間。
裡面幾乎沒什麼光,昏暗之中,西本健像是被抽了筋般癱軟的躺在地上,只有臉上扭曲的表情彰顯著他尚未死去或昏迷。
但也差不多了。
一條兩指粗的麻繩纏繞在他的頸間,已經勒出了深紅色的印記。
月城理世粗略估計了一下,如果她再晚敲門幾秒,此刻她見到的西本健絕對已經翻著白眼原地成為一具屍/體。
淺井成實的聲音響在身側:「月城小姐,你不該來。」
月城理世沒有問這個「不該」是指她會阻礙對方殺/人,還是對方會連累到她。這些都不重要,月城理世跳過話題,開口道:「為什麼殺他們?」
淺井成實沒開口,只有西本健在地上做著無謂的掙扎。
月城理世轉過頭,對上了淺井成實略顯茫然的目光。
她無奈,嘆了口氣:「麻生圭二和你是什麼關係?」
這下,西本健一頓,反而掙扎的更厲害了。
而淺井成實也終於在這時候慢慢開口。
「……我叫麻生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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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女兒以外,其實我還有一個兒子在東京的醫院養病,他叫麻生成實。如果您能看懂這封信,請替我將這封信轉遞給他,我將在天國為您祈福,謝謝。】
【成實,我的兒子。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離開人世了。很抱歉沒有陪你完整地度過這段養病的時光,也很遺憾不能陪你過今年的生日。爸爸已經提前為你準備了生日禮物,再過兩天,它就會被郵寄給你,希望你會喜歡。】
【成實,雖然爸爸離開了,但你依舊是、永遠是爸爸的驕傲。你的手是鋼琴家的手,你會成為比爸爸更加優秀的鋼琴家。所以,我的兒子,請不要一直沉浸在爸爸離開的悲傷之中,你要相信,爸爸只是換了另一個方式陪著你。】
【你的前途燦爛、閃耀,朝前大膽的走吧,爸爸會永遠看著你。】
【成實,你要幸福。】
柯南合上信封,沉默了兩秒,隨即捏緊樂譜,轉頭朝著公民館狂奔。
身後的警察高呼著喊他,但他甚至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夜裡的海風冷得刮臉,他把頸間的圍巾圍在臉上,淡淡的馨香縈繞在鼻尖。
他已經明白了一切。
當年麻生圭二慘案的真相、現在殺人案的兇手、以麻生圭二的身份邀請毛利小五郎來月影島調查事件、甚至一開始案發時留在現場的那句「救救我」,他全都明白了。
那不是被害人的死前遺言,而是兇手所殘留的掙扎。
因為那雙手本該是鋼琴家的手,它該彈奏喜悅的樂章,而非死亡的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