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漠遠行客

颯颯風卷過，塵土紛飛，天玄地黃。大漠，荒無人跡，寸草不生。

狂風捲起的沙土之中，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悄然浮現出來，緊接著又被那漫天風沙所覆蓋。他看上去約摸十七八歲的樣子，他的手中持有一柄長劍，那劍鞘被他深深地插進黃沙中，以便支撐起他那疲倦不堪的身體。他迎著風沙，艱難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得雙腿發軟，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到了一處沙丘之上。遠方，幾棵孤獨的仙人掌，映著夕陽的餘輝，拉出來了長長的影子。

「大漠的行者喲！羈旅不休！青春付於荒原喲！春去逢秋……」

遠處，婉轉，悠揚的歌聲時起時落，彷彿那聲音來自於天邊。他慢慢抬起頭，用那布滿血絲的雙眼，靜靜地朝著那歌聲的方向望去。那聲音，從西方傳來，伴隨著那昏黃的夕陽，餘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漠，久久不得消散。

他終於堅持不住了，他的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他徑直倒下，失去了意識。

「叮噹，叮噹……」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從昏迷中蘇醒。四周那飯菜的鮮香縈繞著，嬉笑聲與碗筷的碰撞聲清脆入耳。

「這……是哪……我……死了嗎？」他慢慢伸出手，摸到了那伴隨自己多年的長劍。正想著，一塊濕潤的棉布貼在了他的額頭上，那冰涼的觸感，使他猛然驚醒。他「刷」地一下坐起身來，一下子將那塊棉布甩了出去。

面前，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那雙大眼睛中透露著一絲不言的傷感。她零散的髮絲隨著晚風飛舞著，那潔凈的面頰，在夕陽的輝映下，顯得無比淡雅。

「啊——」

女孩嚇了一跳，她不由得後退幾步，那潔白的面頰，泛起了一抹紅暈。

「謝曉薇，怎麼了？」

一旁，幾個正在喝湯的人聞聲望來，一位滿臉鬍渣的大漢放下碗筷，高聲問道。

「他……他醒了……」被稱為謝曉薇的女孩小聲地回答道。

「小夥子，醒了？」

幾人紛紛放下碗筷，一齊圍了上來。

這一行共有四人：那個鬍子大叔，一個臉上永遠掛著微笑的中年男人，一位看起來大約四十來歲的夫人，還有就是剛剛那個叫謝曉薇的女孩。

「小夥子，來，喝口水！」

鬍子大叔拿著水壺，遞給少年。

「謝……謝謝……」少年小心翼翼地接過水壺。

「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一個人昏迷在這沙漠之中呢？要不是謝曉薇眼尖看到了你，還真說不定會發生什麼……」

夫人一臉慈祥地看著少年，她一想這眉清目秀的少年險些死在大漠之中，就莫名有些心疼。

「我叫……楚若飛。」少年開口道。夕陽映紅他那瘦弱的身軀，伴隨著他那清脆的聲音，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憫之情。他的衣衫在風中舞動，時不時有塵沙飄過，讓人莫名覺得有一絲凄涼。

「我……」楚若飛雙手抱著水壺，慢慢陷入了回憶。可回憶卻並不清晰，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一片猩紅的血霧。緊接著，無數空靈的笑聲在他的耳邊響起，時起時落，令人毛骨悚然。他只看見自己突然置身於虛空，又突然出現在地獄，周圍無數火山猛得噴發出那滾燙的熔岩，一個可怕的聲音響起——

「我欲縱橫這天下，誰於我敵！？」

「誰與我敵——！」

「啊——！」

楚若飛猛得抱住頭。他只覺得頭痛欲裂，什麼也記不清了。他僅存的記憶，就只是他的名字——楚若飛。

「啪——！」水壺摔在地上，冒著熱氣的清水撒了一地，迅速滲入了那黃沙之中。

「哎呀！」鬍子大叔心疼地撿起水壺，正要責備，卻見楚若飛雙手緊抱著腦袋，一臉痛苦的表情。

「怎麼了怎麼了？」

幾人慌忙上前，將差點倒下的楚若飛扶住。過了好一會，楚若飛才緩緩地抬起頭，他的雙眼已布滿了嚇人的血絲。

「我……我記不清了……」楚若飛緩緩地開口道。

「失憶了？」另外那中年大叔有些詫異。

「我只記得……我的名字。」

楚若飛迷迷糊糊地拿起那柄長劍看了看，又迷迷糊糊地將它放在一旁。眾人發現，劍鞘上刻有一字——楚。

「既然如此，那你儘快休息吧。明天一早，你不如跟我們同行吧。」鬍子大叔拍了拍楚若飛的肩膀，站起身來，「時間不早了，大夥收拾收拾，準備休息吧！明天再堅持一天，我們就能趕到目的地過夜了！」

說罷，鬍子大叔提著水壺，大步走向了不遠處的馬車。眾人也紛紛前去收拾，只留下楚若飛一人坐在原處，陷入沉思。

大漠的夜晚是寒冷的。天穹之上群星璀璨，但不見明月。地上燃著的篝火，在時不時席捲而來的狂風中跳動著。置身於外，靜觀其美如畫卷；置身其中，卻不由感嘆羈旅之艱。

小帳篷中傳出鼾聲，那兩位大叔此時已經睡熟。楚若飛毫無睡意，他抱著劍，靜靜地漫步在寒風之中。他不敢再回憶過去，每一次回憶都是難以忍受的疼痛，他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彷彿有什麼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可就連一些零散的片段，也記不清楚。

楚若飛正走著，突然看見前方的篝火旁，那女孩正安靜地坐在那裡，抬頭看著夜空中的繁星。寒風吹拂著她長長的髮絲，在篝火的映照下，對映著那空曠的大漠，顯得她有些瘦弱，那紅彤彤的臉頰，看上去又有幾分嬌柔。

「謝曉薇……」楚若飛慢慢來到她的身邊，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

「嗯？」謝曉薇回過頭，臉上泛起了紅暈。

「嗯……謝謝你救了我……」楚若飛小心地在謝曉薇身邊坐下，他懷中的劍鞘映著那紅色的火光，不由得讓人聯想起血與沙場。

「沒什麼的……」謝曉薇小聲回答道。

「這麼晚了，你還不去休息嗎？」

楚若飛察覺到謝曉薇對自己的劍有些莫名的恐懼，於是將劍放在了一旁。

「哦……我喜歡待在夜空下，讓那寒風吹過臉頰，我喜歡去尋找那夜空中最亮的孤星，據說那是已經過世的親人，在天上默默地為我們祝福。」

她的臉上掛滿了笑容，就像是一朵燦爛的花朵，盛開在這冰冷的荒漠中。

「你們……為什麼要到這沙漠里來呢？這裡什麼也沒有呀……」楚若飛有些好奇。

謝曉薇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似乎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

「對不起，我……」楚若飛見狀，連忙道歉。

「沒事的，過去的事情我們無法挽留，我們能做到的，只有慢慢適應。」謝曉薇輕聲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就過世了，是叔叔將我撫養長大，沙漠中有一個小城，叔叔在那裡做一些小生意。對了，不久前給你水喝的，那就是我叔叔。」

「原來是這樣……」楚若飛嘆了口氣。是啊，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在為生活奔波。

「你看上去，對這片沙漠挺有感情呀……」楚若飛抬起頭，看著遠方那一片茫茫無際的黑暗。

「是啊，在我小的時候，就跟著叔叔來到這片沙漠。據說這荒漠的盡頭，是一片浩瀚無際的大海。據說在黃昏時刻，金色的夕陽照耀在那廣闊的海面，無數美好的幻想由此誕生。人們都嚮往著終有一天能到達那美好的地方，忘記一切煩惱與惆悵。

謝曉薇的雙眸中充滿了光彩，就如同那璀璨無比的繁星？凝望著浩瀚無垠的寰宇。

寒風呼嘯，吹盡了千載往事可吹不盡的，只有那無盡的夢，與執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