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牧群與狼（其二）

「尤里烏斯的密所被迷霧籠罩，通往那裡的道路非引路者指引而不可能抵達。怕你又問東問西我就提前說了，引路者沒有名字，也沒有記憶，他曾是我們的同伴，而現如今已經化為人神皆非，遊離於天地之間的某種概念了。」

「謝謝您的搶答。」

擰巴的天魁搶在蘇發問之前解答了他新的問題。

一人一狼跟在牧羊人與羊群的後面，狼與羊，非常不搭調的組合就這麼在山間雲霧中穿行。

神秘的牧羊老者似乎是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拄著金杖晃動著鈴鐺為他們開闢前方的道路，山路在他腳下如履平地，如果不是緊緊盯著可能下一秒就會跟丟。

蘇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阿嚏！」

「明光者保佑你...」天魁故技重施把剛才的玩笑話又講了一遍：「有這麼多人三更半夜不睡覺就想著你嗎？」

蘇揮了揮手：「不不不，那未免也太恐怖了...我估計只是單純凍著了...」

「**實在是脆弱的牢籠，如何？趁此機會你也換成像我這樣的身體吧？別看外表是血肉皮毛，內在的大部分是堅實的金屬。我雖然不常在凡間活動，可能沒資格說這話，但確實挺方便的。」

捨棄做人變成一匹機械狼嗎？不知為何聽起來竟然還有幾分帥，但蘇還是沒有這個打算。

「容我婉拒。我雖然很喜歡鋼鐵和蘿蔔，但還不至於痴迷到血肉苦弱，機械飛升的程度。」

天魁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蘇，只覺得他另半邊的靈魂又在發病了，整天說些怪話。

「就快到了。」

蘇朝著前方望去，只見山巒重疊之間，有一圓盤形地堡嵌入山體中，只露出半邊身影。這建築形制與他在這個世界所知的任何建築體系都不相同，通體暗沉的金屬顏色，沒有半點光亮，莊嚴而肅穆。

「亡者的技術，第十二世新世種最後的遺產，名字有很多，而尤里烏斯和我則稱它為——墓碑。」

「我超，迦...迦勒底...」

在場的沒人能明白蘇在說什麼，也沒人在乎。指引道路的牧羊人將一人一狼引導至一處通往堡壘內部的棧橋處，他向著天魁和蘇深鞠一功，滿是溝壑滄桑的面龐不見喜悲。

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就像此前漫長的歲月中所做的一樣，一如既往。

做完這一切后，金杖再次發出響動，老人與牧群逐漸消失在了霧氣之中。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要做什麼交易嗎？」天魁率先踏上寬闊的鋼鐵棧橋：「我打算將這座墓碑託付與你，而作為交換你需要維持它的正常運轉，並全力協助我在這裡的一切活動。第一步，就從重啟墓碑的大門開始。」

蘇趕忙起步跟在他身後，腳上的靴子和手裡的手杖叩在金屬鋪成的道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重啟大門？」

「不久前墓碑遇到了些麻煩，自主封鎖了全部設施，在它判斷危機解除之前不會接受任何命令。現在它終於開始再次接收外部的指令了，而我又迫切的需要更換在凡間活動的軀體，所以這就需要你去重新開啟它。」

好嘛，感情自己是被當做開鎖師傅喊來的。

蘇一邊翻著白眼一邊摸了摸鼻子：「我對開鎖也只是略懂略懂，您就這麼相信我能把它打開？」

「嗤...」狼從鼻孔中噴出白霧，有些不屑：「你肯定能理解我在說什麼吧？那就別在這說些沒用的廢話，這可不是凡間那些原始的鎖頭，而是尤里烏斯所設秘術。你上手便知，作為他的血脈自然有法可解。」

談話之間二人來到了堡壘面前，這座正門之大，需要人抬頭極力仰望才能勉強看到其頂部的邊緣。蘇心中默默估算著，整座『墓碑』恐怕遠不止一個山頭，先前在棧橋處所見的也不過只是它的一鱗半爪罷了。

那麼，要如何開啟這座塵封的大門呢？

順著牆體，蘇馬上就發現了一個『外部埠』。

頂端暗沉的水晶像是屏幕，下方則有一個看樣子可以把手伸進去的孔洞。

他轉頭徵求天魁的意見。

狼點了點頭，示意他把手塞進去。

蘇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手了，而將手探入后他便立馬感受到了手臂被什麼東西所限制，無法再自由活動，同時指尖傳來的一陣刺痛。

「嘶...！」蘇皺了皺眉：「這真的沒事嗎？我感覺有東西在給我放血啊！」

「死不了，放心吧。」

「......」

如果只是死不了，那這世上能讓人不放心的事還真不多了。

所幸被迫獻血很快結束，蘇的手臂重獲自由。

他趕緊將手抽出來，按住指尖出血的地方，荒山野嶺的，萬一破傷風了可不得了。

上方的水晶被點亮，有一道聲音傳來，其所說的語言與馥靈現在的語言有些許類似，但蘇並不能理解其含義。

「這是在說什麼？」

蘇有些不安，生怕這古代科技出什麼岔子，萬一這是什麼自爆倒計時的語音呢？別到時候跑都來不及。

「語言是始終在進化的東西，失去了傳承的語言只是乏味的悼詞，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門要開了，進去吧。」

天魁沒打算跟他解釋，狼的喉嚨嗚咽著用蘇聽不到的聲音發出了類似的音節。

「我回來了。（第十二世種通用語）」

轟鳴之中揚起塵土，伴隨著金屬摩擦的聲響，碩大無比的大門向上開啟了。

「由我親自介紹，尤里烏斯的後人，只管感恩戴德罷。」天魁率先進入了堡壘之中：「『墓碑』架設在沉睡之地最大的礦脈之上，集開採熔煉，加工生產以及技術儲存於一身，即使是在尤里烏斯離去后的兩千年中，也依然是我堅實的後盾，為後世留存我們最重要的技術結晶——DeusExchina。」

看不見盡頭的通道隨著二人的前進，逐漸點亮照明用的水晶，一個又一個用途各異的區塊在通道兩側顯現。

「DeusExchina，在古馥靈語中有降神之意，我記憶中的另一個世界有更恰當的描述——機械降神，用來指代困境之中扭轉一切的超然之力。究竟是什麼技術能被冠以這樣的名號？」

「扭轉乾坤的偉力，挺貼切的。對我而言更像是用來屠神的人造神軀。看著吧，你馬上就能見證了。」

隨著越來越多的水晶燈被點亮，更多區域展露在來訪者的視線中。

大小不一類似培養皿的柱狀器皿，在不斷冒著氣泡的溶液中，是類似肌肉組織的東西。它們連接著大量線纜，被固定在器皿中央，隨著線纜傳遞的光芒有規律的顫動著。

在培養皿之外有更多令人驚奇的東西，諸如正在搬動培養皿的『機械臂』。

這些機械裝置，蘇不知道它們是如何生產製造的，至少外表看來像是機械，它們靈巧的伸出頂端的爪扣，將培養皿從基座上旋轉下來，掛在天花板上的傳動機構上，傳送至下一個區域。

「不可思議...」驚訝於前一世新世種的技術力，好奇寶寶蘇提出了更多的問題：「這裡的東西以什麼能源驅動？容器里裝的是什麼？我沒看錯的話搬動重物的那些是機械臂吧？」

「我說了，墓碑所在地是沉睡之地最大的礦脈，不止各種金屬，其中也包括魔素礦石。所以維持墓碑活動的能源是魔素，至於提煉出來的魔素被轉化為何種能量，那是尤里烏斯的管轄，我並不清楚。而你看到的那些器皿也好，機關也罷，和我的這副身軀一樣，統統都是DeusExchina。」

「古馥靈語有些拗口啊...不如趁此機會改個名字？我還不清楚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有什麼效用...」

「隨你的便，這玩意簡單點說，就是融合了人體組織煉製的金屬肌肉，人的肌肉可以做到的事它都能完成，而且勝過**千百倍。」

「人體組織...？！」

這讓蘇嚇了一跳，腦子裡瞬間跳到了靜滯教會那些噁心詭異的活人獻祭，這個世界的人怎麼一個個的都喜歡點生物科技啊。

「我大概猜到你在想什麼，沒你想的那麼誇張。」天魁見怪不怪向他解釋道：「我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技術力，但第十二世新世種的技術可比如今要先進許多。所謂人體組織也都是人眼看不見的微小組織，在墓碑中有大量庫存，還可以自主培養。」

蘇明白了天魁應該是在說人體細胞，只是眼前這位馥靈國父，噬神的天狼看似知道的很多，但對具體的技術實在是了解的不夠詳實。

負責導遊兼解說的天魁低頭略微思忖：「哼...名字么...說起來尤里烏斯那傢伙也嫌名字拗口，他習慣稱呼是什麼...DEM組織，是了，DEM組織。」

「這不就是把名稱變成了縮寫么...？」蘇忍不住吐槽：「簡單粗暴，不過也行。」

他又對著天魁舉手提問：「DEM組織的事情姑且不論，誰在操縱這裡的一切？魔素如果不被魔法改變性質就只是單純的魔素，要施法就必須要有人的意志...所以全自動應該是不可能的了...這裡還有其他人存在？」

「唉...」天魁發出了少有的嘆息，不知道是在嫌棄蘇的問題多還是在惋惜什麼。

「附體術。」

「附體術...？」蘇對於這個法術並不陌生，他曾經在廢棄的礦洞中見識過一位劃時代的法師與其研究的結晶。

「尤里烏斯在生命的最後將自己的靈魂依附在了墓碑之上，他的意識已經散去，只留下憑本能不斷運轉的墓碑。」

兩人已經行至通道的盡頭，在這裡的是一座類似控制室的房間，所有水晶燈全部點亮，極度缺乏裝飾的鋼鐵空間一覽無餘。

山脈的中心被完全掏空，從這裡可以看到巨大的空洞。

「在這裡我們傾注所有，不是為了培養懵懂無知的羊羔，而是能夠咬斷神明喉管的狼。」

山脈的內部，控制室之外，金屬的外殼層層疊疊，在其覆蓋之下是無數DEM組織，一對未曾點亮的瞳孔沉默的注視著控制室中的來訪者。

那是一頭沉睡的巨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