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鋼鐵與孤獨

「這就是DeusExchina...，這就是您準備更換的身軀？」

前腳筆直站立，後腳呈蹲坐狀，視線高度與控制室平齊，從控制室的窗口向下能勉強看到底部平台。目測高度在60米的鋼鐵巨狼，在它的身邊到處都是先前見過的機械臂和線纜，機械臂頂端搭載了各式各樣的工具，正在不間斷的修整著巨狼的金屬外殼，火花四濺。

蘇獃獃的望著眼前的造物，他不是沒有見過類似的巨型物體，也親身與巨大的怪物交過手，但當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巨大機械照射進現實，還是會帶來深深的震撼。

「不，要換的身體在別處，只是想讓你看看長點眼力見。」天魁晃動著脖頸，對巨狼視而不見：「畢竟今後還指望你運行這墓碑...」

「看這樣子像是尚未完工？還是受了什麼損傷？」

「二者皆有。」

天魁晃動身體的動作越來越大，直到最後整個身軀都開始形變，從四肢著地的姿態變為了雙足行走的狼人。

「啊...果然還是這個姿態更舒服...」

蘇很想吐槽，既然人形更舒服，那為什麼要把身體做成狼的樣子？就像自己對起名的事情非常執著一樣，天魁從初次見面開始渾身上下就散發著對狼的執念，擱這玩猛獸俠變身，求求你做個人吧。

所幸蘇憑藉著少得可憐的自制力忍住了，天魁自然也不知道他腦子裝的是什麼廢料。

「這頭金屬巨狼，尤里烏斯稱其為『對瘋神用決戰樣式』。目前尚不完全，想要用它與現世的瘋神作戰還有些勉強。先前我動用它與北風之神交戰，雖然最後成功擊殺了瘋神，但也受了不小的損傷。要修理和完善，僅靠現在的墓碑，又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年歲了。」

該說不說，先祖大人的起名邏輯挺對蘇的口味，決戰樣式，聽著就很帥。

「不會修理這大傢伙的活計也落到我身上了吧？」

「當然。」

天魁擺出一副你在講什麼的表情，尋常狼臉可能做不出如此複雜微妙的表情，但要知道，這可是DEM組織啊。金屬，很奇妙吧？

他用狼爪子在一旁的儀器上搗鼓了些什麼，樣子顯得有些許滑稽。

「來吧，我們還要接著往下走。」

他身旁的一道門被開啟，露出了向下的台階。

盤旋而下的階梯略顯乏味，蘇又管不住提問的嘴了：「有這樣的技術力，為什麼不整個電梯啊...？」

「電梯？又是你那另一個世界的玩意？」

「是啊，我現在能想到最簡單的，DEM組織不是能充當肌肉嗎？那不是可以利用它的伸縮做一個裝置，就好像用一條皮筋掛著東西一上一下，可以直通目的地，方便快捷。」

「技術的東西我不清楚，尤里烏斯好像說過，樓梯更有儀式感，你看過他留下的記錄后自行決定罷。姑且再提醒一句，墓碑的一切都是為了遏制災厄，戰勝瘋神，容不得鋪張浪費。」

這一晚上走了太多的路，體力欠佳的蘇只能將大部分體重壓在自己的手杖上，換做平時他肯定會贊同自己祖宗的看法，但現在，『馥靈國罵』儀式感，見鬼去吧！

兩人向下走了好一段路，現在的位置大概在鋼鐵巨狼的腰腹部。

又一道塵封的大門開啟，這個房間十分巨大，像是許多不同區塊打通到一起，比上方的控制室有更多的奇怪儀器，同樣有著為數眾多的機械手正在默默工作。

「尤里烏斯的後人，準備好繼承先祖的遺產了嗎？」

「我不得不承認，您說的是對的，我的確無法拒絕...」蘇一手拄著手杖，一手摸著自己的鼻子：「作為擁有鋼之魂的男人，見識到了這樣的東西，又怎麼能拒絕呢。」

他那充滿私心神神秘秘的TR計劃，原本以為有進展也是很久之後的事，現在有了這樣的助力，說不定很快就能初步實現了。

「喏。」

順著天魁努嘴示意的方向看去，是整個房間的中心，真是見鬼，又是台階。

還好這台階沒有幾步路，在其頂端是一塊平坦的檯面，和一張寬大的座椅。座椅之上亦有無數線纜懸挂連接，密密麻麻相互纏繞延伸，如同倒置的樹根，不知道最終通往何處。

「什麼黃金馬桶...」

望著那被各色水晶與金屬裝點的座位，蘇那一半來自異世界的靈魂又開始冒出強烈的既視感。

「這東西不會坐上去就下不來了吧？真不是在坑我？」

「哪來那麼多話，趕緊完事，我還要換身體呢。」

狼爪按在蘇的背上，趕鴨子上架，蘇還是坐上了這個看起來就很可疑的座位。

「在曾經的108個擁有通神力的孩子之中，尤里烏斯也是極為突出的存在，他所繼承的是火焰與鍛造，權利與秩序之神——赫菲斯托斯.伏爾甘的權柄，被神浸染卻拒絕成為神的人，我們之間出現了意見分歧，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日漸衰老，甚至不能在他走後給他一個安息之所。沉睡之地，便是他的埋骨之地；而墓碑，亦是我們的墓碑。」

天魁沙啞的聲音在室內回蕩，如悼詞如輓歌。

蘇皺了皺眉頭，覺得這未免有些不太吉利：「您...究竟想說什麼？」

「我活了兩千多年，總得給我點感傷的機會吧？我也不想就這樣連最後一點人性也消失，淪為只知道與瘋神死斗的機械。順帶也給你解釋一下，你的祖先是什麼樣的人，方便你接觸和理解。」

「您確定這東西真的有用？我怎麼沒有感覺？」

金屬的座椅可沒有什麼坐墊，硌的蘇後背和屁股生疼，他不斷的調整坐姿，但沒什麼效果。

「按你左手邊的按鈕，會釋放魔素，用這些魔素來施法。」

蘇照辦了，按下開關，充盈的魔素沿著暗藏的管道噴涌而出，扶手上的迴路亮起，施法的條件已然達成。

「我要釋放什麼法術呢？」

「附體術，將你的靈魂投射到整座墓碑之中。」

「真就黃金馬桶唄？我是真怕回不來啊...」自詡作死調查員，蘇還是很惜命的，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人生，他還沒有活夠，不想變成全身不遂的植物人。

抱怨歸抱怨，身體還是很誠實，蘇抵擋不了掌握這項技術的誘惑，念動咒語發動了附體術。

靈魂脫離**的限制，意識開始在墓碑中擴散。

咚！

咚！！

咚！！！

最初感受到的是漸漸清晰的規律震顫，好似心臟鼓動血液，又似鍛錘敲打金屬，低沉而有力。

意識還在不斷下沉，直至墓碑底端，地殼之中正在翻湧的炙熱岩漿。

隨後，海量的信息向他湧來，粗暴程度比魄利格里努思圖書館更甚。

彷彿走馬觀花般以第三者的視角在快進中觀察整座墓碑，蘇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將兩千年中在此發生的重要事件一覽無餘。

一開始還僅僅只有骨架的巨狼，以及在墓碑之中獨自來回穿行的人影。快放之中，巨狼的身軀逐漸被DEM組織填滿，外面也逐漸鋪設起了金屬裝甲。而那個孤獨的身影也同時佝僂了下去，兩鬢染上白霜。

「DEM組織不是專為戰鬥而生的技術，如果不是為了滿足你和芙厲恩那偏執的復仇**，再給我些時間DEM組織就可以造福更多的同胞。你應該也明白，就和*&￥#一樣，它們都是用來保護這片我們最後的棲身之所的技術。我們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把剩下的交給那個女神，交給後世，以人的身份死去不好嗎？」

「神不值得信任，我被賦予了審判神明的權利與責任，我必須履行職責！」

「無論我說什麼，你也不會改變主意，你從我們相識開始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很不爽，但我還是會協助你，誰讓我們是共犯呢？只是，公明...你還要把我們帶到哪裡才肯罷休...？我會與這座墓碑融為一體，而在我走後，陪伴你的還剩下些什麼？那幾個繼承了權柄不人不神的兄弟姐妹？這一屋子冰冷的鐵塊和石頭？艱苦卓絕的鬥爭盡頭如果註定是毀滅，那放下重擔享受當下又有何不可？」

兩人的爭執漸行漸遠，這不過是龐大的數據洪流中的冰山一角。

通過附體術體驗先祖尤里烏斯的記憶碎片，蘇漸漸明白了DEM組織的技術細節，以及圍繞這項技術而發生的故事。

墓碑被尤里烏斯的意志與其神權所籠罩，通過附體術進入其中的蘇可以憑藉自己的意志對墓碑進行操控，但他與尤里烏斯之間依然有一道明確的分界線，這避免了他融合過度回不去自己**的問題。

將一切納入自己的腦海，蘇重新回歸了自己的身體。

「都看過了？」

狼人依靠在一面牆上，雙手抱胸注視著蘇。

「談不上一場美夢，但大致上弄懂了。」

「如果你現在起身拒絕幫忙，我不會阻撓。」

「我為什麼要拒絕？先祖即便在最後與您理念不合，卻還是依然選擇獻身幫助，我也會幫助您，畢竟這是我們的交易內容。而且先祖與您都沒有做錯，平穩幸福的路，跌宕孤獨的路都是人選擇的道路，誰說了肩挑重擔就不能步履輕盈？我會走一條與你們都不同的路，用這裡。」

蘇抬手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殼。

「呵...什麼都不如你的先祖，只有口舌之利一脈相傳。」

「這還要多謝您出手啊，兩人份的靈魂幹什麼都是雙倍。」

「就不跟你廢話了，趕緊開始吧。」

蘇重新閉上雙眼釋放附體術，重新接管墓碑，機械臂在他的操縱下開始不斷替換掉天魁身上的DEM組織。這些金屬肌體被設計的十分耐用，卻還是禁不住天魁狂暴的復仇神力摧殘，狼人的身體看似強健，還能來回變形，實際上早已到了崩壞邊緣，蘇都好奇他到底要怎麼折騰才能搞成這幅鬼樣。

現在的墓碑中生產的基本都是天魁專用的DEM組織，所以很快部件的替換就完成了，一頭復仇之狼，嶄新出廠。

「第一次動這麼一台大手術，不知道我的手藝是否還行？」

天魁活動著身軀：「湊合，以前我自己動手也差不多。」

能說這話的，也只有仗著自己是神的天魁了，DEM組織如果要投入給一般人使用，還需要解決不少技術問題，而天魁則不需要，神力在自由度上遠遠強過魔法，這樣高度義體化的身軀也只有擁有神力的他能牢牢掌控，也不需要擔心什麼忒休斯之船問題，神的存在沒有那麼容易消失，天魁可以隨意更換身體零件而不迷失自我。

「尤里烏斯的後裔，我接下來要去追查喀俄涅的蹤跡，我不在時，墓碑就交給你了。」結束了自我檢視，天魁頭也不回的準備離開：「你口中的那條與我們都不同的道路，我記著了。」

蘇一手拄著手杖一手撫胸朝他施以一禮：「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