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師明月手中的幡布不是太大，約有五尺長、三尺寬，白底上畫著一個潦草的黑色鬼頭，挑幡的竹竿足有一米半長，竿身裹滿符紙。

幡布表面已經磨得起毛泛黃了，鬼頭圖案的畫痕看起來也很是陳舊，用過的年頭必然不短。

「當心！這女孩不簡單」，新垣虹提醒的聲音雖輕，表情卻很嚴肅。

張賓點點頭表示同意，一見到師明月亮出的幡布，他就知道師明月是湘西黑苗中的高手。

於華的筆記中對湘西黑苗有不少記載，上次傀儡亂心術的事情后，張賓特意專門研究過。

中華農耕文明歷來安土重遷，客死異鄉的人講究個落葉歸根，古時受限於道路運輸條件，由此衍生出了趕屍人這個古老而神秘的行當，又尤以湖南、廣東一帶最為盛行，逐漸演化成粵、湘兩派不同的趕屍手藝。

粵派趕屍是「引」，人臨死前便要提前通知趕屍人到場，死時立即用符紙將爽靈魂封在體內，趕屍人通過搖鈴驅動符紙控制屍體，然後引著屍體一路行走。

湘派趕屍是「抬」，用秘葯封住屍體的七竅，只把死人七魄中主意識的伏矢留在體內，再用竹竿穿過屍體腋下，由兩個趕屍人合夥抬著走。

粵派趕屍手藝省力，一個人就能獨立完成，不過一次能驅趕的屍體數量不能多。

湘派手藝則費力得多，至少需要四個人分別引路、引屍、扶屍、抬屍才能走上一趟，但一次能同時驅趕更多的屍體上路。

引路就是挑燈走在最前面，為後面的人指明方向，一般是年齡較大、熟悉道路的老人負責。

引屍和抬屍的，則是一前一後用竹竿挑著屍體走的人，引屍和抬屍都是力氣活，通常是由青壯年的男性承擔。

扶屍的負責在周圍遊走，防止有野獸或者過路的鬼魂驚擾屍體，同時還要獨立處置其它各種緊急的突發情況，盡量避免動用其他三人來幫忙，以免因無人看守導致運送的屍體發生屍變

師明月此時拿在手中的，就是湘派手藝中扶屍必不可少的工具——招魂幡。

張賓記得於華在筆記中專門備註過，扶屍看似湘派手藝中分工最輕鬆的，但卻最重要，必須由法術修為最高的人來承擔，是整個湘派趕屍團隊的核心。

「真沒想到，今時今日還能看得到活著的湘西趕屍人」，新垣虹見對方亮了法器，不敢大意，當即也取出一柄桃木劍，左手捏成法訣。

「好，看招」，師明月朝新垣虹和張賓說到，說完卻突然轉向羊義強，手腕一振，迎面將招魂幡抖開。

招魂幡上的鬼頭圖案彷彿活了起來，發出陣陣尖利刺耳的詭笑聲，從幡布上「騰」的浮現出來，張開獠牙大嘴照頭朝羊義強咬下。

羊義強猝不及防，被鬼頭一口吞下，師明月念動咒語，想把羊義強的魂魄收入幡中。

她嘴唇剛動，新垣虹迅疾從側面一劍斬在鬼頭浮影的脖頸處，浮影霎時被擊得粉碎。

羊義強從鬼頭口中跌落，起身怒喊：「月妮子，就算我對不起你，你也殺了我，害我失去一切了，還要我怎樣？」

羊義強戾氣大灼，殺心已動，合身猛撲向師明月。

師明月正與新垣虹纏鬥，眼見羊義強從側夾攻，連忙右手架住新垣虹的攻勢，左手掏出一個扎滿銀針的草人，手指往扎在草人頭部的針頭按下，羊義強隨即停下腳步，捂著頭痛苦的蹲在地下。

新垣虹跳開一步，持劍戒備道：「這也是湘西黑苗的巫術吧？草人里裹的有羊義強的頭髮？原來你早就備好了，

看來你才是折磨羊義強產生怨氣供給努爾哈赤的人，余平只不過是你放在明面上的手套人」。

師明月不屑答到：「哼，余平算什麼東西，他不過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渾人而已」。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湘西大山裡的趕屍人，祖傳的手藝。後來老家通了火車、修了公路，趕屍這行當越來越沒落，終於徹底做不下去了」。

「從我祖輩起，大伙兒就開始慢慢改了行，有人進城去打工，有人包山種水果，還有些人撈起了偏行，羊義強也是那時候干起倒斗的買賣的」。

師明月滿眼愛惜的輕撫著手中的招魂幡，繼續回憶道：「我爺爺原是湘西趕屍的頭領，後來把手藝傳給了我爸爸，當時趕屍的行業已經歇了，雖說靠這門手藝吃不上飯，但我爸爸不忍心祖傳的本事斷了根，最後還是傳給了我」。

「有一年春節，羊義強從外面回了老家，給鄉親們帶了好多我們沒見過的禮物，說是在外面做生意發了財，在重慶開了家古董店，想從老家找個信得過的親戚去幫忙看店」。

「想跟他去的年輕人很多，畢竟外面的生活比山裡過得好，我當時也是這般想法」。

「按說我和他是出了五服的遠房親戚，他還有不少血緣更近的本家子侄留在鄉里，這種好事不該輪到我的，但羊義強偏偏從眾多人中選了我」。

「當時我可高興了，還以為是因為我讀過高中，算賬比其他人強的緣故」，師明月說到此處眼色一凜，「原來他從那時起就包藏禍心」。

「剛到重慶時一切都那麼美好，我白天開店，晚上就睡在店裡，比做農活兒輕鬆多了，每月還有好幾千的收入，我當時真心感激這個帶我走出大山的表叔」。

師明月的眸光漸漸黯淡：「有天，我和來店裡的顧客談成了一筆生意，羊義強說要獎勵我，帶我去餐廳吃飯。我那時很信任他，也沒多想」。

「但他…居然…居然把我灌醉，趁機糟蹋了我」，師明月怒氣衝天，指著羊義強質問張賓和新垣虹，「你們說，我殺他該是不該？」

張賓二人搖頭不語，只聽師明月繼續恨恨說到：「我當時就下定決心要報仇，可笑他還假惺惺的給我買房，讓我搬出店去住，說是愛我，要和我在一起，哼，試問我一個未嫁的姑娘家，怎麼會為了錢和一個有婦之夫在一起」。

「我假裝和他虛以為蛇，心裡卻一直在醞釀著殺他計劃，恰好這時，竟有人主動找上了我」。

「誰？」張賓和新垣虹異口同聲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