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世星停

星球表層蒙有一層光輝，而後匯聚成一條亮線，全世界的光都在這條線上閃耀，他在黑暗中悄然降生。

星停歷4355年7月17日，柯魚城。

「空，從理論上來講，你現在應該能使用心之力了。」

名為「空」的人聽出了這話的真意，但他不覺遺憾，他對心之力一無所知，有或沒有都不影響，「所以，不能，對吧？」

她早已熟知空的早慧與多思，聽到這樣不著調的話也沒什麼氣惱的，但要是放在兩年前，這話能把她氣得半死。「如果你得到我的一部分力量，那就可以了。」

此前無悲，此時亦無喜，他隨口一答：「謝啦。愚河導師。」

愚河被他這話逗得笑出聲來，「你真的需要嗎？」

「不需要。現在就很好。」這絕非客套話，他的生活確實很好，比旁邊的鄰居們都要好。有這樣精妙的見解倒不是因為他5歲的時候就有多聰明，而是，再次輪迴為人的，先知先覺。

「先不著急否認。」說著她抬起右手，手心朝外，掌紋散發藍色微光，屋內溫度急劇下降，木製書架上結了淡霜，而後一本厚書飛出，在空中破裂，發出刺啦一聲厲響，隨著紙屑落地，又聚成原有的形狀。「心之力是一種天賦，我這麼說你能聽明白嗎？」

他感到驚異，心之力？熱量自發地從低溫物體轉移到高溫物體？這大概違反了熱力學第二定律吧？把撕裂的書頁復原，這好像也不太對勁。好複雜的……心之力啊！不過，這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嗯，不錯的天賦，但我還是不需要。」

愚河很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在普通人面前展現出心之力，按理說這是種很吸引人的力量，但他卻拒絕了。「不要也得要，不然你家人那邊可能會很有意見。算了，你也不用想那麼多，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吧，幫我完成這個騙局。」

「既然是幫你的忙，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不過，什麼是心之力？你給我力量，你會怎麼樣？」

「哦？沒看出來你還這麼關心我。心之力，簡單來說，就是對周圍的人、事、物的控制能力。倘若有心之力，起步1%，上限是100%，但沒有人可以達到。我給你的力量不多，對我影響不大，我擔心得是騙局能維持多久。」

他有些心動，但也僅僅是「有些」。他做出一個特別無辜的表情，又對她眨了一下左眼，一本正經地說：「好像還行。愚河導師，開始吧，故事的真相，我會替你隱瞞的。」

「你想要多少？」

「不對，我還是不想要。所有人都有心之力嗎？如果我沒有會怎麼樣？」

愚河有些不耐煩，她本可以直接把力量傳給空，本可以什麼都不說。而且，哪有主動拒絕心之力的？這樣的人才，從未出現過！

「真麻煩。天生擁有心之力的人不超過1‰，由其他人過渡力量而得到心之力的頂多也只有1%，這麼說你能聽懂嗎？」

空不為所動，這種超乎尋常的力量還不值得他為之改變現狀。而且，借來的力量從一開始就不是自己的，若是真的心有所求，又怎甘心從別人那裡過渡力量？

「沒有必要。」

「所以，你是要食言咯？」

「我可沒有這麼說。愚河導師的忙，我還是要幫的。你把力量給我之後，還能收回去嗎？」

愚河聞言一怔，收回心之力？還真是童言無忌啊！把贈予的心之力收回，

這樣的事不是沒有，但這大多是作為懲罰出現的，而且還是重罰。即便有交好的兩人贈予之後再收回，收回之後再贈予，說的好聽一點是玩鬧，說的不好聽，這就是玩弄。

「送給你的東西就是你的。」

「不錯，是我的，然後我再請你收回去。」

「你是把我當工具咯？」

「絕無此事。現在可以開始了。」

愚河心思轉動，贈予再收回，收回再贈予，這太麻煩。雖然空說沒有把她當成工具，但她頂多只能再陪這個人五年，五年之後又當如何？那便只好……

「把你的左手貼過來。接下來可能會有點冷，每個人的心之力也是不一樣的。」

愚河豎掌於身前，指尖高度略低於頭顱。空舉起左手。

兩掌相對，雪花飄飄。

冰鏈穿插交疊，編出一個半球形的冰籠將兩人覆蓋。

空覺得左臂發麻，這也叫有點冷？不僅僅是手掌，半條胳膊都快失去知覺了。他抬頭往上看，冰鏈之間有明顯的縫隙，那裡是空白的，但雪花卻停在了那些空白的縫隙里，懸浮，並未落下，也未融化。

當雪花完全遮住空白，他再次抬頭，看到一顆又一顆六角的星塵。散發著微光的冰晶彼此分隔，各不相同，它們像沙子一樣堆砌，聚成一片冰色的沙灘。不知過了多久，冰色沙灘出現了裂縫。玻璃炸開的清脆響聲扣入人的心扉，而後，冰雪升華，不留下一絲痕迹。

「有點難辦啊！空。」

空表示了關切的安慰：「怎麼啦？你沒事吧？把力量分給我，是不是很辛苦？要不就算了吧，你先休息。」

「絕無此事，你看錯了。我本想把一半的力量分給你，這樣我就無法收回了。可能以前沒有這樣的先例。通常把力量分給別人，到10%就很不得了了。你可以理解為一起吃飯，真正對半分的很少見。」

「呃……這個想法真是……現在怎麼辦？」

「問的好。那就10%吧，請把你的腦袋伸過來。這樣顯得我們更親切。」

愚河蹲下，空彎腰低頭，額頭相抵。

寒冰牢籠再次出現。

頭不太冷，可以接受。耳邊風聲滾滾，有點嚇人。

「哼哼哼哼，我把我90%的力量送給你，我只留下10%，這樣就簡單了。」

然而她這話剛說完就被彈出去了。

被彈開的愚河打碎冰籠，在空中飛出去好遠，一直撞到書架才停下。眼看書架上層那些從未打開的厚書即將掉落，她一怒之下抽走了屋子裡的重力。

厚書、傢具什麼的都漂浮在空中，兩人面面相覷，誰也不說話。這樣僵持了約有兩三分鐘，愚河讓所有物品歸位，並放出原有的重力，讓屋子恢復正常。

「我眼中容不得謊言和疑惑。曾經得罪過我的人，你的忙，我不幫了。」

空這話說的有點狠，但愚河也沒生他的氣。她隨意擺擺手，「坐下，聽我狡辯。」

空乖乖照做。畢竟這個人照顧著他的日常生活，而且又有心之力，想不照做都不行。

先讓對方冷靜下來，然後她才冷靜思考。

「天生排斥心之力。真是少見啊！不符合理論，有著與常人不同的認知。達成這些條件的……得出結論，你不是我們的人。」

「嗯哼？不是你們的人？」

「不是我們的人，但應該也不是他們的人。你現在聽這些還太早了。有一件事情得提上日程了。你上學嗎？」

上學？這可真是久違的記憶呀！聽起來像是個玩笑。但是，也並非無利可圖。

「5歲？」

「年齡沒有卡的這麼死。提前兩年、推遲兩年都可以。讓你等到5歲，當然也有原因，雖然現在來看這個原因很荒唐。」

「那就上吧。遠嗎？」

「不遠，就在社區里。多和同年人交流，你對心之力的排斥或許會減少。」

「什麼時候？」

「七月底就要準備入學了。還有半個月。你要去嗎？」

「去。為什麼不去？」

「我怕其他人被你氣死，或者，哼哼哼。或者你被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愚河導師，你會讓我挨打嗎？」

「不會。但你最好還是慎重一些。」

「知道啦，愚河。」

到開學那天，他一個人出門了。學校很近，用不著再去尋找其他的交通工具。憑他5歲的身軀，途中全程無阻，十分鐘之內足夠到達。撐傘，雖熱度不減，但是終於不像被架在火上烤了。他走得很慢，甚至就連方向也不明確，但是社區就那麼大，總不至於走著走著就消失了。

一路走來看了數十種花木，有些行人的路隨意穿插，沒有規律，完全被樹蔭遮蔽。他看到與他類似的人，心中琢磨看來來得還不是太晚。陽光碎屑慵懶地灑在路面上，如果有貓貓路過這裡，應該會注意到這些從縫隙中透出的大溫暖。

除了貓貓，-這裡大概還會有黃鼠狼、刺蝟之類的小動物。倘若清晨起來在這裡走走，大約還能聽到東方斑鵖、紫色花蜜鳥、白胸翡翠的叫聲。

他用了不止十分鐘，但那不重要，他遠遠地看到了一片樹林。合傘，跨大步，人來人往，大多是同行。繞過樹林見著校門，看著還算不錯。進校門，最先入眼的是無關建築，花壇，噴泉，頗有氣魄，假山，擺石，別具一格。

花壇周圍是教學樓，五層高，頂層有裝飾。教學樓之間有架空走廊，互相連接。各處綠樹一叢叢，是個好地方。去到深邃處，假山大石，竹林奇樹，公園一樣的學校。花鳥蟲魚，池塘溪流，看得出十分用功。

走入教室，有成年者與未成年者十餘人，表情都頗有關聯，這讓他有了許多遐想。初來乍到，誰曾不期待？可惜已經體驗過了一次，現在再來，更多的是尋找過去的影子。

教室里的設施頗為全面，獨立桌椅，風扇，空調，白板，黑板，窗帘，講桌，投影，幕布。教室里的燈十分不樸素，雖然不至於五光十色，但看起來也挺沉。

課表貼得偏高了，用手機拍下，隨便選一個位置，坐下來仔細看看。史、冊、算、言、行、思，六個科目，一天五節課，每節課一個小時，也還像那麼回事。

沒有冬時表和夏時表的區別，七日之中依然享有兩天的休息，這一點倒是不錯。基本相同的曆法，只是少了一些節日穿插。真實可感的四季變化，相同卻也不同。

所謂同學，所謂同窗，所謂同桌，真是……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