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異象起

第5章 異象起

臘月十五,月盈之夜,風自北而來,似攜有雪。

禽畜靜默,溪水倒流,昊陽難出,除了未經世事的孩童,趙家村人人輾轉無眠。

九,數之極也。

「如今已是村子橫生異象的第八個年頭了,大哥,怕是九則生變吶」。

村長趙存林並不寬大的竹屋內一下子多了前來議事的八人,頓時顯得有些局促。燭火飄忽,映襯的八人神情更是昏暗不明。趙存祥的話無疑也是眾人心中所想,如今異象更勝往常,再不早做打算,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哎」端坐在小竹凳上趙存林長長的嘆了口氣:「寒氣積沉難散,萬物運轉不暢,想必是封山大陣出了變故,看來渡雛一事得即刻安排了」。族長此話一出,大家的所猜所想便得到了印證,一時間人人惴惴不安。

趙存林突然嚴肅起來,厲聲問道:「祖宗遺留的傳承禁術你們可日日修鍊?」

八人眼神堅毅,齊齊點頭,其中唯一的婦人趙如茵更是低聲說道:「放心吧存林哥,大家一日不曾落下,一旦有機會我們也會相互砥礪、驗證,為的正是大變之時得以保全族人」。

「不錯,大傢伙怕歸怕,變故當前,也萬萬不會退縮,一死而已」站在最後面的英偉男子正色道。

「旭煜,你小子光景還長著呢,別把老把生死掛在嘴邊,只要我們這些老骨頭還在,決計沒有讓你們小輩送死的道理」八人中年歲最長的趙存生面帶笑意,指著方才說話的偉岸男子柔和地說道。

趙存林緩緩起身,極為贊同低點頭說:「你存生伯伯說的沒錯,你和旭宣是村裡旭字輩的翹楚,目前更是坐鎮褫魂陣坤門、震門,絕不能有所閃失。不但如此,你二人還需儘快將拔地印和行雷印傳下去,確保後繼有人」。

屋外又一聲突兀巨響,緊接著整個村子猛然一晃,短案上擺放著的零碎物件紛紛滑落,站著的八人卻是穩如泰山,紋絲不動。趙存林神情更加凝重,加快語速道:「不能再耽擱了,如茵,你速去集合我族直系男丁,至少取每人三滴映魂血,以備不時之需」。

趙旭宣、趙旭煜、趙如茵三人領命后便速速離去。

趙存林又轉身對趙存德、存祥二人說道:「大哥、小弟,我先同存貴、存平立即去陣眼處一探究竟,安排村裡婦幼下山的事就拜託你們了。」

趙存祥正色到:「事不宜遲,大哥快快去吧,渡雛的事情我和存德哥已所有準備,大可放心」。

趙存林三人再無遲疑,齊齊向後山奔掠而去。

~

八十年前,趙家村驚變驟起,種種現象也是這般有駁大道自然。之後以十年為期周而復始,且聲勢一次比一次浩大,如今已是第八次異變降世,誰都不知道此次異象何時結束,下一次異象來臨時又會是怎樣的兇險,村民們難免人心惶惶。

剛滿十歲的李無攸是第一次見此奇觀,全然沒有其他族人的惶恐不安,新鮮片刻便拋擲腦後。正翻了個身,想著睡個回籠覺,就看見爺爺大步歸來。

老頭子氣喘吁吁,徑直走到灶台,在水缸中舀起一瓢水,也不管冷暖生熟,順著喉嚨一股腦倒了進去。轉過頭便要和李無攸說話,卻看見他那好孫兒下巴拉的老長,眼珠子瞪的就跟自家的茅坑一般誇張,一副活見鬼的表情是要多猙獰又多猙獰。趙存祥頓時嗆了水,彎下腰咳嗽不停。

李無攸見狀忙跳下炕頭,跑到趙存祥跟前給他輕拍著後背。

倒不怪李無攸大驚小怪,只是平常他喝涼水只要被趙存祥撞到,腦門少不了挨上幾個暴栗,那時老頭子還會諄諄教誨他水飲溫熱、飯飽七分,美其名曰養生之道,如今可真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趙存祥好不容易緩了過來,鬍子上又是鼻涕又是口水的也顧不得擦去,拉起李無攸的手就向門外跑去,嘴裡叨念著:「快,隨我上山」。李無攸鞋子都來不及穿上,跟著趙存祥一瘸一拐地去了後山。

酒堂小院內,趙存祥和李無攸一大一小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就像兩頭受了莫大委屈的驢。一盞茶后,趙存祥見李無攸也恢復的差不多了,起身說道:「也罷,事有輕重急緩,孫兒,你先把爺爺教你的幾式指法從頭到尾給我演示一番」。

每次爺爺檢查指法修鍊的成果,李無攸對待的總是極其認真,生怕一招一式的差錯惹的爺爺不開心,然後就不教他釀酒了。他站直身子,深深呼吸了幾口,雙腳重重站定,雙膝微屈,氣先沉于丹田氣府,又順著龍脊鳳經分而流向四肢。

李無攸左臂畫弧頓於天門,右臂橫掃貫於胸前,然後雙腳向前重重踏出,身體陡然升空,右手氣匯三關,食指、中指並立成鋒,向下落去,是為落杯式。

繼而他左腳後撤,右臂自腰間提至胸口,再由掌握拳,食指半曲,一衝而出,是為敬酒式。

兩式指法瀟洒飄然,透著一種別樣豪邁。接著他側身後仰,雙臂從後背揚於胸前,宛若天女散花,然後雙手並和,食指向上前方指出,猶如蛟龍出水,聲勢雄壯,是為揚湯式。

練至此式,李鈞堯的呼吸略微加快。只見他雙手突然垂下,五指輕撥,似乎抓住了什麼東西,然後雙臂抬起,雙手食指一同向前遞出,出指速度好似並不算快,卻讓人難以捕捉,是為添香式。

四式指法之間沒有絲毫停滯,銜接圓轉如意,這樣的成果,不知是孩子練了多少次,吃了多少苦才得來的。李無攸練完后大汗淋漓,身體說不出舒爽。

好多事情還是一個孩子的李無攸可能看不出,但江湖老宿趙存林卻一清二楚。雖然孩子練至最後,氣息略有不足,但四式指法下來,已將酒堂中淀下的各種酒香攪的滿院皆是,甚至氣脈洪流波及到了酒堂之外,惹的後山花簇亂舞、竹濤陣陣。

趙存祥心中喜悅並沒有表露在臉上,只是點了點頭,像是在暗示李無攸少年仍需努力。接著他指了指陰沉朦朧的天空說道:「二蛋呀,想必你也看出天象異常了,倒無需擔心什麼,趙家村每逢十年必然會有這麼幾天,幾十年下來了也從未有過什麼大事發生,大傢伙早都習以為常」。他微微一頓:「只不過你存林爺爺慎重起見,還是要求你們這些孩子先行下山躲避,我們做好善後事宜便下山與你們會合」。

李無攸性子頑皮,卻是個懂事的孩子,他輕聲問道:「爺爺,這次是不是會有大事發生?村子會不會有危險?」

趙存祥輕輕撫摸著孩子的後腦勺搖搖頭:「這就像冬秋春夏,也是一種天象輪迴,你乖乖聽話,待會就去收拾行李,明早村裡會有小別儀式,儀式結束就動身下山。」

李無攸嗯著點頭。

趙存祥又補充說道:「這些孩子雖然不少都比你年長,但是下山途中不可能時刻護你周全,遇事還是要靠你自己」,李無攸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趙存祥沒來由想起孩子剛剛被他抱回村子的時光,有些片刻的失神,他長呼一口氣說道:「二蛋,現在咱爺倆開始辦正事了。」

李二蛋一臉不解,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鄭重問道:「爺爺,你是想要讓我把酒堂里的酒帶下山去?」然後孩子就焉了一般嘆氣說道:「可我最多就能帶兩壇下山呀。」

趙存祥聽聞哈哈大笑:「傻小子,就想著酒了不成,背著兩大酒缸子下山算怎麼回事,只要你學會爺爺教你的釀酒本領,天大地大,何愁無酒可飲吶。」

「二蛋聽著,爺爺八式指法你只學會了四招,好在這前四招乃是后四式的髮指基礎,你的基礎打的還算牢靠。不過這后四式卻又是求意不求力、重神不重形,想在一天之內領悟這四式精髓,登天之難。」

趙存祥低了低頭,看見滿臉愁容的李無攸,笑了笑,用他滿是皺裂的手掌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和藹地說道:「正因如此,爺爺今天只求二蛋能一式不差的將這四招指法記在心中,至於何時能使出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老人沒有說李無攸能否使出,而是說何時使出,因為老人從未懷疑過孩子能夠八指大成,縱橫天下。

更因為李無攸是他趙存祥的孫子,是他八指閻羅在這浩然天地的唯一傳人。

「崑崙瀚海,浩渺乾坤,心意所向,指至八方」

「人間滄桑,天地洪荒,念如流螢,貫徹古宙」

「無他無我,無死無生,一指遞出,皆為煙雲」

「今來古往,世事無常,可無所求,定有所守」

每一句口訣,便是一套極其繁雜深奧的指法。趙存祥四式指法演示完畢便拖著沉重的身軀獨自黯然離去,只留下酒堂小院中的萬千殘影跟早已獃滯無神的李無攸。

李無攸全然不知道自己何時離去,只依稀記得他踏出酒堂門外時,看到當空的黑色天幕上風起雲湧,像是黑色的麻衫上被燒出一個大洞,四散蔓延,而後天地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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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酒拭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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