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開端

第五十章 開端

由獵戶帶路,明軍的隊伍很快便找明了方向。他們調轉頭來,排成一字長蛇陣。由呂求良在前,唐平寇居中,牛雙壓陣的隊列在不到半個時辰內便準備就緒。

接下來的,便是走出這一大山。

明軍的運氣不錯,在接下來的行軍途中都沒有遇到大雨。軍隊花了一天一夜,成功的從太行山脈的東南端探出頭來。

展現在眾人眼前的,便是一座沿著山丘起伏而建的村落。村子看上去已經被荒廢,在四面的田地上雜草橫行,遠處的村莊裡面有幾隻野狗在叫。

遠遠的,夾雜在雨水中給人一種不真切的感覺來。

楊望策著馬領著小隊伍一路沿著山道往村子的方向駛去,浠瀝瀝的小雨仍然在下,唐平寇的隊伍大多都留在了密林內藉助樹蔭躲雨。

他們由此處向村落看去,在雨水中,一層薄薄的霧氣在山腳處沉澱著。

遮住了通向村莊的山路。

「啪嗒!」軍馬的馬蹄一腳踏進了小水坑中,濺起的泥水將山道旁側的土大黃染上了一層顏色。由天而降的雨滴落到眾人的草帽上,它們順熘著傾斜的角度一路向下,從帽檐處落到濕漉漉的泥土中去。

楊望用右手拉住韁繩,左手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村落在他的視野中已經近了,他甚至都可以嗅到山間田地之外的味道。

「吁!」軍馬被勒住了韁繩。

楊望幾人愣在原地,他們獃獃的看著村子裡面的場景。雨水浠瀝瀝的落著,幾隻野狗嗚咽著逃走。

「畜生。」楊望罵道。

雨水落到地面,混雜在小小的溪流中往低處流去。它們在路上遇到了些許阻礙,有杆子,有石塊。

而在杆子與石塊上面的,則是人的屍骸。

屍體上的血肉早已經消逝的乾淨,在野狗之後,蒼蠅與蟲豸已然飽餐完畢。楊望看著眼前的這幕幕屍骸,有高的、有矮的、有盆骨細的、也有大的。

它們靜靜的躺在這裡,顯露出一副無聲的圖畫來。

楊望走進了村子,他向著屋子裡面看去,一副屍骸被麻繩死死捆住。像是五馬分屍一般,它的雙腿被岔開,一對腿骨有明顯的骨摺痕跡。

毫無疑問,它是被折磨死的。

楊望走不下去了,他頓住腳步回身向著身後看去,他的各個同袍們也在看他。

是韃子乾的嗎?

楊望不知道。

那麼,明軍呢?

楊望也不知道。

亦或許這不過是竄行在太行山脈中的大小匪徒的又一次傑作。

但無可置疑的是,這個村子的人已經死乾淨了。

「唉……」在雨聲里和上了嘆氣聲。

唐平寇的隊伍在雨聲漸小后才進入村落,士兵們自發的開始收拾地上的骨骼。或是給自己居住的地方騰位置也好,或許是發善心也罷,這些屍骸都被安放到了村子的一處坑洞裡面。

牛雙站在坑洞旁側指揮士兵們去掩埋屍骸,他搖了搖頭,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還年輕時候的模樣。

他今年已經到了耳順之年了,再活下去也不知道有多久的活路可以走。

而眼前的這種場景在四十年前,可是他做夢都難以出現的。

雨水打落了村子里槐樹的枝葉,也打散了這位老人家心底的最後一絲奢望。看起來,萬曆二十年的日子早已經一去不復還了。

「埋吧。」牛雙對著士兵們吩咐到。

這不僅僅是在掩埋村民們的骸骨,也是掩埋他們自己。當兵的,這一生是半點都不由己。

想陞官的,死在了援朝時倭人的刀劍下。

想活命的,倒在了尚間崖漫天的風雪裡面。

重視親朋的,在寧遠大捷中被一銃崩走了腦袋。

自私自利的,順天府下竟然連一個全屍都找不出來。

牛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才活到了今天,他只知道自己身邊的人一批批的走,一批批的出現。

像是隔著一層濃霧一樣,牛雙既看不清他們的臉,也聽不清他們的聲音。

或許是老了吧。

最開始的時候他能清晰的喊出每一個人的名字,想象出每一個人的樣貌。接著便需要一點點時間了,像是將石頭砸入水面一樣,泛起漣漪的時間開始越來越長。

而到了現在,縱使是別人走過來沖著他踢上一腳,他喊不出對方的名字了。

「埋吧。」他自己也鏟上一層土。

夜晚很快便降臨到了這個荒廢的村落頭上,太陽悄咪咪的,不知道在何時便已經遁入到了山丘的另外一端。

唐平寇不是什麼夜貓子。他藉助著蠟燭的火光,規劃好明天的行程之後便找了一處還算干潔的床鋪便打算入眠。

但今夜,他顯然是要晚睡了。

在他躺下還不到一刻鐘,楊望便領著手下火急火燎的衝進了他所歇息的房屋。

一夥子清軍人馬正沿著山路往這處村落趕來!

這個消息一瞬間便叫唐平寇的睡意消散,他趕忙喊人,要對方為自己穿衣。

「對方有多少人馬?」他一面被親衛們架著往呂求良與牛雙辦事的地方趕去,一面向著楊望著急問道。一路上的士兵大多都已經醒來了,他們抬著頭看著唐平寇與楊望和他們擦身而過,希望著對方給自己下一道命令。

「還不清楚,不過光是火把便已經綿延的半個山谷。」楊望緊跟在唐平寇的身後對其彙報到。

「那位置呢?咱們是在那裡發現這些人的?」唐平寇又問道。

這個楊望便答不出來了,他也是由別人的口中知道這一消息的。具體的情況,還需要去問呂求良和牛雙這兩個真正掌握隊伍的。

「韃子到哪裡了?」推門而入,被架著的唐平寇問的第一句話便是此句。

呂求良與牛雙見到唐平寇匆匆進來,趕忙對著對方開始彙報。

「韃子的人數約莫有個快一千人,應該沒有騎兵,從行軍的速度上來看不像是發現了咱們。應該只是要到這個村子裡面來,但不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麼。」牛雙精鍊的說道。

「一千來人嗎?」唐平寇看了對方一眼。

「對!頂多一千來人!」呂求良肯定到。

「嗯。」唐平寇微微頷首,既是如此他的心便能夠安心的沉下去了。他看著二人在桌上擺放的大規制地圖,那上面只是標註了各式樣的城鎮名字。

「喊哨兵過來。」唐平寇吩咐道。

在喊來哨兵之後,唐平寇依照著自己白日時的記憶挨次問對方適合埋伏的地點。在確認了一處山高林密的好地方后,他當即下令士兵分成兩隊前進。一隊進入林子埋伏,而另外一隊則是在正面等候那些韃子的前來。

由於進入夜晚還不算太久,士兵們大多也還有精力。他們被下令將火把熄滅,由夜視好的走到前頭帶路,隨後便是各自進入伏擊地點了。

士兵們的紀律尚在,不過一小會伏擊的地點便安靜了下來,只是沒有鳥叫與蟲鳴。

而這一夥韃子的確不是沖著唐平寇來的,他們甚至都不能說是韃子,只不過是一些投降沒有多久的漢軍。

他們被下令離開北方,往房山方向支援。由於時間安排的不甚合理,所以快走到入夜也沒有找到適合休息的地方。隨後不知道是誰說這邊有一個村子適合他們暫且休息,於是乎這伙子倒霉蛋便直衝沖的往唐平寇一行人的方向來了。

走在前端拿火把的人一開始還滴咕,怎麼前面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看不清。由於缺少月光,他壓根便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情況。走進了,他才明白那些一群身著明軍甲胃的士兵。

但已經太晚了。

「敵襲!」他的這一句話還未完全落下,四面的弓失便挨次發箭了。

而在放箭之後的,則是正面的明軍陣列衝擊。

漢軍們的一字長蛇陣頃刻之間便被打的頭頸寸斷,面對韃子不堪一擊的明軍士兵們輕而易舉的擊穿了這些漢軍們的陣列。接下來,埋伏的人馬也加入了戰場,戰鬥在漢軍士兵們的求饒聲中快速結束。

「大人好,大人好。」被士兵押上來的漢軍頭領留著滑稽的髮型,一段豬尾巴以及一頭正欲勃勃而生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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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叩著頭,近乎是打算將地板給磕出一個坑洞來一般。

「韃子要你們去房山的目的是什麼?」唐平寇被人攙扶著,他上下打量對方那一張醜陋的面孔問道。

「韃…韃子他們好像是要咱們去補充城防隊伍,房山四周的兵力貌似都被韃子給抽到順天府了。」漢軍頭領畏畏縮縮的回答到。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隨後飛一般的撇了一眼唐平寇。

像是狍子見著了大蟲。

「抽到順天了?」

「嗯。」唐平寇點點頭,隨後示意親兵們下去將這位漢軍頭領安置好。

「不要殺了他們,我還有大用處。」唐平寇對著楊望吩咐到。而楊望也是相當的聽從他的命令,這個憋了一肚子火的男人只是狠揍了對方一頓而已。

「吱嘎。」唐平寇的親兵們將門房關上。

坐在太師椅上的唐平寇掃了一眼此刻還留在屋內的二人——牛雙與呂求良。

牛雙是替著他去管理昌平軍的,這相當的合適,畢竟這位軍中老人無論是從資歷還是其他方面來講都是非常合適的。而呂求良則是眼下相當聽他的話,唐平寇沒有必要將對方換下。

又或許說,呂求良快成為半個自己人了。

「房山城空虛,你們是怎麼看的?」唐平寇沒有先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他來回審視著這二人等候他們的發言。

「好機會!」呂求良欣喜的說道。

「如果我們能夠拿下房山,那麼李督師向北的通道就打出來。到時候,我們大可以趁著韃子主力還在北端一舉收復良鄉、固安等地。這樣子的話,拒馬河北岸就悉數為我軍收復了,韃子也就不可能再繼續兵圍京師了!」

「牛叔,您呢?」唐平寇側頭望向在蠟燭旁側坐著的牛雙問道。

「嗯……」牛雙沉吟著。蠟燭的火焰在細風中搖曳,火光照在牛雙的面龐之上,顯露出他老態的皺紋與皮膚。

「韃酋多爾袞不是不知兵的人。」牛雙先說道。

「這個傢伙早在薩爾滸之戰就參戰了,他肯定明白分兵的壞處。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讓房山的兵力空虛起來?」用手撫了撫眉,牛雙反問道。

「也許正是在順天府的唐總兵鬧出動靜來了,多爾袞沒有辦法,他只能抽兵回援。你看,他現在不正是在加強房山的城防嗎?」

「不!」牛雙肯定道。

「用兵不取險,常險必兵敗。求良,你想一想,你會用剛剛投降的士兵去這麼重要的地方嗎?要知道,一旦河北三城都被佔住,多爾袞恐怕就只能依照著老法子準備克城了。但是他又能克多少呢?」

「而克下這一些城市,他又會損失多少人馬呢?蒙古人說,天下十中之七是漢人,十中之二是蒙古人,剩下的才是女真。多爾袞能夠承受這麼大的傷亡嗎?」

「這樣子得不償失!」

「您的意思是?」唐平寇的視線移近,他差不多猜出了牛雙的意思。

「難不成他還有埋伏不成?」呂求良茫然的來回看著唐平寇與牛雙。「但是就算他有埋伏又如何伏擊咱們?眼下他的主力的確是在順天府下呀!咱們當時就是被他們的騎兵一路追趕而打散的啊!」

「這…我就實在不能明白了。」牛雙搖了搖頭回道。他用手撐住自己的額頭,細細的在思考,但是他也不知道多爾袞該如何伏擊他們。

「但是我們也沒有辦法。」最後唐平寇說道。

他轉頭看著窗外的夜景,士兵們體罰俘虜的聲音從外邊傳入。天上什麼都沒有,黑漆漆的,連一點星光都看不見。

「我們的行蹤現在已經暴露了,越早行動越好。最好就是能夠乘著現在房山敵人對我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拿下房山。無論怎麼說,拿下房山總是比讓它繼續呆在韃子手裡要更加好的。」

「而且我們取得房山的控制權之後也可以向南聯絡李督師他們,問一問他們,他們在南岸這麼久了,應該也知道韃子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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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一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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