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案1

七月的午後，驕陽似火。

老小區的逼仄樓道里，走出來兩個高大的男人，走在前面那人身材魁梧，面盤方括，後面那人身量稍瘦，面色清冷。

他們腳步利索地走向小區後門，一前一後擠過了狹小的鐵門。

這片老小區前門馬路對面是高檔公寓金園小區，一牆之隔，貧富差距盡顯。

後門外是混亂骯髒的城中村，隔一條污水橫流的村道，有一家店面狹窄的小賣部，灰濛濛的玻璃推門上貼著掉了筆劃的「煙酒飲料」。外牆上，一隻空調外機呼哧呼哧地喘著，像得了哮喘。

兩人魚貫進了小賣部，不一會兒各自喝著一瓶礦泉水出來了。

他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小賣部檐下伸出的一截遮陽棚下邊喝水邊打量四周。

「盯了兩天兩夜，咱們休息一下，換華叔和小南盯。」範金山一口氣將剩下的水全灌完，把空瓶丟到門口的垃圾筒里，抬起手臂抹了一下濕溚溚的嘴，然後兩指利索地摳開剛買的煙，在手背上敲出一支，先遞給旁邊的墨元白。

范隊長四十多歲年紀，長得虎背熊腰，黝黑的臉上飽經風霜。

連日的監視工作讓他疲憊不堪，雙眼深陷下去，下巴上冒出些黑色的鬍子碴，前胸一塊深灰T恤汗濕了，顏色顯深。

「嗯。」墨元白用鼻音應了一聲，將礦泉水瓶丟開，接過煙夾在唇間。

範金山打著火，雙手護著打火機遞到了他的嘴邊。

墨元白偏頭湊近，將煙伸到火上，正好吹到空調外機出來的熱風，陽間的七月，熱得極不舒服，一雙桃花眼在陽光反射中微眯了起來。

他眉山冷峻，面龐如畫，修身的米白色T恤不見一絲褶皺，搭配著一條黑色筆直的長褲，像一位在片場偶遇的明星。

煙頭燃起來了，他輕嗦一口，呼出一團煙，便將煙夾在兩根細長的手指上，指間拖出一條細細上升的裊裊白煙。

夾煙的手上，虎口外側有三個淡淡的粉色小點，中央一個稍大點，左右兩邊小一點。

「這伙販賣器官犯罪團伙的二號頭目已經冒了頭，我們要有極大的耐心。局裡批的高倍望遠鏡果然好……」範金山憋了一肚子的話，看了眼旁邊的人，生生忍住了。

他幾口嗦完了煙，又敲出一支來，用沒燃盡的煙屁股點燃，陶醉地深吸一口，吐出一大口濃重的煙。

「少抽點，年紀也不小了。」墨元白側過頭，避開煙霧，視線穿過煙霧往對面看。

小區後門外，一輛髒兮兮的老舊桑塔納正爆曬在太陽下面，漆黑的車身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這個點，估計車內溫度能超過早餐店的蒸籠屜。

「唉。年紀是不小了……閨女都考上大學了。」說到女兒，五大三粗的漢子露出了靦腆的笑，臉上升起一片幸福的嚮往。

「錄取通知書來了？」

「快來了，就這兩天的事，脖子都盼長了，嘿嘿。再過幾年，我就到年齡退居二線了，正好能趕上閨女大學畢業典禮。干刑偵這一行，加起來從小到大沒陪她幾個整天，虧欠啊……」

「無情殿二百年修為也阻止不了你沉迷人間天倫？」墨元白冷眼瞧過來，範金山噤了聲，不敢再啰嗦。

墨元白將煙扔到腳下，用鞋底捻了捻，從褲袋裡摸出一個煙盒，搖了搖，空的。

「這煙盒可不能空了。我吸完這口，先去開車。」範金山粗壯的手指夾著一截快燃盡的煙，朝墨元白手裡的黑色煙盒看了一眼。

墨元白轉身推門進了小賣部，片刻后拿著一包軟殼煙出來，從煙殼裡夾出煙，一支一支排列到煙盒裡，再抬眸看向對面。

範金山站在車前，從褲兜里掏出鑰匙，插進老式車門上的鑰匙孔，察覺到他的目光，扭頭朝他憨憨一笑，伸手拉車門。

車門被拉開一條縫時，斜側方對著墨元白，反射的陽光滑過他銳利的眼睛。下方的灰塵處有些異樣，有一塊地方，灰塵顏色明顯偏淺。

「金山！別——」墨元白瞳孔緊縮，急急出聲。

「啊？」範金山不明所以，看著墨元白，手依舊抓著門把手猛得拉開。

「轟——」汽車突然一聲巨響，整輛車衝天彈起，一團火光迅速籠罩住這輛車和車邊的身影。

在這片紅光中，範金山的高大身軀瞬間炸開，在原地氤氳成一片腥紅的血霧。

一股滾燙的氣浪猛得將墨元白騰空掀起，撞進身後的小賣部。

身上臉上被碎玻璃割了許多口子，潔白的T恤上沾滿了血跡，他脖子上青筋爆起，雙目赤紅，在小賣部老闆娘的鬼哭狼嚎里，從一片狼藉中沖了出來。

爆炸中汽車重重彈起，底朝天落下，熊熊燃燒，熱浪翻滾出來，腳底熔化一般燙。

空中落下來一團熱烘烘的東西，掛在了墨元白筆挺的鼻樑上，鼻尖充斥起濃重的血腥味。他伸手在臉上一抹，將那東西抓在手心，低頭一看，是一截血糊糊的大腸。

周圍一公里內，玻璃窗都震碎了，附近的民房多多少少受到波及。聽到爆炸聲，很快就有人不懼大中午的驕陽，跑出家門來看熱鬧。

墨元白蹲下來，捻了撮邊緣滾燙的泥土，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只聞到一股土味。無臭無味？TNT！軍方的人？一雙桃花眼眯了眯，危險的氣息在他周身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