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晚宴
天色將晚,至酉時上三刻(約下午17點45分),景夏濟成天子終於駕臨鎮南侯府。
鎮南侯府中門大開,換了華服的易家兩位郎君、長史劉明德三人率領侯府有些身份地位的眾人在正門口迎駕。
易三郎好奇的看著由六匹無一根雜色毛髮的白馬拉著的龐大華麗的馬車,車架四周儀仗浩蕩,林林總總估計得有一二百人左右。這排場比電視電影里看到過的更有氣勢。
一個甲胄俱全的魁梧騎士高聲唱喏:「天子陛駕矣!」
立刻有兩名頂戴黑色硬腳襆頭、身穿青色圓領袍衫的內官打開馬車門,在車門邊擺弄了一下,拉開三級台階扣住車門檻。一名紅袍男子上前在台階邊側身高舉右臂。車廂中一中年男子率先邁步出來,伸手搭著紅袍男子的右臂走下馬車。
男子頭戴玉冠,天庭飽滿,眉眼隱現威儀,鼻若懸膽,唇上、下頜漆黑的美髯梳理嚴謹。一身簡潔嚴正的玄紅道袍深衣,腰間玉帶懸玉佩,此外竟再無多餘裝飾。整個人看起來,大約是書里所說的那種「英姿颯爽思奮揚,面如玉盤身玉樹」。
男子身後隨後走出一名與那沐司賓裝扮相似的的女官、一名身著淺黃色華美板正宮裝的女子及一個粉雕玉琢十來歲的女童,最後是兩個琚裙女子——顯然是丫鬟侍女。
男子虛扶宮裝女子,又牽著小女童,緩步上前來。
易家二郎君這才在劉全的示意下領頭行禮道:「臣等拜見天子!」
易三郎跟著二哥的動作,雙臂虛抱、掌與肩齊、肘微沉、兩掌指尖相對、拇指向上,半躬身約45度,雙眼平視食指處,清聲隨眾人一齊道:「拜見天子。」
言畢,易三郎偷眼看府中其餘人等,包括被臨時叫上的石阿牛和府中扈從都是同樣的禮儀,真就沒有行跪拜禮的!
待那玉冠道袍的玉面男子鬆開牽著的女童,雙掌於胸前交疊、拇指相抵,直身平視易家眾人道:「諸卿有禮了。」
易家這邊才齊齊起身收起禮節,又齊齊向宮裝女子和女童行禮,這回的禮儀又不相同,半躬身、雙臂虛抱、手肘平而略低於肩、虎口相對、右手四指覆蓋左手四指、右拇指自然貼左掌四指根沿、左拇指輕扣右拇指、指尖自然斜指地面,視線由行禮的對象移向拇指交扣處,口稱:「拜見夫人」、「拜見貴女」。
宮裝女子與女童皆是雙掌相交,手部姿勢與易家這邊相似的交捏狀置於心口前、低首垂眸回禮道:「諸君有禮。」
易三郎其實有些尷尬,他偷看別人行禮似乎是被發現了,玉面道袍的男子——即是天子,在易三郎行面君之禮時偷看他人禮儀回神時看著他笑了笑,那個貴女——按常規古代世界來說應當稱為公主的小女孩也一直盯著他看,估計時聽說過這麼一號病(短)秧(命)子(鬼),有些好奇就關注著他,誰成想這病秧子禮儀都不規矩,行禮時偷摸著看左右還瞥後方,這個動作著實大了點,回神時發現天子看著自己,尷尬之下轉移視線,誰知又被小貴女從頭到尾的看到了,視線交互時,三郎覺得自
(本章未完,請翻頁)
己像是上學自習課上嬉笑玩鬧時,張嘴大笑著就撞見老師進門、還緊盯著自己時想掩飾都來不及、只能徒勞咧嘴、自我欺騙是活動腮幫子。
他知道這個世界重禮儀,所以再看見對面那個小女娃瞪著目光閃爍的自己時,著實很尷尬。
......
天子被引進府中,劉全邊帶路,邊回答天子關於政務、時事的閑聊提問。路上易三郎本想靠邊些做個透明角色,奈何那位天子夫人移步過來主動牽起他的手,親切問:
「三郎,可記得我?」
這宮裝女子,是天子妻子之一,封號婉賢夫人。這世道,皇帝可取妻妾共十二人,可有三位夫人、四位妃子、五位妾,但大多數皇帝的妻妾總共不超過七人,與地球華夏古代所謂的三妻四妾相仿,除非真的是沒有子嗣才會取妻妾超過七人——但也不會超過十二人,不然會被世人評價為貪花好色而不重國事,背個不好的名聲,影響身後名。
婉賢夫人面貌二十七八的樣子,柔美、典雅、端莊。易三郎暗中讚歎這女子氣質難得,這時聽女子說這樣的話,猜測應該與自家有些關聯,可又確實不記得,只好面帶尷尬的回答:
「夫人見諒,小子三年前因故而致自我封閉,此期間不通世事、不知人情,如同瘋愚一般。十餘日前方僥倖清醒,而三年前又太過年幼不知事。是故,確實不記得夫人,小子之罪,還請海涵。」
婉賢夫人聞言喟嘆,語帶哀惋道:
「三郎命苦啊......我是你阿母的從妹,我的母親本為你外祖母之親妹,我父母早亡,家道中落,你外祖母憐我年幼招我入籍秦府,我與你阿母實同親姊妹矣,三郎當稱我一聲姨母。你幼時,我還抱過你哩。」
也難怪鎮南侯府聲望隆重,看來也有跟天子是親戚的緣故罷?這個姨母也不簡單啊,三言兩語說明彼此親戚關係,卻對本該同病相憐的彼此凄慘童年不著片語,又能讓人體會彼此的親近......易三郎內心忖度,暗中偷看了濟成天子一眼,輕聲道:
「姨母福安!我這三年來渾渾噩噩,能清醒也算是天可憐見。」
話語就到這兒結束,讓等待了幾息的婉賢夫人有些發怔。走在前面的濟成天子與劉全腳步都停滯了一瞬。
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這話都說到這兒了,按語言邏輯,不是應該說幸得清醒了,今後要感恩敬孝長輩、跟親戚多往來、熟絡感情之類的嘛?怎麼好端端的就戛然而止了......
到底是個還不懂事的小孩子啊!還自我封閉了三年,論起來該算是個三四歲童子的智慧,別看之前解說起不記得姨母的話條理清楚、言辭有據,這一下不就又沒什麼邏輯了嘛。
天子在前面回頭看了一眼易三郎,然後回看劉全輕輕微笑。
......
一行人緩緩悠悠走到侯府正中的正廳中,此時已經過了酉時正,廚房那邊早已經在尚儀局沐司賓的安排下準備了晚膳。
眾人分座,正中的主位上自是天子安坐,其身右側依次是婉賢夫人、貴女
(本章未完,請翻頁)
、一位陪席的宮中女官,再後面一排是幾名文武官員,包括女官。天子左側首席是易二郎,其後依次是易三郎、荊無病、陪席的石阿牛,易二郎身後略偏右側(在後方但是位置上更偏近天子一點)是劉全,易三郎身後是莫六。各人身前都是獨立的長方形案幾,上面擺放餐具膳食,不時有侍女端著托盤來更換菜肴。
這一餐雖有天子在場,場面布置了陪席和末座,但又不像是正規宴席,場上兩三個小孩子(也不知道易二郎承不承認自己是小孩子),也不像是雅宴宴飲,倒更像是家宴一點。不時也有鄰近坐席的人小聲交談,天子也不時與劉全閑談對飲,也不冷落了婉賢夫人、不時互相討論宴席的菜色。
易三郎默默打量著整個大廳中在座之人,這些人中有的像是在表演龍套的專業演員,演技精湛是那麼回事,可又像隔了一層屏幕,就像對面幾個不認識的文武官員和女官;有的四平八穩的端坐,像是在安穩地進行某項已經看見結果的工作,沉靜、自然、平和,如天子與劉全——還有易二郎;有的真就當作一場宴席,除了吃喝不太在意別的,如莫六、荊無病;有的心懷忐忑和激動,連手腳怎麼擺放都不知道了,這是石阿牛——估計是沒參與過這樣的宴席,過於激動和拘謹;有的則是簡單吃喝一點,更多的是在觀察別人,比如易三郎自己、對面的貴女還有婉賢夫人!
易三郎其實是覺得有點無聊的,儘管他也是第一次親身參加這樣的排場,可是多少曾經看過各種影視小說,有托生者或者說是穿越者的本能旁觀者心態,再加上對世道局面的陌生,處於認知過程中自然會多加觀察。
可是貴女和婉賢夫人是什麼原因呢?貴女是身份使然見多識廣,又身為小孩子本身好奇?所以逐一觀察了易家這邊的人後,就不動聲色了?可是看到三郎同樣在觀察人時,又仔細看了看三郎,有些皺眉,隨後再度隱去神色。
婉賢夫人這會兒在宴席上就是端莊典雅的典範,夾菜、飲酒,一舉一動透著雅緻,要不是同為觀察者,易三郎差點兒就沒看出來,可是卻又看不出她觀察過誰,似乎誰都沒關注,又似乎誰都關注了。
易三郎想了一會兒,轉頭看看自家二哥,心道:這年齡相當啊,莫非......
終於,天子在詢問易二郎學業相關的問題。
易二郎也未起身,只是放下筷子,雙掌併攏,四指相疊而拇指朝天,行了一個稟報君主的禮節,回答道:
「回天子話,臣今秋當於學堂大考結業,之後有意入書院進學。」
天子擺手道:
「私宴中,易二郎不必多禮。不知易二郎進學書院后欲學哪一科啊?」
「臣今思之,進學書院後文或從明經科,武或從明治科的墨家御神一脈。」
天子點頭道:
「易二郎心性沉定,想必是對未來道途早有規制,且勉之勵之。」
易二郎應聲謝過天子勉勵時,三郎心中一動:該是要與我對話幾句了罷。
果然,見天子視線投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