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震動京城
天子目光投向易三郎的同時,也注意到了易三郎的視線,想起此子先前見面行禮時的舉止,不由心中一動。
「易家三郎。」
易三郎視線對上天子時,下意識覺得不太妥當,就聽天子叫自己,忙準備行稟君之禮,哪知這天子卡住自己的節奏打斷道:
「且不用行禮……」
易三郎有種被瞬間拿捏住的感覺,就聽天子繼續道:
「易三郎可知,你出生不久時,朕亦抱過你?」
這事,也沒聽誰說過啊。停了兩息,不待易三郎想好怎麼回答,天子再次打斷他開口回答的想法,繼續道:
「爾姨母是朕的夫人,可知曉朕與你父還是同門故交?」
這天子怎的還攀起交情來了?又不待易三郎回話,天子接著述道:
「朕少年時在劍川書院求學,曾拜師康莊公門下修習經世之學,此後曾在賓士學宮進學三年,待到朕出仕玉詔州彌巍郡時,仲明入學劍川書院,同樣拜師康莊公門下,朕回書院拜訪老師康莊公時與仲明相識,其後仲明也同樣入了賓士學宮深造,彼時朕與仲明相知相交,漸引為知己……」
「易三郎,以你之見,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其時,宴中眾人皆被天子講述所吸引,豈料天子突然就問起場中最小的孩子對自己的看法,那叫一個措手不及!好在這世道也不因言而罪,天子的風評也是賢明豁達,眾人也只當天子想逗逗小輩。
劉全略一蹙眉,剛想說什麼,立刻又停下來恢復沉靜不言。
易二郎抬手行了一個稟君之禮道:
「天子容稟,舍弟年幼無知,尚無識人之能,恐言語不當,衝撞了天子……」
天子擺擺手,微笑道:
「易二郎無憂,今日既算是家宴,無有失禮之論。朕也算是你兄弟二人的長輩,無見外之禮。朕見易三郎神思靈敏、言語有度,故有此問,易三郎可隨心意回答。」
我怎麼隨心意回答?好歹是個天子,這個龐大國度地位最高的人啊!說得不好,不會被穿小鞋吧?不過說到跟父親是故交。父親的形象在易三郎心中浮現,兩相比較之下,倒是這個天子更顯帥氣......
「天子俊郎颯爽、玉樹臨風!且貌似比家父年輕不少。」
濟成天子聞言暗嘆了一口氣,露出明朗笑容。
「哈哈......其實,朕比你阿父還年長一十六歲啊......」
慨嘆的口吻一轉為平和語氣問道:
「易三郎迷障耽誤了三年,如今可安排蒙學了?」
劉全起身應答,言說府中已作考慮,正在準備。
之後天子就不再與三郎說話,轉而詢問了荊無病幾句,得知荊無病晉進武道宗師后,讚嘆不已。遂又詢問了陪席的石阿牛的身份,也對橫練宗師身份的石阿牛誇獎了幾句。
漸漸的,整個晚宴沉靜下來。似乎所有人都看出來,天子與易三郎的幾句談話頗顯得突兀,所有人都好奇,但所有人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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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為什麼,天子也沒有多說的意思,反倒像是一切如常的作態。
晚宴進入了尾聲,眾人吃喝已足,默作期待。天子最後一個放下筷子,輕咳了一聲,略沉聲道:
「易鎮南實乃我景夏棟樑,鎮南侯府子嗣即為朕之子侄,易仲明不在京中,朕自當關顧其子嗣。」
易三郎聽著這話,心中暗忖:這才是今晚晚宴的正題罷。六叔說的「向外界傳達維護之意」就在這麼一句話中了。想必,很快就會有人將此言傳出,屆時自身近期的完全方面當會有改觀......
可惜,易三郎是個覺醒沒多久的托生者或者穿越者,並不太了解這世道。他不知道的是:在晚宴現場,他耳中響起的只是略低沉的嗓音;在整個京城中,在所有先天及以上境界強者的感應中,同時響起的,是如雷鳴、如神靈低吟般、幾乎震得所有京中高手真氣震顫不已的警示!
宴席散后未過多久,天子起駕回宮,侯府眾人在侯府大門外辭別天子。劉全安排著奉上了回禮。回禮中,有各色貴重金玉,還有南疆及易仲明封邑固縣的特產,最特殊的當屬一馬車木料草料,易三郎仔細看了幾眼,應當是在演武場見過的草廬材料。
......
且說這一晚,京中震蕩,不少陰暗處、各家勢力傳出近期低調行事的風聲。
在西市中,靠近漕河邊的一家商鋪中,掌柜的退回商鋪后的貨倉中,拿起一本帳簿翻看著,靜坐了半晌,一個弔兒郎當的公子哥在夥計的引領下走進貨倉,說要查看西國運來的藥材成色,見掌柜的在,彼此見禮禮畢時,不動聲色的右手在腹前翻掌向下虛按,然後由夥計帶著對所需藥材一一查驗后,下了訂單,高聲要求明日一早出貨,夥計與掌柜核對了貨單後點頭應下,雙方簽下商契,彼此吹捧一番才拜別。
待公子哥離去,掌柜的又翻看帳簿良久,快到子夜時分,掌柜合上帳簿,鎖上貨倉,又領著夥計仔細察看各處門窗燈火。臨到關門時,又吩咐值夜的管事、夥計注意防範雨水燈火。最後伸著懶腰、抻著脖子的活動了一下筋骨,正好看向商鋪三樓外懸挂的布招上的「通源商行」幾個字,突然開口道:
「陳二,這旗招掛多久了?好似有些髒了,旌尾也有些破損了,明兒一早給換下來清洗修補一下。可不能影響了咱商行的顏面。」
那陳二是通源商行的老人了,聞言抬頭看著街道燈火下不甚明晰的布招道:
「回掌事的,這布招掛了快半個月了,興許是有些髒了,倒是旌尾破損得重視。明日一早我就給更換了,絕不誤事!掌事請放心罷。」
掌柜又絮叨了幾句商行顏面的話,確定陳二把這事放在心上才放心離去。
……
從鎮南侯府離開的天子車架中,濟成天子先是閉目養了一會兒神,平穩的車廂中頗顯安靜,能聽到嘻嘻索索的衣物擺動摩擦聲,也能感受侍女搖扇帶來的柔和清風,感應到婉賢夫人與女兒彼此對望眼神交流卻無果后示意不要打擾到天子的姿態。
心中喟嘆,到底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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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忍耐不住啊......不過,易家三郎倒真的是出人意料啊!
約莫半刻時后,天子睜開眼,令侍女奉茶,啜飲幾口后,放下茶杯,然後抄起一摞文牒中的一本散漫的瀏覽著,不時抄起細筆、旋開墨囊開關或批示或記錄幾筆,對湊到身旁的女兒宜樂假作不知。
待宜樂幾次用額頭假裝不經意的頂在自己胳膊上之後,天子故意長吁一口氣道:
「想問什麼?說罷。」
貴女宜樂嘻嘻笑著用額頭再頂了父親肩頭一下,才嬌聲問道:
「阿耶,那易家三郎可是有甚奇異之處?」
濟成天子假意翻了個白眼,把手上文牒一放,暗瞥了婉賢夫人一眼,抬手撫了撫女兒額角的髮絲,笑道:
「偏你機靈!那易三郎行止間輕忽禮儀,又似神思靈動,為父本以為是他自閉這三年靈智無長進,內里還是三歲童子,又未曾開蒙的緣故。未曾想他幾次言語表現,又頗多章法,全不似稚童應有的表現。席間,本也該與他問應幾句以示禮數......」
講述著,天子也起了幾分興緻,繼續道:
「孰料,竟發現那童子竟如宜樂一般在觀察席間眾人,朕與他視線相接,發現他似乎還有幾分道家世外靜觀的意態。按理說他此時心智當為三四歲,可是朕卻從他眼中看出幾分佛家通透釋然的感覺。他眼神與朕相觸,顯然是知道朕接下來要與他搭話,眼神中有著瞭然洞明,似乎知道今晚宴席間的本相,可又在一瞬間收束意念、認真面對於朕,這其中有幾分儒家練達洞明又圓滑的意味......」
宜樂偏頭看著父親,垂眸間偷瞟了一眼母親,糯糯道:
「道家、佛家、儒家的,會不會是阿耶自己想多了,那易家三郎年幼又身世經歷奇特,譬如先天不足、靈慧魄封閉、孺慕至極而傷、自我封閉三年方醒,現在還是個嬰幼的心智,如同赤子一般。阿耶將赤子之心過多聯想到三家意韻上了罷?」
天子微笑看著宜樂,偏頭掃了婉賢夫人一眼,再撫了撫宜樂的鬢髮,另一手端起茶杯啜飲一口后,有些回味道:
「所以我言語跳躍的問了他對朕的看法,本就是聊以試探,誰知他僅從相貌方面回答呢。宜樂試問若易地而處,可會是這般應答。」
宜樂想了想,父親當時是問易三郎覺得天子是什麼樣的人。這自然不會只是涉及相貌的膚淺的問題,可依著易三郎先前的表現,無論是正常評價還是拍馬奉迎,都不該只從面貌方面回答。這種回答,狀似稚子無知,亦可能是圓滑狡語。
天子將茶杯放下,神色嚴肅了幾分。
「朕為天子,為景夏億萬國民之長,登基稱帝一十七載,精修天子望氣,當時心神牽動間,以天子望氣法觀察。見其意向於我景夏的歸屬並不強,卻也無甚惡意,倒是符合稚童的表現。可其氣運卻飄忽變幻不定,時而如聖賢的紫氣華蓋,時而如諸侯人雄的龍蛇起陸,時而如商賈的魚游縱橫,時而如軍武的血雲豪壯,時而又如逸人的閑雲野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