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世界
且說秦瞻老爺子匆匆入了後院,往東邊一間小廳去,感知到兩個孫兒的氣息,待近些,感覺到這兄弟二人相對默坐著感傷,隱隱聽見三郎囈語「娘親」,心中瞭然,不禁悲從中來。
秦瞻與老妻只育有一女一子,女兒秦知微年長兒子秦喬幾歲。長女本就得秦瞻疼愛,幼時乖巧可愛,少時聰慧明艷,長時知書達禮、溫柔賢惠,嫁給了名揚一時的俊才,女婿屢立功勛、封爵陞官,婚後又生育兩子,本來也算是幸福美滿,令老父秦瞻心慰。可是,在秦知微孕有第三子時,卻挫難頻生。
孕期初時,易湛在邊疆領軍,孤留妻子在明京。秦知微偶然外出替秦家的玄雅商社採買簽契,商隊在野外捲入江湖爭鬥,秦知微動了胎氣。將養半年之後,易湛凱旋迴京,本以為事情會和順,偏偏不久后又是侯府莫名走水,又是未知人士擅闖,然後秦知微早產了,母子都元氣大傷,初生的幼子更是有早夭的兆象。
秦瞻費心找來寶物長春珠一枚交予秦知微,意在以長春生氣滋養彌補身體。為了同時滋養母子二人的元氣,秦知微就沒讓易三郎離開過身邊,親自照護幼子的吃喝拉撒穿洗睡,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多,她意識到隨著易三郎長大,長春珠的生氣無法同時救兩個人,然後秦知微將長春珠藏進護身玉符放在易三郎身上,反覆灌輸不能讓護符離身的念頭。
之後一年,秦知微身故,易仲明傷心崩潰。可誰都想不到,年幼的易三郎竟然接受不了母親的亡故,在漸漸明白母親不在了的這個概念后,幼小的易三郎徹底崩潰了,他封閉了思想,沉入了自己編織的有母親的世界里,不與外界交流,幼小還未完全長成的靈魂體魄有了枯萎的趨勢......
從傷心崩潰中醒轉的易仲明輾轉求醫,結果是求醫無門。當朝天子與易湛是故交,又憐易湛人才,告訴了他一個法子。於是,易湛重回軍中,努力賺取功勛,以期救子之法。
過往種種,如今在心中翻湧,湧起悲傷的潮意,秦瞻拉起衣袖偷偷擦拭眼角,強行按下傷感,努力讓自己笑起來,腳步再移時,已經笑容自然和煦,高聲道:「二郎三郎何在,祖父來嘍!可想念我否?」
小廳內,兄弟二人齊齊抬頭望外,又相互對視一眼,同時匆忙用衣袖揩去眼淚,努力收斂起臉上的悲傷。易二郎是少年早智,本性有些成熟。易三郎嘛,則是前世記憶復甦,被外祖父高聲驚醒了沉湎於回憶的意識,自覺是成年成熟的心智不堪讓人見到脆弱流淚的一面。
易二郎恭謹行禮稱呼「外祖父」,三郎有樣學樣,也模仿著行禮道:「外祖父好。」
「好......好......好,」秦公望走進來,輕輕拍拍二郎肩膀,目光望向三郎,見那瘦小的孩童模仿著行禮問好,差點綳不住臉上的笑容,雖是笑容愈加燦然,眼睛卻泛起紅潮。天可憐見,這老爺子已三年不見這令人心疼的小孫兒行止正常,還能脆生生——好吧,其實聲音還是有些沙啞的——叫一句「外祖父」,問一聲好。
秦瞻心下激蕩,還是強行鎮靜下來,仔細給易三郎診脈觀察了一番,再細細問了問被磕碰的情況。
到底是親人,易三郎也能回想起經常見到的外祖父,自然的透著親近,表現自然,雖然不同於華夏孩童那樣依偎在祖輩懷中撒嬌——畢竟有成熟的心性也做不來,卻也舉止得體乖巧,頗有幾分符合此世有些教條范的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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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易三郎確實是破開自我封閉且靈慧魄覺醒,秦瞻欣喜激動得鬍鬚震顫。就是聽到易三郎說他自己自己腦瓜被撞時,舌頭被咬破了,眼前看到紅的、黑的、紫的像是開了個彩帛鋪,耳朵里磬兒、鈸兒、鐃兒一起響像是做了個全堂水陸的道場,嘴裡鹹的、酸的、辣的味道像是開了個油醤鋪子,秦瞻覺得心疼孫兒被磕碰得狠了之餘,又有點奇怪,總感覺易三郎說話的時候表情怪怪的,好像在試探又好像在期待什麼。
卻很快不舍又匆匆的離去,去找傅慎言院正討論易三郎的病情。
正在這時,青禾招呼著一個僕婦端來熱水,就著熱水在巾帕上打上香皂,細緻為三郎擦拭臉龐手腳。
易三郎緊緊盯著那一塊碧玉色的香皂,終究沒忍住,張口問道:
「這,是香皂?」
青禾有些茫然道:「是啊,這不是每天都在用的嗎?」
三郎有些無奈,略作沉思轉頭看向窗戶。窗牘中是透明水晶狀的物體,果然是玻璃啊。
「能取點鹽過來嗎?」易三郎以一種不確定又心存僥倖的口吻道。
雖然不理解三郎為什麼要鹽,僕婦還是跑去廚房端了一罐雪白細膩如沙粒的細鹽過來。
易三郎伸手捻取細碎純凈的鹽粒放進口中嘗了嘗,果然是精鹽啊。
被易三郎一番行止整迷糊的青禾,在用清水再度給三郎擦臉時,狀似無意的用手指試了試三郎額頭。
易三郎輕輕用手撥開青禾的手指,看著青禾認真問:「青禾,你見過火藥嗎?」
「三郎說的是煙花爆竹裡面的那種火藥嗎?怎麼了?」
面對著清河萌萌的眼神,易三郎頹然放棄了心中的發財大計,臉上無奈露出一副錯億的表情道:
「沒事了。」
心裡只在默默吐槽:傳說中穿越者的發家神技啊,白瞎了!
易三郎真後悔當年沒有看過《赤腳醫生手冊》、《民兵軍事訓練手冊》、《軍地兩用人才之友》這些穿越必備神書,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毛氏屠龍術。當年,他可是在不少帖子裡面見過這些書名的啊。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會輪到他。
只是仔細想想,又覺得這個世界好像確實是不簡單。
單止今天街道所見就很詭異,明明背景是華夏古代的風格,甚至還有武功,偏偏看到了電車,那道路地面像是水泥地,還有狀似電磁手槍的弩槍,那威力似乎比用火藥的步槍還強些。
印象中那些所謂的神技真的就適合這個世界嗎?
看來很有必要好好認識一下這個世界了。
「咕——咕咕咕......」易三郎只覺肚中空乏,飢腸轆轆,轉頭看看二哥,問道:
「二哥,這什麼時辰了?我有些餓了......」
易二郎自腰間摸出一塊圓圓扁扁的什物,看著直徑快有二郎三根手指寬,厚度略薄於一根手指,只見二郎拇指微動,那什物被打開了一層鏤空鑲嵌著不知名金屬的玉質蓋子,蓋子下是透明水晶,水晶內里有刻度、指針、未知的字元。
一旁,青禾也掏出一塊什物察看,那什物與易二郎手中的是同一類型,卻又明顯不如二郎手中的華麗昂貴。
這是懷錶嗎?易三郎盯著青禾手上那「懷錶」中的三根指針暗忖:這世界果然不一般,明確統一又有高精準度的便攜鐘錶,代表著社會已經發展到極高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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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至少不是簡單的封建時代。
「這都午時下一刻過三分了!」(約是中午12點20分左右)二郎忙起身招呼僕婦準備飯食,又吩咐去前廳知會劉全說要招待外祖父、舅舅和三位太醫就用午膳。
侯府中諸位管事也是被突發事件弄得慌亂,連午飯的事也沒做安排,早些時候廚房得知兩位郎君連劉長史一同去了聚賢坊的秦家探親,沒準備主家的餐飯。
倒是青禾去廚房打熱水時知會了準備午膳,還取了些茶點(糕點)過來。
二郎招呼了三郎和青禾一起先吃茶點墊墊肚子。
易三郎拈起一塊栗子糕一樣的茶點塞進嘴裡咀嚼著,認真觀察周遭。
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房廳,樣式、裝飾、布局大致都是典型華夏古代風格,除了窗戶上的玻璃,這樣東西更接近前世華夏的現代。廳中正門進來左邊是個漆櫃,看著似乎有抽屜也有向外開的櫃門,不知道放了些什麼。右邊是幾個書畫瓷罐,罐中錯落插著些卷束著的書畫捲軸,也有的罐中像是空白的白紙捲成厚實的一大圈。廳正中有一張長案,長案不像現代會議廳那種大會議桌,更像是畫畫寫書法用的書案。廳中外圍,除了門的方向,另外三面靠著牆壁是大半圈像是沙發軟榻的椅子,每張椅子足夠易三郎現在六歲多的身體橫躺,椅子間用方几隔開。廳中的牆壁,看著應該是某種硬木板雕刻上漆后鑲嵌的。廳中的地板是青黑色的地磚鋪就,地磚像是精細燒制的瓷磚,光潔平整,連拼接處的紋理都整齊一致。廳中高高的房頂上垂掛下來數個玉白色燈籠樣的物件,房梁正中垂下來像是榫卯構造的立體中國結式的木製裝飾物。妥妥的純純的中國風。
易三郎如今整個人就坐在一張椅榻上,身旁方几上是一隻淡青色的素雅瓷盤,盤中是不知名的茶點。方几對面一張椅榻上坐著易二郎。易三郎另一邊的方几對面坐著青禾。
就這建築風格、形式自不用說是華夏古代的樣子,在外面見到的建築也基本是相諧的風格,加上人們的穿著打扮也是古典風格,還有鎮南侯這個爵位,劉全的長史這個官位,明明都是封建王朝制度的影子。
只是這個青禾小丫頭,明明是個丫鬟一般的身份,在還沒完全恢復的記憶印象中的確也做丫鬟的工作,但是府中是要供著上學的,似乎身份地位並不是封建王朝奴婢那樣的......低賤。而且,剛剛二郎招呼著吃茶點時,雖然主動恭敬地先將茶點給端到二郎和三郎之間的方几上,可隨後無事卻也能坐在一旁的椅榻上吃茶點,這就完全不符合封建王朝的階級特點了。
易三郎思索著,愈加好奇這個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奇葩模樣了。又或許,其實易三郎現在只是在夢境中,他的本體還在華夏二十一世紀的家中安睡?
要認識這個世界不容易,很多東西根本不是六歲的孩子所能說出來的問出來的,易三郎很怕問著問著就被拉去檢查靈魂,畢竟那個被稱作傅院正的老中醫曾經親口說過關於靈魂的話,也提過查驗的字眼。
儘管他也知道,自己出生時后靈魂就沒有改變。可是,萬一呢,萬一被查出點什麼幺蛾子呢,畢竟是有前生記憶的啊,萬一被當作妖孽邪魔什麼的,那下場就難以預料了。
其實,認識最好的方式是學習,可是尷尬的是易三郎不認識這個世界的字啊,他得從頭開始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