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深山鬼影
子時初,無風,月夜黑,也許是茂密的樹葉遮擋住月光,也許是天上的雲彩遮擋住月亮,樹林裡面有時顯得無比黑暗,有時又會有幾縷月光穿過樹葉或雲彩灑在地上,能讓人看到幾丈外的樹木。
巫山鬼魅在崖壁下的平台上早已進入夢鄉,平台下五六尺外的火堆被幾塊石頭圍得嚴嚴實實,只留下幾個縫隙通風,火勢很小,不緊不慢的燃燒著,被圍著的火光只能照亮周圍方寸之地,百餘丈外合適的位置才能看到一絲絲微弱的火光透過石縫。
樹林裡面蟲鳴聲不絕於耳,時不時也會傳來幾聲獸吼,在這深山中,這般無風,月夜黑,實在是考驗一個人的膽量。
鼬鼠靜靜地坐在平台左邊三丈外的一棵樹上,身影完全融入黑暗中,就像一隻潛伏的猛獸,敏銳地觀察著四周。
巫山鬼魅夜間值守是每人值守半個時辰,他也是剛剛接替花貓不到一刻鐘,自己找了一個便於觀察和藏身的地方潛伏起來,選來選去就選到了這顆樹上。
響鈴警戒一般布置在十丈外,呈圓形,包圍著營地,由無數根細線組成,每根細線上綁三至五個拇指大小的銅鈴,布置好之後,輕輕用樹葉蓋上掩飾。
此時,樹林里沒有月光,夜是無比的黑暗。
突然,一陣非常輕微的鈴聲響起,鼬鼠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聲非常輕微的鈴聲,如果他不是有豐富的斥候經驗和敏銳的聽力,是肯定不會發現的,即使發現了還以為是蟲鳴鳥叫。
鼬鼠坐在樹上謹慎的觀察了一會沒發現動靜,就悄悄的爬下樹來,又靜靜地蹲在樹後面觀察了一會還是沒發現動靜。
鼬鼠起身慢慢的,輕輕的抽出自己的馬刀握在手裡,然後一步一步無比謹慎輕微的向平台移動,生怕弄出一點點響聲驚動藏在黑暗中的耳朵。
在距平台不足丈遠的地方,鼬鼠彎腰輕輕揀起一個黃豆大小的石子,輕輕一彈,準確的彈在了雲想伊的胸口上,正在睡夢中的雲想伊突然感覺到胸口的異動,立馬睜開眼睛就要起身拿刀,耳邊卻傳來了鼬鼠非常輕微的聲音。
「別動,別說話,有情況。」鼬鼠非常小聲的說道,邊說邊敏銳的觀察四周。
雲想伊聽到鼬鼠的話,雙目圓睜,滿臉沉著,繼續保持著剛才睡覺的姿勢不動,然後輕輕地喚醒了睡在左邊的野狼,又囑咐野狼不要動,不要說話后又逐次喚醒睡在二人旁邊的人,不一會整個巫山鬼魅全部醒來並保持著高度戒備。
就在幾人凝神細聽周邊動靜的時候,突然平台右邊七八丈外傳來一聲非常輕微的「咔嚓」聲,明顯是樹枝被踩斷才發出的那種聲音。
聲音傳來,鼬鼠立即蹲下身,非常謹慎小心的退到一顆樹的後面,耐心的觀察著。
時間慢慢過去,一刻鐘的時間轉瞬即逝,期間再也沒有任何異動。
突然一聲獸吼聲傳來,鼬鼠借著獸吼聲滾到了丈外一顆樹下躲藏起來,右手反覆捏放刀柄,手心已經出汗。
鼬鼠做斥候這麼多年來,今天第一次感覺是如此的被動,看不到目標,也聽不見動靜,關鍵是自己是否已在目標的鎖定之內也不得而知,彷彿一種被猛獸盯上,卻不知猛獸在哪的感覺,極其不舒服。
鼬鼠又看了看剛才發出響聲的地方,猶豫了一下,在地上揀起一個黃豆大小的石子輕輕一彈,就落在離咔嚓聲二三丈遠的地上,然後發出一聲「啪」的輕響。
就在「啪」聲響起,
在平台正前方六七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輕微的碰撞聲,也不知目標怎麼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碰到樹上的聲音。
聽到動靜的鼬鼠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雖然還看不見目標,但至少知道目標的大致方位了,心裡總算有點底了。
鼬鼠的試探有了收穫,他輕輕地從樹背後探出頭來看了看發出聲響的地方,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也聽不到,又把頭縮了回來,準備繼續思量如何逼目標現身。
就在鼬鼠剛把頭縮回來的瞬間,月光穿過樹葉,灑在地上,讓這片區域有了淡淡的月光,突然一聲輕微的弦響,接著一支尺長的弩箭就釘在了剛剛鼬鼠伸頭位置的樹榦上,入木三分。
聽著弦響和弩箭釘在樹上的聲音,鼬鼠心已提到嗓子眼,強按心中的震撼,一個閃身就到了另一顆樹的背後掩住身形,不停的思索目標是怎麼發現自己的,目標究竟在哪裡。
鼬鼠輕輕扭頭看了看剛剛釘在樹上的弩箭,發現弩箭射來的方向不是自己剛才聽到動靜的方向,鼬鼠瞬間全身冷汗直冒,難道還有其他人。
鼬鼠心中想著現在目標已鎖定自己的位置,一直藏著終究不是辦法,還是要想辦法逼目標現身,七斤他們才有機會找到目標。
時間彷彿過得很慢,十幾息后,就在鼬鼠深吸口氣,準備來一個聲東擊西,閃身前往剛才聽到動靜的地方時,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天助,月光又消失了,樹林裡面重新陷入了黑暗。
就在樹林陷入黑暗的一瞬間,雲想伊大吼一聲:「散開。」
瞬間平台上的八個人用最快的速度沖向四周,躲入了樹林中。
雲想伊從平台上翻起,一個驢打滾就到了平台右邊丈外的一顆樹下,右手抓住已出鞘的斷刀,全身氣勢磅礴,彷彿要一刀劈開這無盡的黑暗,找出襲擊者。
黑夜中,巫山鬼魅的手勢暗語也沒了用武之地,倒是有幾聲鳥叫聲傳來。
雲想伊靜靜地蹲在樹背後,雙耳仔細地聆聽著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
身處危險中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也許是過了一刻鐘,也許是過了半個時辰,月光再一次灑在地上的時候,巫山鬼魅在樹林中快速的閃著身影,終究毫無所獲。
片刻后,雲想伊和鼬鼠二人來到之前聽到碰撞聲的地方,只見一支尺長弩箭釘在樹根上,入木二分。
鼬鼠拔下弩箭仔細看了看后遞給了雲想伊說道:「做工粗糙,長短粗細也不一樣,不像軍中用品。」
雲想伊拿著弩箭,摸著已經有些變形的鐵剪頭說道:「確實不是軍中用品,這箭頭才入木二分,就已變形這麼嚴重,連鐵匠學徒的水平都不如,估計是射箭之人自己打造的。」
鼬鼠又說道:「長短粗細重量也不一樣,軍中弩箭一般長一尺六寸,重六兩到七兩,拇指粗,這個弩箭也就一尺長,二三兩,小指粗,應該平時就用來射射兔子,野雞之類的。」
「此人反應極快,而且出手毫不猶豫。」鼬鼠又就著說道。
雲想伊點了點頭,二人又來到射向鼬鼠的那隻弩箭前,鼬鼠拔下了弩箭,兩隻弩箭一對比,二人都忍不住笑了,就這麼兩隻弩箭既然還有差異,長度不一樣,相差寸余不說,連箭支粗細,箭頭也不一樣,這隻弩箭的箭頭既然是一顆牙齒,準確的說應該是一顆狗牙齒。
野狼來到二人身邊,輕輕搖搖頭才說道:「方圓百丈內我們都找了,沒有任何發現,就是聽到咔嚓聲的那個地方,也只看見一根筷子粗的干樹枝在地上。」
野狼剛剛說完,月光又被遮擋住,樹林裡面又陷入了黑暗。
「點個火把。」雲想伊看了看四周,心想怕是遇到高人了,就這麼找肯定是找不到了,還得另想辦法,於是說道。
山雀回到平台處借著留的火種點燃了一根尺長小火把來到雲想伊三人面前,接著幾人舉著火把又來到了干樹枝處。
看著地上的干樹枝,又看了看離地不到三尺的樹榦上的新鮮斷口,野狼說道:「樹枝不是在地上被踩斷的,是被人在樹上碰斷的,從斷口位置也看不出此人身高几尺,樹下連個腳印也沒留下。」
「此人身手了得,究竟是什麼人了,會不會是獵人?」山雀思索了一會沒有頭緒便說出心中想法。
「獵人?我看不像。」野狼搖頭道。
「你看,獵人如果用這種弩箭,那隻能射點兔子,野雞之類的,賣不了幾個錢的,而且這種弩箭射程又短,一天怕是也射不了幾隻,那獵人還不活活餓死了。
再說了,獵人跟蹤我們,即使被我們發現了,直接出來澄清就行,也沒有必要對我們下殺手吧,而且還全身而退,就這身手,我看不像獵人,倒是像山匪,而且是落草為寇的江湖中人。」野狼隨後又補充道。
「山匪,江湖中人?」幾人又陷入了沉思。
「我們像有錢人嗎?」雲想伊突然問道。
「不像。」幾人搖頭道。
「我們有貨嗎?」雲想伊又問道。
「沒貨啊。」幾人又答道。
「山匪要麼劫財,要麼劫色,我們沒錢沒貨更沒色,劫我們什麼了,難道這山匪好男風,看上山雀的姿色了?」雲想伊笑著說道。
哈哈哈聲響起,即使在火光中也能看到山雀鬧了一個大紅臉。
「這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有何目的,我們一時半會也猜不出來,也沒有必要去繼續猜測,如果能抓到一問便知,如果抓不到,大家小心謹慎就行,不要被鑽了空子?」雲想伊繼續說道。
「夜晚光線不好,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可能有些蛛絲馬跡沒被發現,天亮了再仔細找找,興許能看出點端倪。」鼬鼠想了想說道。
「行,今晚就這樣,大家繼續睡覺吧。」雲想伊點頭大聲說道。
於是幾人舉著火把回到了平台前,就在幾人正要準備睡覺的時候,雲想伊突然小聲地說道:「既然找不到人,那我們就來一個引蛇出洞,我不相信有如此身手了得的人存在,那麼黑的夜晚,而且還不弄出一點點聲響,只要十幾息就能逃出數十丈遠,這是不可能的,此人必定沒有跑遠,就在我們方圓十丈內的樹上。」
「七斤,你打算怎麼辦?」鼬鼠聽到雲想伊的推測后小聲地問道。
「先等他主動暴露,然後再抓住他。」雲想伊輕聲說道。
「把火把熄了,大家繼續睡覺。」雲想伊突然大聲說道。
看著山雀把火把熄滅了,樹林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雲想伊輕聲說道:「大家繼續散開,找地方隱藏起來,不要弄出聲響,我和山雀繼續在平台說話裝睡,一會必有收穫。對了,沒有十足把握不要動手,更不要受傷。」
其他幾人小心謹慎的散開找地方隱藏起來,雲想伊和山雀二人則躺在平台上假裝三四人在不停的大聲說笑,以掩飾其他人行動中發出的聲響,一刻鐘后開始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聲音時大時小,最終慢慢的消失了。
又過了刻把鐘左右,附近的樹林里又重新恢復了蟲鳴獸吼,月光也不知什麼時候又重新灑在地上,在離雲想伊二人右偏中八九丈遠的一棵近二尺粗細的樹上輕輕的抖動了一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又過了一刻鐘,樹上一個非常模糊的黑影動了一下,只見黑影從離地四五丈高的樹枝上慢慢地往下移動,黑影一直與樹影重合著,一二丈外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黑影移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而且移動的非常慢,甚至移動一下停片刻,看其架勢應該是在密切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隱藏起來的巫山鬼魅密切地注視著樹林里的一切,期盼著這個襲擊者早點現身,好來一個瓮中捉鱉。
鼬鼠靜靜地趴在雲想伊二人正對面八九丈遠的一根樹根下,樹根下一片漆黑,即使是有月光也照不到那個角落,鼬鼠此刻正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突然,他發現在他右邊兩三丈遠的一顆樹上一個黑影動了一下,僅僅輕微的一下也沒有逃過鼬鼠的眼睛。
鼬鼠心中此刻無比興奮,就要大聲喊出來,他敢確定樹上動了一下的黑影絕對是那個襲擊他的人,只是為了百分之百擒住此人,同時也避免被他所傷,所以不能打草驚蛇,只能強按心中興奮,繼續觀察著那棵樹。
幾息后,那棵樹上的黑影又動了一下,這一下沒能逃過鼬鼠的眼睛,鼬鼠已經鎖定黑影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黑影。
就在鼬鼠以為可以一直鎖定黑影的時候,月光又消失了,樹林里又變得黑暗無比,鼬鼠努力地尋找著黑影,但是還是沒有找到,眼看就要到嘴的肉沒了,心中難免焦急起來。
看也看不到,聽也聽不到,此時的鼬鼠心中不免有些後悔,要是剛才一發現就動手的話,應該是可以擒住此人的,現在看來有可能又要被他跑了。
鼬鼠此刻又焦急又後悔,心中想著,不行,這次堅決不能讓他再跑了,即使受點傷,也要擒住他。
就在鼬鼠要起身動手時,月光又重新灑在地上,鼬鼠連忙往那棵樹上看去,他驚訝地發現,那個黑影已經來到地上,而且還借著樹影掩護往他這邊而來,走路的姿勢很是怪異,就像猴子走路一樣,難怪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響。
黑影離鼬鼠越來越近,-兩丈,一丈半,一丈,鼬鼠手中的馬刀已握緊,再有半丈就可以來個突然襲擊,直接刀架脖子。
就在鼬鼠等著黑影再走出那半丈的時候,月光又消失了,樹林里又陷入了黑暗。
就在樹林里剛陷入黑暗的一剎那,鼬鼠沒有任何猶豫就向黑影撲了過去。
兩具身體撞擊的聲音,倒地的聲音,只是一個回合鼬鼠就輕鬆地制住了黑影,騎在了黑影的身上,黑影沒有激烈反抗,只是雙手使勁的扯著鼬鼠的左手,鼬鼠就保持著制住黑影的動作不變。
「別動,不然扭斷你的脖子。」鼬鼠兇狠地說道。
黑影沒有說話,雙手也停止了動作,但是鼬鼠左手還是感覺到了點頭的動作,遂反應過來,捏著別人的脖子這麼緊,別人怎麼說話,左手五指稍稍泄了一點力氣,地上的黑影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躺在地上不動了。
鼬鼠一手捏著黑影的脖子,一手開始在黑影身上摸起來,首先是腰間,從左腰間摸出一個小袋子,被扔到丈外,又從右腰間摸出一把小刀,也被扔到丈外,然後從肚子上摸出一個硬硬的圓圓的巴掌大的東西,似乎是一個干餅,也被扔到丈外。
鼬鼠也沒有在意,繼續向下摸去,兩隻腿內外,兩邊屁股,然後又在右小腿處摸出一把小刀,又被扔到丈外。
全身摸完,給鼬鼠的感覺就是這個人怎麼如此瘦小,全身除了骨就是皮。
黑暗中,黑影流下淚水,但又快速的用手擦乾淨,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只是使勁的睜大眼睛想看看這個人長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