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柳暗花明又1村
我曾經試著給引明寫了一封信,和他傾訴了我的遭遇——其實也不能叫做傾訴,頂多也就是訴說委屈,我和引明僅僅是認識而已,傾訴,那是得對知己而言的。
信中提起過那天我偷聽到的他和荷花的那幾句對話,暗示引明,可不可以站出來說句公道話,讓他來證明,荷花和支全是真有一腿,我是清白的,冤枉的。
然而,信寄出去了,猶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
本來我也沒寄太大的希望,只是想找個訴說的對象而已,引明畢竟是部隊上的人。如果他出來做證,那不就坐實了他向荷花耍過流氓嗎?萬一讓參謀長和隊長知道了還有過這麼一個插曲,再摻和進來,再反咬上一口,引明不也就完蛋了嗎?能不受到影響嗎?他的前程不也毀掉了嗎?
再說,我和引明也僅僅是面上認識而已,要說是有點交情,也只限於他是我父親的學生這一點上。怎麼可能讓他冒著極大風險,來替我做證呢?我為自己的幼稚而後悔,後悔給他寫了一封信,這簡直是有點自取其辱的意味。
我在家裡待了將近一年,這一年中,我一邊幫著母親操勞家務,也下地務農,閑暇之際,當然沒有放下書本。
我曾經幻想過,參加一次高考,讓考試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然而,這個想法太過天真了。我一個七年制畢業的初中生,文化底子薄,拿過高中課本來一看,無異於天書一般。要想和參加高考的千軍萬馬,擠著過一條獨木橋,最終落水的肯定是我這樣的人。雖然我很努力,想進步,但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情。
我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抬頭望一眼灰濛濛的天空,低頭看一遍硬梆梆的土地,感嘆自己時不來,運不轉。卻在瞪大眼睛,尋找著下一個機會。
過了年,過了元宵,一到正月十八,應該是學校開學的日子。
十八一大早,廣播里傳來了通知,通知我去聯校一趟。父親也有點不解,不知道要我去幹什麼。他昨天下午才從聯校回來,也沒有聽到什麼有關我的事情。聯校王園地校長調到別的地方了,來了新校長。新校長姓李,昨天他們碰了個面,商量了一下新學期的工作。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推開李校長的門。
推開門的一剎那,我愣住了,在李校長的辦公室里,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那男的穿著一身草綠色的軍裝,風紀扣扣的嚴嚴實實,紅撲撲的臉蛋,合體的軍裝,配上結實的身軀,渾身上下充滿了勃勃生機和健康的活力。
我怎麼都沒有想到,會在李校長的辦公室里見到引明。
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那一個女人,居然是荷花姐。
荷花姐臉色紅潤,皮膚水靈,身材園潤、豐滿,和當姑娘的時候相比,別有一番風韻。
這兩個人同時出現在李校長的辦公室,絕不是偶然的巧合,肯定是有意而為,並且與我有關。
這是我見到他倆時的第一個反應。
果不其然,荷花姐站起來,先沖著我鞠了一躬,說:陳老師,讓你受害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怎麼能讓你替我背一輩子的黑鍋呢。我這次來,就是專門來給你恢複名譽的。
引明也站起來,說:還有我呢。
我什麼都明白了,既驚喜,又感動,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就疑惑地說:你倆……
這時李校長說話了,李校長說:小陳老師,剛才這兩位同志,已經告訴過我了,
你是冤枉的。我一個局外人,很感動你的義氣,也同情你的遭遇,王校長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就處理了你。正好現在有一個老師請假了,需要一個臨時代教,你先頂著,我再一步一步找有關部門,恢復你的民辦教師身份。
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知道是感動,還是心裡的委屈得到了發泄,淚水像決了堤的黃河水,洶湧而出。
李校長和引明都在那裡坐著,荷花姐過來抱住我的肩,撫摸著我的頭髮。
等我哭夠了,李校長說:正義也許會遲到,但從來不會缺席。有關你的事情咱一步步再說,你先去準備準備,今天就去開學。給,這是你的介紹信。
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沒有接介紹信,向李校長請求:能不能讓我再回友仁村當老師?
我一來是留戀友仁村的那些孩子們,重要的是,我有較勁的成分,我要向友仁村的老老少少證實,我是清白的。我從哪裡跌倒,就得從哪裡站起來。
李校長沉思了一會兒,說:也好吧,那裡畢竟是你開頭的地方。只是……
我打斷李校長的話,說:李校長,你放心,我不是小心眼,我會處理好所有的關係的。
我當然明白李校長的擔心。我說過的,我回友仁村,雖然也或多或少有著報復的情緒,但重要的是我和那些孩子們處出感情來了。
我還有一個小秘密不能說,這是我臨時冒出來的一個羞澀的念頭。
告別過李校長,引明和荷花姐,和我一起去了我家,幫我拿東西行李。
引明還買了兩瓶高粱白給我父親,畢竟是部隊上培養出來的人,一舉手一投足,都顯得彬彬有禮,相當得體。
我們仨結伴而行,在公社的大門口,正好遇到了支全。
支全老遠就看到了我們仨,忙轉身進了公社大院。
荷花一個箭步衝上去,大聲呼叫著:支全,你給我站住。
我和引明也趕緊過去,荷花拽住支全的領口,說:你算什麼男人,敢做不敢當。我還正要找你去了,今天遇到了,說吧,該怎麼解決?
此時,公社大門口有人進進出出,支全臉色蒼白,掙脫荷花,壓低聲音說:別胡來,進屋裡面說。
荷花姐故意放大聲,說:進去就進去,你以為我不敢。
就和支全一前一後,走進了電影隊。回過頭來對我倆說:等著我。
我和引明找了個朝陽的地方,等著荷花出來。
我問引明:哥,你怎麼回來了?怎就和荷花走一起了?
引明這才一五一十告訴了我是怎麼回事。
引明收到了我寫給他的信,對我遭遇到的不公深表憤怒和同情,他決心要幫我討回公道。
可是,一來是部隊上訓練緊張,沒有探親假,他脫不開身。二來是,這件事情不能光他這頭義憤填膺,還得有當事人荷花的配合。
所以,他想方設法聯繫到了荷花,他倆約定好了,要替我伸張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