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意外

土豆並不多，無法飽腹，但足以讓葉甄和蘇馥楠從飢餓的狀態中蘇醒過來。

兩人商議后，從食堂離開，出了河口小學的校門，躲在連片大樹底下。

「蘇學姐，我有一個疑問。」

「問。」蘇馥楠回道，她尋了一塊較為乾淨的平地，坐了下去，靠著樹身，伸直雙腿，伸了一個懶腰。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都已經死了，家人也得到了我們的死訊，但我們這樣出現在太陽底下，毫無遮掩，如果被親人朋友看到，那該如何？」

「不如何，待在原處即可，其他事情自有人會處理，畢竟世上這麼多人，偶爾出現兩個長得相像的人並不足奇。」

蘇馥楠眼神有些飄忽，她情不自禁想到過去的事情，擔心遇到危險，害怕執行任務，於是不修鍊衣，結果招致更大的麻煩，差點死去；第一次執行任務時，她不死心，摘下手錶，想要逃跑，結果……

她閉上沉重的眼皮，仰著頭，木屑掉在她的臉上，變成化不開的陰影。

「小學弟，你相信命運的存在嗎？」

「我不信。」

「我原來也不信，直到這兩個月，突然經歷了這麼多不同尋常又可怕的事情，我感覺自己在跳懸崖，摔得粉碎，血肉模糊；意識還清醒，身體卻被操控，然後尋到新的懸崖，繼續跳下去。

「這就像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我困在其中，無法區分夢境和現實，如同行屍走肉，渾渾噩噩。我常常於極靜時聽到奸詐而又充滿嘲弄的笑聲，那大概就是命運之神在嘲笑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試圖掌控命運之徒吧。」

幾隻螞蟻沿著黑色的髮絲爬到蘇馥楠的臉上，它們兜兜轉轉，找到了細小的木屑，準備合力搬走。

「別動。」

葉甄伸出手指，捏起木屑，帶起三隻螞蟻，扔到旁邊的平地，然後再捉走兩隻迷茫得團團轉的螞蟻。

「好了。剛剛有幾隻螞蟻在你臉上爬，已經被我抓走了。」

「謝謝。」蘇馥楠輕聲說，隨後她睜開眼睛，目光似水。

「你為什麼不害怕，反而主動接受這一切？」

「雖然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情況遠未達到最糟糕的地步，我們還活著，我們在為這座城市做貢獻，我們還有希望，希望就在路的盡頭，不是嗎？」

蘇馥楠有些泄氣，臉上露出歉意，說：「對不起，那天我騙了你，其實，能力就是污染。」

葉甄內心詫異，卻沒有表現出來，臉色如常，甚至笑了出來：「既然是污染，那為什麼有人沒事，有人死去，有人被污染？你別想太多，說不定超凡能力的出現就是為了解決污染。」

「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上來，但超凡能力就是污染，這一點我可以證明。」

「為什麼這麼說？」

「初到基地時，我十分害怕，擔心自己誤入邪惡組織，對於新事物十分警惕。王隊將修鍊衣的關竅告訴我后，我假裝在修鍊，實際上視之如蛇蠍，不敢觸碰，暗地裡捉摸逃跑的辦法。王隊說學會衣后才能一起執行任務，於是我天真地認為，只要不修鍊衣，只要一直是准初學者，那我就可以一直留在基地內，甚至可以趁著他們執行任務的空蕩尋找辦法逃跑。我逃掉了第一次任務，但我無法逃離基地，而且王隊跟我說超凡能力存在失控的風險，如果不能儘快學會衣，我將很危險。我當然不信，然後我很快就嘗到惡果，印記出現了變化，

不再穩定，有散架的跡象，而我的生命、意識也隱隱出現了一同散架的跡象。」

蘇馥楠將腦袋靠在大樹上，仰著脖子尋找太陽，卻發現太陽在她的身後，完全被樹擋住了。

見蘇馥楠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葉甄只能主動詢問：「後來呢？」

蘇馥楠眼帘低垂，長長的睫毛打在臉上，意興闌珊地說：「後來就沒什麼了，學會了衣，執行任務。」

葉甄莫名覺得蘇馥楠後來的事情並不順利，也許學衣時吃了很多苦頭，也許第一次執行任務時做出了啼笑皆非的事情，但他沒有多問，而是安慰蘇馥楠。

「蘇學姐，我不知道路的盡頭在哪裡，但我知道我們有希望，許爺爺說只要到網級就有機會離開基地，這就是希望。而且，就算無法到網級，我們也可以一直活下去，據我所知，賈哥已經在基地生活了將近十年，他這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謝謝小學弟。」蘇馥楠擠出一絲笑，內心卻感到無盡的絕望。

活得最久的人是賈騰，他活了將近十年，這意味著十年前的人全軍覆沒，而近五年至近十年中，只活下來了一個賈騰。第二「老」的人是王子京，他活了四年。

如此高的死亡比例，蘇馥楠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多久，在基地逼仄的空間內，她幾乎天天夢到自己死去。

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牢牢網住，她看不到一絲希望。

時間緩緩流逝，河口小學重新變得寂靜，偶爾吹拂的熱風盪不起低垂的國旗，雲朵很高，舒展著白柔的身軀。

有人急沖沖地跑來，大喊道：「蘇蘇，葉甄，快——快！」

葉甄和蘇馥楠匆忙起身，迎了上去。

「王隊，事情怎麼樣了？其他人呢？」

「來不及解釋了，快，我們進河口小學，去程傑曾經的教室，去原來那個辦公室。」

王子京跑步的速度極快，沒幾秒就來到河口小學的門口，這時葉甄才發現他身上有一件黑色的長裳，與清道夫的制服並不一樣，是「衣」。接著，葉甄又發現王子京手上提著的行李箱也穿著一層衣。

王子京縱身一跳，直接翻過五六米高的校門，隨後他拿著感應器，開始尋找程傑的下落。

葉甄和蘇馥楠只能讓保安大叔開門，幸好兩人進出校門的次數較多，保安大叔已經記住了他們，未看他們的身份證明，直接打開了校門。

葉甄和蘇馥楠沒有給行李箱穿衣的本事，只能剋制使用衣的衝動，拿出感應器，跟在王子京的身邊。

「王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葉甄問道，如果事態十分危急，那他會直接使用衣，至於普通人看到會自己動的行李箱會不會被嚇得魂飛魄散，那是他們的事情。

「程傑出現了，他襲擊施工單位的老闆時被我攔下，我將他打成重傷后，使用吸收器削弱他的力量，結果他直接被吸收器吸光了。」

葉甄依舊不太明白，問道：「這蘊含了特殊的意義嗎？」

王子京挺直腰背，望著前方的辦公樓，目光炯炯有神。

「這代表著，要麼這是一隻從未出現過的新類型的鬼，要麼他的實力不只是初學者，最起碼在資深者，甚至更高。」

少數資深者級別的鬼能夠分化出逼真且具備初學者實力的鬼，而這一點，網級的鬼可以十分輕鬆地做到。

王子京沒有被嚇到，也沒有盲目地申請援助，程傑是網級鬼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他只需要謹慎行事就能解決這件異常事件。

要是隨隨便便就能到達網級，那他這麼多年到底在做什麼？還不如直接撞牆自殺算了。

「我們之前見過程傑的班主任，她仍然在這所學校教學，她是當年那件事情的親歷者，知道事故發生的地點。」

「太好了，我們去找她。」

葉甄和蘇馥楠帶著王子京來到章老師的辦公室，她此刻恰好在辦公室備課。

在知道葉甄和蘇馥楠的來意后，章老師沒有推脫，帶著他們前往當初的教室。

她看不到王子京，不知道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發生了什麼事情？當初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嗎？」章老師問道，她知道只記錄了名字和單位的身份證明所具備的能量和權勢，願意配合，但她沒有想到對方去而復返，而且還十分急迫。

蘇馥楠回答道：「抱歉，章老師，這是國家秘密。」

章老師只能閉上嘴巴，壓制身體內的好奇之心。

「就是這間教室，根據張逸秀的描述，他們在後面空地到倒數第二排之間玩耍，在這個過程中，程傑不小心用力過度，打倒了他，他一頭撞在桌子上，才出現了意外。」章老師站在窗戶前，用手指著教室。

「撞到桌子？只是這樣的話，事情不難解決吧？」葉甄問道，他原本以為是打架時失手，存在過失傷人的情節，程傑才面臨可能會被送到嘉市幼兒管理教育中心的境地。

雖然事情過去了這麼久，但章老師仍然頗為無奈，她說：「孩子們打鬧，都是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我覺得這不是問題，但……」

在葉甄、蘇馥楠和章老師交流的時候，王子京檢查了教室的前後門，發現都鎖上了，而他們沒有時間去找鑰匙。

王子京說道：「門鎖了，你們問她當初爭吵和協商賠償的辦公室在哪裡，然後讓她離開。」

蘇馥楠微不可見地頷首，說：「章老師，當初協商賠償的地方在哪裡？你能給我們指一下嗎？」

葉甄感到詫異不已，沒有想到使用衣后，普通人連能力者說話的聲音也聽不到，也對，王子京一路跟在大家身後，但章老師至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多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章老師指著斜下方，說：「在樓下，這邊大約二十米的地方。」

「全程都是在那個地方嗎？」

「對，基本上在那裡。」

「多謝章老師，章老師，是這樣的，我們馬上就要開展工作了，需要你迴避一下，麻煩你配合我們工作。」

「啊——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