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小陸不在那幾年(裴遠晨番外)
第一次通過玉佩聽見陸繾聲音時,裴遠晨一度覺得那是自己幻聽。
是啊,這人明明都已經掉下懸崖屍骨無存了,怎麼可能還活著呢?
明明過了十幾日,裴遠晨依然那日自己得知陸繾遇襲失蹤后一人一馬不管不顧的衝去了事發地,路上不眠不休不知跑死了多少馬。可無論他怎樣,留給他的只有一顆帶血的鈴鐺。
那個人,終究還是消失不見了。
「大君,陸令的魂魄已經不在這世間了。」大巫如是說。
裴遠晨不信,明明那個人在信中說好了要給他取字,要和他好好談一場戀愛,要看他加冠風風光光成為楚國的王的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他就這麼渾渾噩噩的燒了三日,夢中一會兒是那人持傘站在風雪中,一會兒是那人坐在屋頂上喝的微醺,一會兒是那人伏在案前寫作,一會兒……
那一幕幕仿若昨日,裴遠晨竟沉迷其中不願醒來了。
「大君!裴遠晨!你醒醒!小陸給你留了信!」
裴遠晨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喊道。
何必寫信?她此刻就安安全全在我身邊,有什麼事情自然會直接同我講。
裴遠晨迷迷糊糊想。
「遠晨!」又有一人聲音沙啞道:「遠晨,你若再不醒,希文怕是要擔心了!」
眼前的景象忽的變會了一間不甚明亮的屋子,他只覺得自己輕輕悠悠的飄浮在半空中眼前似乎罩著一片怎麼也散不開的白霧,只聽見一人輕輕嘆了口氣道:「遠晨,累了便好好歇一陣,籍昭有我在。別怕,先生會一直護著你的。」
裴遠晨忽然想起來這應當是自己中毒昏迷那幾日。
「阿繾,你的葯」風清然聲音傳來,陸繾似乎低低應了一聲,又聽見她好似遞了什麼過來,陸繾低聲道謝。
「阿繾」風清然語氣頗為不善道:「這次事態緊急我就不說你了,不過咱們可說好了啊,以後可不許再用這種虎狼之葯了!你就是禍害遺千年也禁不住這麼尋死的!你知不知道這種提神的法子根本就是竭澤而漁,再來幾次你小命就真賠進去了!」
陸繾再說什麼裴遠晨已經聽不清楚了,他只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要阻止陸繾,哪怕醒來后境遇要難上十倍百倍也要阻止這個人,他卯足了勁兒往床邊去,可不知為何一向以武功見長的他廢了半天勁兒也只移動了不到一寸的地方,然後……
然後裴遠晨便醒了。
「我的大君誒,你可算醒了」見他醒過來,一屋子人紛紛鬆了口氣,又急急忙忙又是診脈又是灌藥好一頓折騰這才散了場,只留下裴遠晨一人。
「遠晨」臨走前,景雲君嘆了口氣,將一封信遞給他道:「懷恩說,這是希文當年交給他的,想來是留給你的。」
那信似乎已經放了許久,紙張發著淡淡的黃色,他小心翼翼的展開慢慢讀著,淚水卻不知何時劃過腮邊,叮咚一聲墜在地上。
那信的成文時間,應當是幾人剛到籍昭后不久。
「遠晨,別哭,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先生可能已經不在了。」
又是一聲叮咚響起,裴遠晨怕濕了信,忙抬手擦了擦。
「遠晨,先生走了你不要自責,先生也沒有死,只是歸位了。是先生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本不是這世間人,你就當先生是來此歷劫的神仙吧,是因為意外來此,任務完成便要回去了。先生很高興,能在這世間走一趟遇見你們,也很感恩你們對我的深情厚誼。你們要好好活著,先生會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一直看著,若有機會便來夢中與你們見上一面,所以別擔心,你們沒有失去先生,一定要開開心心的活著,知道嗎?這一路上還會有許多風景,你們會遇到許多驚喜,許多歡愉,你們幫先生在心中好好記著,待重逢那日,再講給我聽好嗎?」
「可這些天,你從未入過我的夢,便是招魂也找不到你半分蹤跡。」裴遠晨輕聲說完,將信仔仔細細折好放在懷中,又低下頭摸了摸懸在腰間的雙魚佩,緩緩將其攥在掌心,緩緩將自己縮成一團。
「這幫人逗我呢吧?還為了更好的用戶體驗?將人封了記憶直接扔到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中出意外的概率多大啊!」
「先生?」半夢半醒之間,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裴遠晨猛然睜眼,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人下意識的一摸玉佩,卻見身邊陡然間發生了變化。
那是裴遠晨沒見過的世界,奇裝異服的人來來往往,刺眼的光線從四面八方射來,巨大的壁畫時刻變化著,帶輪子的柜子滿地亂竄……
然後,他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陸繾?你怎麼樣?」裴遠晨一個健步衝過去剛想拉住眼前人的手腕卻直接撲了個空,只見那人直直穿過自己的身子走去另一邊。
裴遠晨明白了,自己又如上一世一般靈魂出竅來到異世了,而他的陸繾則是回家了。
接下來的日子,裴遠晨總能是不是在夜間看到陸繾,見她為達目的將總部整的人仰馬翻不禁彎了嘴角,自陸繾離開后終日沉默的氣壓都難得有了好轉。
「遠晨」最先發現自家弟弟變化的景雲君好奇道:「近日可是遇到了什麼喜事?」
「哥」裴遠晨道:「我看到先生了,她還活著,只是不在我們這個世界而已。」
「那」景雲君有些擔心的看了自家弟弟一眼斟酌著開口道:「你可要將希文接回來?」
「沒有完全之策,我不能拿她冒險」裴遠晨搖了搖頭道:「何況能如此靜靜看著她,我便滿足了。」
景雲君欲言又止,最終輕輕嘆了句好罷。
便這樣,借著雙魚玉佩的力量,裴遠晨時不時便能看到那人,雖說不上話,他卻覺得頗為心滿意足,顧林等人幾次上書懇求裴遠晨給她立衣冠冢均被裴遠晨以先生還在否了回去,後來竟直接在朝堂上宣布陸繾一直是生了病告假,養在宮中不方便見客而已。
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玉佩那頭的情況便發生了變化。
陸繾遇到了李博,得知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場陰謀,而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毀掉鑰匙炸掉總部,只有如此,才能保證所有人的平安。
「老師」裴遠晨聽見陸繾問:「那我們在那個時刻遇見的人,都是真實的嗎?」
「自然是」那中年男人點點頭,埋怨了陸繾幾句不認真聽講又道:「你總應該聽過所謂的平行時空吧?我們所存在的世界是由多個頁面組成的,所謂穿越不過量子對撞暫時連接了兩個世界的結果,他們與你一樣都是人,只不過各個小世界的流速不同歷史不同而已。」
「這樣啊」陸繾點點頭,輕輕嘆了句我終究還是害了他。
「你在那個世界有喜歡的人了?」李博問。
「有,他是頂好頂好的人」陸繾說完又嘆了氣道:「可惜不知道有沒有來世,若有來世再見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記得我。」
李博盯了她半天,最終嘆了口氣道:「按理來說,系統被炸你我定然是魂飛魄散的結局,我只能盡我所能在這裡被毀那一刻強行將你傳送回去,但此事成功概率極小,我……對不起。」
陸繾輕輕搖頭沒說話,只是微微顫抖的肩膀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她仰起頭深吸一口氣道:「死便死吧,本就是必死的局,如今能護著他們平平安安的活著也算是值了,別人我倒是不擔心,只希望他……算了老師,我們開始吧。」
裴遠晨死死盯著眼前的景象,只見那一男一女一高一矮溜進了一間屋子,那男人不知做了什麼,不一會兒風清然的身影便出現在他們面前。
「阿然」他聽見陸繾說:
「若是他忘了我那你便不必說,若七年後他還沒有,你幫我告訴他,這輩子欠他的,讓他好好記著以後再遇到我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他,讓他這輩子好好活著,好好算著,若讓我知道他故意不好好活著,我便與他黃泉碧落再不相見。」
我不要你下輩子還啊,我只想你好好活著。
裴遠晨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他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還有」陸繾笑了,如當年初見一般,只聽她朗聲道:「告訴遠晨,我想看我的男人一統宇內,成為一代明君。」
「他若真忘不了我,總要給他找點事兒做才好度過這漫漫一生,不至太過難受的。」陸繾如是道。
碰的一聲爆炸聲傳來,眼前一切消失不見裴遠晨失聲道:「陸繾!」
「君上?」守在門口的懷恩聽見動靜趕忙問:「君上,您可有何吩咐?」
「陸繾」裴遠晨低低喘了一聲,眼神逐漸恢復清明,忽起身隨手將外袍往身上一披道:「欽天監!大巫!大巫在哪?」
懷恩慌忙去找人,然一連招魂七日,招魂巫術蠱術什麼方法都用了個遍,可什麼都沒有。
陸令的魂魄,徹底消失了。
所有人如是道。
第八日,楚王城終於迎來了風塵僕僕趕來的風清然,她進門見坐在書案后的裴遠晨揮揮手屏退左右皺了皺眉,斟酌了一番道:「見過大君,我此番是受人之託想借大君玉佩一用。」
「便是雙魚那塊。」風清然小心翼翼道。
「那個?」裴遠晨抬頭瞅了她一眼,忽一揮手將一個盒子扔過來道:「已經砸了,你想要拿走就是。」
風清然低頭,見那雙魚玉佩果真早已四分五裂看不出原型來啊了一聲道:「已經砸了?這才多久?怎麼砸了呢?」
「我砸的」裴遠晨說完垂下眼眸道:「風樓主若是沒事,孤就不留了,請便。」
「她才走多久?你怎麼能這樣?」風清然捧著盒子道:「這,這可是她送給你的,你便是要變心也不能這麼絲毫不顧往日情分!」
「往日情分?」裴遠晨嗤笑了一聲道:「誰的情分?神仙?騙子?還是傻子?」
「不許你這麼說她!」
一聽這話,風清然更氣,想起陸繾最後居然還放心不下這人更氣,咣的一聲一拍桌子怒喝道:
「裴遠晨!你個狼心狗肺的玩意,虧的阿繾臨走前還那麼放心不下你,她這才走幾天,你就這麼說她?真不怕午夜夢回她來找你索命嗎?」
「她來吧!」一聽到這兒裴遠晨雙眸忽然亮了亮,隨即又恨恨道:「她要來便來,我不怕!孤如今只恨當初心軟,未早早將這人鎖了幹不了旁的事,你倒是提了個醒!待會兒孤便命人將陸府封了,看她還往哪裡去!」
「你!」風清然氣極,直接端起一旁沖著裴遠晨兜頭蓋臉潑了下去,又往地上一摔憤恨道:「早知你是這麼個玩意兒,我就該拉著阿繾早早歸隱江湖,省的她為你勞心勞力命都差點搭進去好幾回!你這渣子當真是配不上她!呸,渣男!」
「然兒?」
這一聲響成功將等在門口的姬玉砸了進來,他一推開門見風清然一臉要吃人的表情死死拽著裴遠晨的衣領,而裴遠晨半身染墨,水還滴滴答答的往下忙衝過來將兩人分開道:「然兒,大君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怎麼要個東西還至於打起來了呢?小陸要是看見你們這樣該多傷心啊!」
「你別把這廝和阿繾攪在一起,他不配!」風清然呸了一口道:「是,他是楚王不錯,今日這事他要殺便殺要剮,我風清然要是皺一下眉就跟他姓!」
「大君,這……」姬玉想著裴遠晨怎麼也是楚王,便是平日里關係再好如今被風清然打了怕難免也有些說不過去,剛想開口請罰只聽裴遠晨道:「姬玉,風樓主近來太過勞累,神志有些不清,你帶她回去好生調理身子,勿要再重了。」
這是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姬玉心中暗自鬆了口氣,見風清然又要開罵忙點了人的穴道道了句臣告退將人扛起來就跑,那速度之快活像是後面有什麼追他一般。
裴遠晨看著那光速消失的黑點輕輕嘆了口氣,整個人順著牆壁慢慢滑落在地上,他就這麼靜靜坐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忽舉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頂自嘲般的笑了笑,輕聲道:
「前些日子為了衣冠冢的事得罪了兩位老夫子,今日是風樓主……陸繾,先生,你說再如此下去,日後我還能於誰提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