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悸(1)
23:45
房間的裝潢很簡潔,一張相當寬敞的床鋪橫卧中央,在昏暗的橘黃色燈光中沉眠。張智宇刻意留下了熹微的光亮,燭火般單薄的光,在四壁醇厚的棕黃色菱錐上流淌,陰影掠過它們剔透的鑽石尖頂,向下交疊。天花板中央是一塊巨大的矩形,肉眼看去,它的光芒會稍稍顯得鮮活些,在沉降過程中漸漸變得黯淡。
張智宇試著將被褥裹緊,蠶絲摸上去非常絲滑,但隔著衣服是沒法充分感受的。
驚惶感在心中悸動,雖然被褥傳遞著溫暖和恰到好處的壓力,本應使人昏昏欲睡的氛圍也絲毫沒有起到作用。
毫無預兆,每次嘗試閉上雙眼,恐懼便會悄然爬上後頸,他在溫暖的被褥間打起了寒顫。
很快會有糟糕的事情發生。
手無寸鐵,房間的門扉只能稱作一塊單薄的木板,牢固門鎖的意義也變得不再重要。
當十分鐘前,他決定閉上雙眼,靜待一整天的勞累湧上軀身,在溫暖被褥的包裹中沉入夢鄉,此時,突如其來的惶恐感霎時化作刺透脊髓的寒流。
睡意卻即刻間無影無蹤。
雖然他隱約記得場場要命的噩夢,但那不該是恐懼的源頭,他莫名其妙地在心中篤定,很快會有非常糟糕的事情發生。
簡單的睡夢已淪為一種奢望,他只好靜靜地瞪大雙眼,望著頭頂橘黃色凝結的光,聆聽著遙遠的海浪舔砥牆壁飛濺起水珠,彼此追逐拍打支離破碎。
20:54
「最近幾天來,」王健宇交叉著手指,拄在沒濺到肉汁和鮮血的桌面上,「這裡發生過任何可能造成這場災難的狀況么?」
王坤志抿了抿嘴唇,聳了聳肩。
「方便透露一些實情嗎?」王健宇直直看向對方的眼睛。
王坤志回瞪著那雙眸子,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在背後,亞魔卓淺藍的背鰭隨著海風不住地搖擺。
「道歉,」他最終還是將視線滑落自己的餐盤中,「只是又一段平淡如水的生活罷了。」
那張瓷盤中肋排上,大多數的肋骨都還綴著沉甸甸的牛肉。
「其它的研究員呢?」王健宇把玩著餐叉,粗壯的手指輕輕揉搓著餐叉銀亮的柄,他面前的食物早已被一掃而凈,「你不會跟我們一樣不清楚吧?」
王坤志的身體微微搖晃著,像是稍稍有了些醉態,亞魔卓隨即倒滿了一杯新酒。
「在外界發生的情況,」在凄冷的燈光上,他的面色好像變得鐵青,「和這裡別無二致,我的那些同事也都發生了變化,我只有藏在自己的小房間里,才不至於在那些瘋子手裡丟掉性命。」
23:54
張智宇不得不翻了個身,他做不到對胸口的隱隱作痛忽略不視,彷彿一把閃著寒光的尖刀正直指著胸膛,翻身根本做不到任何緩解。
他嘆了口氣,雙臂總覺得不太自然,不明所以,他試著變換姿勢,整具身體的重壓負於右臂。他連外套都沒有褪去,如今它生硬地摩擦著胳膊。
體溫將糾纏著四肢的火棉引燃,烈焰霎時爆裂開來,在密封的房間中熊熊燃燒。火光肆虐,它們本應是柔和的殘燭。不斷有著火球湧起,崩散作閃耀的火光,漆黑的世界乍然騰起焦灼的橘紅。熱浪滾滾翻湧,牆紙層層剝落,維納斯烈火焚身,碎木片漫天飛舞。
蜥蜴的血肉之軀化作焦炭,機械骨骼裸露而出,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張智宇睜開雙眼,恐懼沒有絲毫緩解,彷彿落在心頭的一塊巨石,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短暫地睡了一覺。
他總覺得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些什麼,一些能真正使他安心的東西,能使他死死糾纏一處的心臟石沉大海的東西。
儘管恐懼感如此真實,如此強烈,似曾相識,但他卻更害怕將內心悸動的恐懼訴諸他人,唯恐疑神疑鬼的王健宇和王坤志進一步留意自己。
更何況沒來由的心悸,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他眯起眼睛,看著上方燈光橘黃色的觸鬚縮回光源,漸發黯淡。
艾里森,面頰破裂,下塌的顴骨像是雪白的礁石,從破碎的血肉中豎起,鮮血橫流。
暗橘色的光芒在身旁搖晃。
張智宇看得到自己的手,他毫無念想,但那隻手毫不猶豫地刺下了鋼索。
長矛輕易穿透了男子的額頭,頭蓋骨粉碎的聲音清脆地響起。
那是一名瘦弱的白人男子。
額頭插著一支鋼索,遍體鱗傷。
23:57
輾轉難眠。
21:01
「牛肉非常美味,酒的味道也很好,」張智宇眼睜睜地看著王坤志攝取了足以致死的酒精,卻只是略有醉態,「多謝你了,可不可以把我們的武器還給我們?」
王坤志一邊打量著面前的男子,一邊小口啜飲著酒水。
「不,」他搖了搖頭,「那些武器可不是小兒科,但凡搞出了什麼岔子可就糟糕了。」
「我跟他,打算明天離開這裡,」王健宇將餐具緊緊攥在手中,他看似漠不關心地傾靠在椅背上。
「行啊,」王坤志面露一絲苦笑,「跟我講什麼,到時候我會為你們開門的,武器要不要帶走就請自便了。」
「我說,」王健宇開始旋轉手中的餐刀,眼睛向上瞟著頭頂的群星,「你想不想跟我們一起離開?考慮么?我要趕往一個安全的避難所,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帶上你。」
王坤志瞪著眼睛,露出一絲嘲弄似的笑容,但他沒有說話,只是繼續飲著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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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的巨石四分五裂,籠罩心頭的恐懼感剎那間不復存在,抑如它降臨時突然且毫無預兆。
張智宇暗自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