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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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寂，緊接著，摔砸聲，亂七八糟的碰撞聲充斥了整間小屋，彷彿萬馬奔騰的踐踏聲。

顱內頓時一片轟鳴，大難臨頭的預感反而不見蹤影，視線的角落中，橘色的烈焰和棕紅餘燼仍在繚繞。

張智宇明白自己手無寸鐵，無論如何都是待宰的羔羊。

頭腦里一時一片空白，海浪的喧囂聲變得如此清晰而嘈雜，但內心的驚懼卻統統消逝，變得寧靜了。

身體預先做出回應，轉瞬間掙脫了被褥的束縛，翻身滾下床沿，在縫隙中伏起身體，握緊雙拳做出搏擊的姿勢。

幾秒鐘后，他才從紛亂凌亂嘈雜的雜訊中分辨出男子吭哧喘息的聲音。

又花了幾秒鐘，他意識到那是王坤志，他在毫不留情地摔砸自己的傢具。

吱嘎，房門敞開的聲音。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過來幫忙！」

「你他媽隔這做啥呢！」

王健宇氣急敗壞的大罵聲。

張智宇這才解除門鎖，清脆的咔噠聲被亂糟糟的聲浪淹沒，他壓低肩膀撞開房門。

房屋沉湎在夜色中，璀璨的星輝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雪藍的光在褐色的木板上投出很遠。王坤志和王健宇正協力傾倒一座書架，書架墜地的瞬間，阻隔著無數紙質書籍的玻璃迸裂出數道巨大的裂痕，這間整潔的小屋已然一片狼藉。

「是你們。」他的語氣很平靜，連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

「你的武器！」王坤志遠遠地指著靠在牆壁的一支步槍，「快點清醒過來！」

無數傢具的碎片堆積成山，在廳堂中央構成了一道亂七八糟的防線，一塊全息屏幕正懸浮在那堆殘骸頂部，呈現出藍色，艷陽天午後燦爛的天藍色。模糊得要命，槍火和劇烈的震蕩使畫面抖動得幾乎不可辨識，更無從自混亂的影像中觀察到在何處發生。

畫面猛烈地旋轉起來，彷彿被狠狠掀出老遠，在半空中翻騰著，明朗的藍色高速轉動，化作明暗交織的道道線條，幾秒鐘後傳來最後一次震顫，那是它的墜地。扭曲的畫面閃動幾次后變得清晰，從歪曲的畫面角度，看得到另外一部亞魔卓，機械身軀七零八落，頭顱丟掉了一半，脖頸被子彈生生貫穿，九十度彎折在肩膀處的空洞上。還有一部可以運作的亞魔卓，它仍在交火，步步後退，炫目的火光不斷在胸膛處綻開，腳下焦灼的部件漸漸堆得老高，看不到它的頭顱了，從肩膀開始便是燒焦了的骨骼，斷裂的電纜迸射出藍色的火星。

它破碎的頭顱落在一旁，勉強維繫著影像的傳輸。

張智宇視線匆匆掃過忙碌著的二人，緊接著停留在了一柄靠在牆壁上怪異的儀器，一柄奇特的裝置，同常人的體型對比，它龐大的構造顯得十分滑稽。武器主體與制工簡陋的金屬護板和支架間閃耀幽藍的光芒，銀白色的外殼形似陶瓷，繼續向外延伸出充當支撐的握把。看得到內部複雜的結構，不時地迸出幽邃的藍光。

「媽的，對不起了，」王坤志將聲音壓得很低，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率先避入了掩體背後，單手拎起了那柄奇形怪狀的裝置，張智宇瞧得見男子面容分明流露的恐懼，「大概是誰在操縱那些機器，明擺著想要整死我啊。」

王健宇面帶微笑，他抬起右臂，纏繞手掌之間的，是鑲嵌在皮帶上的無數微型手雷。黑暗縱橫交錯間，說不清王健宇的表情，驚恐或是亢奮？陰影在堅毅的面孔上錯綜，星和月在他的雙瞳間閃爍，但那雙漆黑的瞳孔卻如機械般死板，是看不出任何情感的。

「磁性炸彈。」他挺起寬闊的胸膛，左臂持槍蓄勢待發。

張智宇瞥見了王坤志正咬牙切齒，不知是因為這場出人意料的突襲，還是王健宇藏匿在腰間的炸彈。

熱浪彷彿在密閉的空間中翻湧，恍惚間，張智宇覺得自己重回了那燃燒著的旅館。

「他媽的滾到後邊去！」王健宇狠狠推搡了張智宇的身體，嘶聲怒吼起來。

他這才注意到，熱量源自王坤志手中那柄怪異的武器，幽藍的光輝正愈發變得閃耀。他解除槍械的指紋鎖定，慌忙避入掩體的遮擋后。

柔和的色彩瞬間化繭成蝶，炫目的霓虹之光閃耀而起。

視神經燒灼般的劇痛。

佇立前方的身形轉瞬間凋零，化作漆黑的影子，如剝落燃燒的牆紙，凌亂飄散的木屑，紛紛揚揚。

炫目的光輝漸漸凋落，陷入濃郁橙黃的包裹之內。

頭痛欲裂。

黑暗的人形歸聚重鑄。

紛亂的碰撞與破碎聲。

來自大廳的噪音被混亂的頭腦無限放大，震耳欲聾，無序，如波濤洶湧的汪洋，每一瞬都崩裂作起伏的截面。

源自大腦深處的劇痛。

張智宇鬆開了雙手，步槍哐當落地，十指不由自主地緊緊扣住疼痛不已的頭顱，他撕心裂肺地吼了起來，太陽穴處薄薄的顱骨傳來破裂般的脆響，他覺得大量濃稠的鮮血噴涌而出，甚至感受到了溫熱，滾燙的液滴漫過鏡框，面頰，順著衣衫的縫隙流向胸膛。

眼前的世界像是故障老舊瀕臨報廢的投影儀，明暗閃動個不停。他覺得自己的意識正被剝離開來，像是從骨骼上脫落的肌肉，被無形的無數手指拖入漆黑的暗夜中，阻隔著無盡炫目光輝的濃稠黑暗。

子彈風捲殘雲，廢墟般的掩體暫且起到了作用，燃燒的木片如狂風間的雨滴般漫天飄散。鏗鏗鏘鏘的機械碰撞聲，機械怪物銀白合金包裹的纖細肢體接連穿透禁區牆壁，彷彿它們形同虛設。子彈已然摧毀了阻隔真實牆壁的隔板，接著，金屬肢體徹底粉碎了那微不足道的防線，它們緩步進入室內，尖端複雜的結構向著四周展開，露出閃爍著猩紅的眼睛，猶如花蕾綻放開來，展露猩紅的花蕊。

王坤志與王健宇對著新的一批機器怪物射擊，地面上陳列著無數條斷裂的機械肢體和碎塊，截面燒得通紅，融化的金屬尚未冷卻，嘶嘶作響。

「停！」王健宇豎起一隻手臂，王坤志見狀縮回了掩體之下。

王健宇掄起手臂，皮帶劃出完美的弧線，突破木屑粉塵的霧氣。

中央圓盤狀炸彈的頂端，細線似的淺綠色提示燈逐漸縮短，它緊緊貼附在了金屬怪物稜角分明的裝甲上，它正搖晃著後撤，退出這道火力網交織的牆壁。

一部機器殺手轉瞬間脫離了牆壁的束縛，進入室內，粗壯前臂解離開來，白色裝甲圍繞著突擊武器黑色的槍口，三條殘缺的附肢盤旋身後，密密麻麻的下肢形同某種巨型駭人的寄居蟹。

王健宇默不作聲地向後跌倒，手中的漆黑的突擊武器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吸附著炸彈的怪物慌忙後撤，殘存的一條附肢拚命試著撕開皮帶，龐大的身軀一時同更多的怪物糾纏一團，灰白頭盔似的外殼彷彿懸浮在牆壁表面，左右搖擺掙扎不止。

王坤志抬起重新蓄能的武器，槍口.爆裂出刺眼的藍光，能量綻放出藍色的烈焰向外迸射，衝擊波卷著焦灼的熱量擴散開來，巨大的后坐力擊倒了他，那把武器則熄滅了，狠狠側翻砸到地面，僅殘留著微弱的幽光。

蜂鳴。

顱內劇烈地震蕩，腦髓狠狠擊向骨骼，蜂鳴回蕩著，世界卻前所未有的明晰了。

張智宇本能地抬起頭來，手掌向外同步運作，試圖遮擋著燃燒整個世界的耀眼光束。

王健宇翻倒在身側，張智宇感覺到濃稠溫熱的液體飛濺到了面頰上，凄冷的星光照耀在他僵直的身軀上，一瞬間，張智宇彷彿看到了血肉模糊。

激光貫穿了機械怪物的身軀，巨大的衝力使它騰空而起，刺目的白色火花膨脹開來，燃燒的金屬部件如一顆顆子彈般四射，堅不可摧的牆壁阻擋了它的軌軌跡，隨後再燃燒著烈焰四處彈射。融化的金屬如焦灼的熔岩般滴滴滾落到了地面，金屬怪物下半身以穩態作為基準，卻被衝擊狠狠掀翻，蜂尾似的武器展露無遺，無數下肢自關節處一百八十度斷折。

張智宇感覺到雙眼要命的刺痛，強光下，角膜彷彿剝落似的痛楚。

張智宇慌忙俯下身去，滾燙的彈片擦著發梢掠過，他不得不卧倒在地。

不，是飛濺各處燒灼的殘骸。

光芒平息了，金屬怪物沉重地砸落至地，支離破碎，在殘餘的衝擊下擠壓變形，打著旋摩擦著地面崩出新的串串火花。無數子彈緊隨著呼嘯而過，那是如雨般飛濺的碎屑，每一顆都無比致命，突破火焰的重重圍堵，於牆壁上紛紛爆開。

張智宇拾起突擊步槍，瞥到王健宇以可怕的姿勢翻倒地面，背對二人，濃黑的血水自衣物下緩緩擴散開來。

王坤志慌張地試著重新充能，勉強舉起武器，纖弱的臂膀微微顫抖，熱浪襲來，他雙手的前沿已然滾燙作赤紅色，他猛地急促喘息起來，狠狠將空氣壓入肺片。

張智宇努力穩住抖動的手指，轉向王坤志。

王健宇依舊不省人事，鮮血的觸手已經接觸到了張智宇的鞋子。

王坤志瘦弱的肩頭枯葉似的顫抖，只見他的右手自關節處被子彈整齊地切斷，血液猛烈地沖濺，露出白花花的骨頭，絲絲青色，破裂的血管混亂地搭在上方，皮肉焦灼，簡直有如肋排上牛肉的焦層，他痛苦地喘息起來。

兩人屏息靜待了幾十秒，沒再有任何怪物踏足室內了。

王坤志痛苦的神色似乎舒緩了，如釋重負的笑容終於呈現，只是顯得勉強，面部的肌肉仍舊抽搐個不停。他鬆開了左手，指尖輕輕搭上了肩頭武器的底端，炫目的藍光漸漸變得黯淡，直至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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