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妙計安槐風

不消片刻，在眾人的跳腳聲中，爬蛇已經遍布這百餘人的容身之地。

數不盡的長條花紋，有翻滾蠕動，有昂首吐信，有枝條上搖擺欲墜，更有數大蚦蜿蜒屈盤，體粗似能食人。「嘶嘶」吐信聲甚至蓋過眾人的驚呼。

如此場面，便是聽也未曾聽聞，莫是此地有山神護佑？若說開始還有不懼場伙的揮刀砸石，此時眾人皆是屏氣凝神，不敢再妄動。

蛇含毒蟄以嚙人，這些畜產若是一擁而上，死前怕是也要受些體膚之苦。

眾人目光閃爍間，領頭人的作用便凸顯了出來。聽聞背後似有人在操縱，眾人也稍安。

怕就怕不懂人言的畜產，縱是把眼前這長蟲屠戮殆盡，也是討不得半點好。莫管來人是敵是友，既是人為，把人宰了，畜產當不得事。

鍾先生在遠處山頭，居高臨下。腳邊泥土刻有術符，手中樹根時而屈折時而盤旋，其中變化眼花繚亂。河邊百餘人盡收眼底。所隔甚遠，自是聽不到問詢，縱是聽到了也不得理會，不知敵強否，怎會立危牆之下？

此時卻是暗自憂慮，此眾行立有矩，雖驚慌卻未失措，當不是蠅犬之帳，也不知為首之人實力如何。

馭獸手段雖駭人，然畜是畜，難有非常手段。若想把百餘人皆留此地，鍾先生是半點把握也沒有，若是逃出生口，所隔幾里地便是槐風鎮，冒不得險。

良策唯有將來眾困在此地，待寧不語過來收拾場面了。只是來眾此時雖不敢妄動，一日說短不短，日暮后難以察覺其動靜。難說有變故。

鍾先生且將樹根打了半結，置在一旁束符上。撫了撫立在一旁的五彩鵠，待日暮后，便要靠它通風報信了。

「藏頭露尾之輩！」見問話沒有絲毫回應，封大人一轉便想激將，自是得不到任何回應。

密密麻麻的爬蛇，目視駭人，卻離眾人幾丈遠不再寸進，尚留歇息之地。緩兵之計，如此場面，令人進退不得，心中端是難安，卻又尋不得他法。

封大人只得開口：「都歇著罷，來人當是不想操戈，姑且沒有危險。」

眾人見這些長蟲許久沒有多餘動靜，只是在外圍耽視吐信，緩放鬆心神，席地而坐。目光卻不敢放鬆，生怕一眨眼這些畜產就沖將上來。

「輪流看守，莫太耗心神。」封大人只得吩咐，只待夜黑便伺機而動，照此情形，夜黑后這眾人怕是難有心力。

……

京城，皇宮。

夜深，殿間燭火明亮，案牘上堆砌許多竹簡紙書，除此之外，只有一硯，一燭。

懷主端坐在安前，著眼手中奏摺。懷主26年歲上位，治國11載，年歲不高，兩鬢卻頗有白絲。

並未著龍袍，華貴松袍在身，當是一國之主，面容不怒自威。閱了一折又一折后，想是閉目養神一會，卻是被一聲尖銳的金鳴驚開了雙眼。

宮中自有宵禁，此時只有巡邏火光閃爍，難聞其它動靜，然後便被一聲劍鳴驚透了裡外。

四處火光稍顯匆亂，封正懷正在懷王殿外候著，倏的抬頭，眼中含有驚怒。氣機鼓動間踏空而上，暗中有許多氣機察覺到封正懷出面，轉而去安撫慌亂眾人。

封正懷踏空而上，見來者乃是一劍客，手中提著一黑匣。心中思忖著如何將來人拿下，到了來人身前三丈卻不敢再寸進。

「寧不語？！」自是沒見過人，畫像當是見過，看到其佩劍時更是說明了身份。

照面，封正懷便感受到了周遭鋒銳的劍意，氣機稍顯凌亂，沉下心行了周天，封正懷冷汗微冒。思忖著對方若是拔劍，自己該如何脫身。

宮中雖有好手，可若說在寧不語劍下過招，怕是屈指可數，要拿下寧不語更是天方夜譚，稍不留神怕是性命難保，且看這尊神仙是何來意。

不待封正懷思量后開口，寧不語便道明了來意：「唐太賓老先生托我送一物，別無他意。」

見寧不語拋過一物，轉身便踏劍而去。來不及思量寧不語的快人快語，聽到其所言，封正懷接下木匣打開，乃是一卷書，題《陰陽鑒二》。

……

懷主看著眼前這卷書，略顯陰沉。

「何人送來的？」

「寧不語，交下此物后便去了。」封正懷躬身，暗自苦笑一聲。

「來我宮中鳴了一劍，且就毫髮無損的去了？」懷主睨了封正懷一眼，後者埋頭不言。

江湖尚武，門宗林立，人才輩出。三擎之勢更是壓朝廷一頭。若是旁人還好，寧不語師出三清門，乃天下第一宗。十年前已有劍仙之名，難有敵手，今日若是動起手來，怕是起了禍端。

懷主沉思了少頃，又問：「守義此去，能否安穩回來？」

封守義，封正懷的義子。封乃國姓，封正懷、封守義皆是受懷主賜姓。封守義正是遭鍾先生困在林間之人。

封正懷閉目嘆了一聲：「恐成劍下亡魂矣！」

言中悲慟之意難表，只怪唐太賓不知怎麼就驅使上了寧不語這等武夫。

懷主垂目。「守義尚有一妹否？賜百兩黃金，百匹綢緞，且置宅府安頓妥當。愛卿節哀。」

「謝主隆恩！」封正懷躬身。

待封正懷退下后，懷主目光難明的捧著《陰陽鑒二》，唐太賓差寧不語送來此卷，當真是個軟硬兼施。

聞唐太賓自幼習書，志學之年便熟讀百經。後攻縱橫。山中無甲子，出已過天命。四十餘載，書有三卷，上終南求教。仙人觀后稱「聖人不出，難出其右」。

此時懷國亂后逢新主，唐太賓呈《陰陽鑒一》，新主大悅，欲冠國師以太賓。太賓言「士人多粗鄙」，隱居后毫無音訊。

《陰陽鑒一》乃治國論，其中民心，臣心，事無巨細。懷主深諳此論，國情日漸強盛便說明了此書作用之巨。

這《陰陽鑒二》一翻開，便見到三個大字「對敵論」。不消懷疑內容，懷主閉上此書，慎重藏入暗格。

自思量，唐太賓不能為己所用，當真是一大憾事。懷風鎮當是不能再有失了，若有傳言「唐太賓隱居山鎮十載，被逼呈出《陰陽鑒二》，山鎮慘遭朝廷屠戮」，這等不義之名懷主當不起。

倘若只是寧不語發言威脅，懷主也當是寢食難安。而交出書卷便是安撫懷主了，避免君子一怒。人心之道唐太賓自是拿捏。

懷主提筆書：賜槐風鎮細米百斗，綢緞百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