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豬豬要做家主的第六十六天
「......直哉?」
看著眼前好似被放了好幾倍慢動作的畫面,五條悟低聲喃喃道,像是不太能理解這一剎那間到底發什麼什麼,語氣中帶著十足的迷茫與不解,耳畔只餘下海風般的呼嘯聲,奪走了其餘的一切聲響。
他僵硬而緩慢地側過腦袋,看向夏油傑的方向,想要詢問友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卻只能看見對方翕張的嘴唇和驚愕的神色,一手護著身旁的天內理子,一面沖他激動地在大喊著什麼,可他並不能聽見分毫。
唯有海風的呼嘯聲,愈發肆虐狂躁,幾欲將他的耳膜也一併撕裂,令他不適的皺起眉頭,抬手捂住耳朵,想要隔絕這一切。
可惜,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砰——」
突然,一聲沉悶的響動,打斷了五條悟耳畔愈發狂躁的海風,讓一切重歸寂靜,他怔怔地抬起頭,循著聲源的方向望去,卻見直哉已然倒在了地上,鮮血順著他的胸口,浸潤著他淺色的衣衫,好似墨染一般不斷擴散開來,不多時便染紅了直哉的整個胸膛,而順著衣衫皺褶滴落的鮮血,一點一點地融入了直哉身下的影子之中。
直到這時,五條悟的軀殼裡才終於像是回歸了些許神智,渾身微微一顫,朝著直哉邁出了槍響之後的第一步,緊接著是第二步,步子間的間隔越來越短,也越來越急促,此時此刻,五條悟的眼中再沒有其他任何東西,唯有直哉,在不斷向他靠近,以及,胸口處仍在緩緩流動的刺目鮮紅,也在被不斷放大,直至將他的整個視野,都浸染作了猩紅一片。
焦躁而又有些雜亂的腳步聲,在直哉身側漸漸停息,五條悟也終於在分隔近三天之後,再次回到了直哉身畔。
即便眼下,直哉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冷的石磚上,而原本在他手中的天逆鉾,也掉落在了一旁。
溫熱的血液,散發著濃稠的腥甜,就著直哉不斷流失的體熱,一起撲向了五條悟的鼻翼兩側,糾纏著他的鼻息,刺激著他的大腦與愈發麻木冰冷的四肢百骸,和仍在腦袋中叫囂著的倦乏疼痛,就好像拔河一般,各佔兩端,狠狠地拉扯著他隨時都有可能崩斷的神經。
就仿若有千餘斤重的鐵鎚與鑿鑽,一下一下地重重敲打著他兩側薄弱的太陽穴,幾欲爆炸。
可蒼藍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身影,卻只將腦子裡一切的喧囂聒噪,不管後果,盡數壓下,五條悟俯身,單膝緩緩跪下,抬起僵直的雙臂,將直哉以盡量輕柔的動作,慢慢地攬入了懷中,一手顫抖而有力地按上直哉的胸口,另一隻手則穿過直哉變作了白黑兩色的髮絲,將直哉的腦袋,扣入自己的胸膛,再把人一點一點,用力抱緊。
五條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直哉胸口處那濕熱粘稠的液體,正隨著心臟的緩緩跳動,不斷湧出,逐漸溫暖了他冰涼的掌心,甚至有一些過於滾燙灼熱,讓他幾乎忍不住想要逃離。
但他依舊按著——就好像,這樣能夠阻止鮮血的繼續溢出,體熱的逐漸流失,和......呼吸的愈發微弱。
「血...不能......不能再流了......」
「有什麼辦法......」
「咒力......?」五條悟的嗓音已經猶如刀割般破碎黯啞,他將雙眼幾乎睜到了極限,卻只看著遠處巨大的御神木,無神的眸中,伴隨著他的話語,漸漸染上了一絲可怖的偏執與徹骨的瘋狂,「咒力......是負的力量,能夠強化肉/體,卻...不能使其再生......」*
「要用......同樣......同樣為負的力量,負負得正......」*
「反轉術式......」
隨著五條悟口中那些似乎沒頭沒尾的話語,一句句落下,他周身那些先前留下的大片燙傷和眾多裂口,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癒合!
鮮血淋漓地燙傷逐漸被新生的白皙肌膚所覆蓋,只是色澤卻略有些不同於四周,留下一處處淺淺的疤痕,而那些被碎石劃開的大大小小的傷口,也在不斷閉合愈攏,直至變成一條條淡粉色的印記,就連腦子裡一直鼓噪不堪,瀕臨炸裂的劇痛,也在逐步緩解,所有的思緒愈發清晰明澈,且較以前更加迅疾。
就彷彿被打了興奮劑,卻又以冰袋冷敷,從前所有的煩惱憂愁,在這一刻,好像全都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可在五條悟的掌心之下,直哉胸口的鮮血,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只是較之先前,少了些許,淺色衣裳上的鮮紅仍在不斷暈染,胸口周圍的布料,已然變作了一片深沉的暗紅。
沒有作用。
這一刻,五條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難言窒息,迅猛而激烈地裹挾了他的五感,讓他的周遭陷入了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暗,已然醞釀了許久的悲慟,也趁此時機,終於衝破了心底的封鎖壓抑,不過眨眼間,便滿載了心房,就著心臟的跳動,帶起一陣陣幾欲脹裂的抽痛。
也是直到這一刻,五條悟才終於緩緩低下頭,垂眸看向了懷中直哉慘白的臉龐,和緊閉的雙眸。
只是,直哉那原本還算乾淨的臉頰上,此刻,卻突兀地多了幾道半乾涸半流動的血痕,順著直哉的嘴角與鼻翼,打濕了他的脖頸和後腦勺的發梢,而皸裂的嘴唇,更是呈現出一種莫名的青黑,將直哉的臉色,襯托得越發如紙般蒼白無力。
「這是......毒?」五條悟愣愣地眨了眨眼,腦海中不由回想起,槍聲響起時,直哉的胸口上,似乎,還冒出了幾縷深紫色的黑煙。
「恭喜你,答對了。」
一道陌生的嗓音,自遠處的其他隧洞中徐徐響起,打破了周遭的死寂,乃至還帶有幾分微妙的愉悅情緒。
「是誰!」夏油傑當即便反應過來,朝向聲源所在,將天內理子死死護在了身後,眉頭緊皺,他斜睨了一眼一旁跪倒在地,抱著直哉,彷彿變作了塑像一般,對周遭的一切反應只剩麻木的五條悟,拳頭握緊,抿住嘴角,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聲源方向,咬牙恨道,「給我滾出來!」
「年輕人太急躁了可不好。」
聞言,那聲音發出一聲輕笑,看上去對夏油傑的威脅並不在意,沉穩的腳步聲隨著對方話音的落下響起,由遠至近,不多時,一身著僧侶摸樣的男子,嘴角掛著一抹微揚的弧度,閑庭信步地出現在了三人面前,彎著眉眼,輕笑道,「別來無恙,各位。」
來人看上去與普通僧侶並沒有任何不同,唯有前額,帶有一圈十分明顯的縫合線,以及手中,拿著一柄通身漆黑的短/槍,在槍/柄處,依稀可以看到鐫刻著詭異繁複的細小符文,映襯著周遭的光線,折射出幾許斑駁的亮點,而幽深的槍口中,不知為何,竟冒著紫黑的氣息,甚至連同周圍的空氣,也似乎被其扭曲。
「你是什麼人,」夏油傑看著對方手中的短/槍,瞳孔一縮,身後黑洞頓現,從中遁出的巨大咒靈以迅雷之勢,不過須臾間便迎到了那人面前,「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只是,令夏油傑意外的是,那人並沒有躲閃,反倒大大方方地任由咒靈衝擊將他纏繞綁死,臉色因為咒力的擠壓而變得紅漲,可嘴角的幅度依舊不變,反倒像是十分滿意一般,眯著雙眸,直直地看著夏油傑,從深邃暗沉的眸中,透出幾許溢出的貪婪。
「我是誰並不重要,」像是嘲諷一般,羂索淡淡道,他並不在意自己眼下的身體被咒靈擠壓到胸骨骨折破碎,發出一陣陣咔嚓的脆響,早在來之前,他便為自己準備好了所有退路,這具身體已經達成了最後的價值,再無用處,隨時都能捨棄,「相反,我倒是很感激你和五條悟。」
夏油傑一愣,不明白對方為何到了現在,還能說出這番話來。
「......是你。」
毫無預兆的,五條悟黯啞的嗓音驟然響起,頓時吸引了夏油傑的注意,只見五條悟依然跪坐在地,抱著直哉,並沒有站起身,只是那雙湛藍的眼眸,猶如寒徹的冰山,透著懾人的冷光,死死看著被咒靈裹挾的羂索。
「對,是我,」卻見羂索的身體因為咒靈的壓迫,不斷有細碎的咔嚓聲陸續傳來,可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面色不改,唇角的弧度照舊,像是多年的老友,輕聲問道,「許久不見了,五條悟,怎麼樣,還喜歡我送你的這份禮物嗎?」
不過五條悟並沒有理會他,只看著掉落在對方身旁,卻因為咒靈的緣故,已經破損分段的短/槍,久久不言。
只是,雖然短/槍已然損壞,卻仍有絲縷深紫黑煙,縈繞在其周圍,且因為槍/體的破碎,一股淡淡的污穢咒力,從中緩緩滲出。
「看來,你已經發現了,」歷經千年,對六眼的能力最清楚不過的羂索,見此,自然沒有任何的意外,感慨道,「這東西可耗費了我不少時間,雖然有些可惜,但沒關係,原本它也只有兩發子彈而已。」
依照羂索最初的計劃,他先於夏油傑潛伏在此處,為的就是等到禪院直哉與星漿體一同出現時,好將其一併解決。
雖然,依照他對夏油傑和五條悟二人的了解,星漿體的同化任務,極有可能在臨了前被兩人主動放棄。
但這也並非能百分百肯定。
好在,夏油傑沒有令他失望,如他所設想的那般,違背了任務,阻攔了星漿體與天元的同化。
這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羂索心想,原先他還在猶豫,若是禪院直哉並不在薨星宮中,又或是禪院直哉與星漿體二人之間,他只來得及開出一槍,該如何才好。
儘管眼下,在他心中解決禪院直哉的優先順序,已經遠超星漿體許多,但若是能將兩者一齊解決,對他來說自然也百利無弊。
現下,有了夏油傑的『幫助』,羂索暫且再不用考慮星漿體的問題,只需等離開高專之後,找個合適的時機派人解決後患就是——畢竟,夏油傑和五條悟不可能無時無刻都守著星漿體。
至於接下來,他只用耐心等待禪院直哉的出現即可。
不過,在真正見到禪院直哉出現的那一刻,羂索卻因為對方樣貌的異樣變化,心中倏然閃過些許猶豫,以及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危機感,這感覺來得突兀而又切實,以至他一時不由得有些懷疑,禪院直哉所表現的『虛弱』,究竟是真是假。
直到五條悟的出現,繼夏油傑之後,再次『幫』了他一個大忙。
「對了,我方才說到哪兒了,是不是說,要感激你們兩個來著?」念及此,羂索故作一陣思索后,彷彿感覺不到周身骨頭的碎裂,看向五條悟,輕笑道,「多謝你告知我禪院直哉咒力的缺失。」
聞言,五條悟身形一頓,連帶著呼吸也一併窒住。
「五條悟,」羂索的嘴角勾起一抹滿是惡意的弧度,一面在暗中發動術式,隨時準備轉移自身,一面卻眯著眉眼,好似敦敦教誨般,語氣愈發溫和地對著五條悟輕聲說道,「是你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