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豬豬要做家主的第六十七天
幾乎是羂索話音剛落的一瞬間,五條悟將手從直哉的胸口上抬起,磅礴的咒力在短短數秒的時間內,盡數凝聚於他尚且還滴落著鮮血的指尖,泛出陣陣懾人的紅光,他瞪大的雙眼中滿是血絲,神色間卻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只死死看著羂索的方向,唇齒輕啟道,「[赫]。」
暗紅的光彩就著五條悟指尖的鮮血,猶如放大數倍的激光射線,帶著猛烈而強勁的衝擊,朝著羂索如雷電般疾馳而去。
只是,比之動作更快的,是直哉身下的影子。
大概是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時機,直哉身下的影子在五條悟抬起手的那一刻便已然伺機而動,當所以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於羂索與五條悟之間的對峙時,直哉的影子則憑藉其無可比擬的隱匿性,順著地磚之間的縫隙,以最快的速度,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被咒靈纏繞、動彈不得的羂索腳下,並不聲不響地附攀上了羂索的身軀。
「......怎麼?!」
原本尚且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在對五條悟說完那番誅心之語后,便打算徹底完成術式,離開此身的羂索,卻驟然發現,自己體內的咒力與術式,仿若被什麼東西給凝結黏住了一般,堪堪將他卡在了最後一刻,連帶著他的本體都好似與這具身體徹底縫合在了一起,幾乎動彈不得。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羂索驚疑不定,當即不敢再鬆懈一分,使出全部的精神,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數次重複發動術式,試圖將那中斷了術式凝滯之物衝擊破碎,然而事與願違,直到五條悟那暗紅彷彿彗星般的衝擊波,襲到他的身前,將他連帶著捆綁的咒靈一起,狠狠撞向了身後的磚壁,他也仍未能成功離開此身。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攜裹著無數的碎石爛瓦的掉落聲,在薨星宮空蕩的正殿前,久久回蕩,過了片刻,待揚起的塵土煙雲散去后,露出其中破敗的人影,衝擊波的力道之大,只見羂索其人已然深深嵌入了磚壁之中,周身的僧侶衣裳也破損得不成樣子,大口的鮮血伴隨著抑制不住的咳嗽聲,從他嘴中吐出,混雜著不斷從磚壁上掉落的碎石塵土,染污了他的胸前。
「這倒是......出乎意料,咳......」轉移失敗,硬生生地承受了這一擊的羂索,顧不得周身近乎快要麻木的劇痛,不要錢地咳著鮮血,眯著視野逐漸變得愈發模糊的雙眸,試圖找出術式失敗的真正原因。
很快,他就在自己因為衣服破損而被迫裸露的手臂上,發現除了滲著鮮血的傷口,和沾染了塵土的污漬,一道通身漆黑且不斷蔓延扭動,好似游蛇一般的黑色暗紋,正順著他的臂膀,蜿蜒向上,就彷彿在一點一點地侵蝕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不知不覺,羂索瞪大了因為重擊充斥著血紅的眼瞳,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每當這些黑色暗紋在他的肌膚上多遊走一寸,他不斷試圖運轉的術式與咒力就多凝滯阻塞一分。
「這到底......咳咳!」羂索看著那些仍在不斷遊走的黑色暗紋,心底卻不知為何,對其莫名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他思緒飛轉,試圖回憶起這突如其來地打亂了他計劃的玩意,究竟曾在哪裡見過,可胸腔中的癢意,嘴中黏膩的血腥味,以及近乎覆裹周身每一寸角落的痛楚,種種堆疊,都讓他一時難以清楚地想起,只餘一個模糊的輪廓,在他腦海中時隱時現。
可五條悟並不會給羂索多餘的時間,也不會再同他多一句廢話。
將殘損到幾乎只剩下一半的黑色制服脫下,五條悟一手攬著直哉,一手將制服簡單地疊作了睡枕,安置到了合適的位置,這才動作輕柔地將直哉緩緩放倒,他原本想擦一擦直哉沾染了灰塵的臉頰,卻發現他已然是滿手的鮮血。
見此,五條悟一言不發地握緊了拳,發出一陣陣骨節摩擦的咔嚓聲響,並隨著這輕微的響動慢慢起身,裹挾著渾身咒力滂湃的威壓,一步一步,踏著重重的步伐,徑直走向了羂索。
也是直到這一刻,順著五條悟來的方向,看見靜靜躺在地上的直哉,羂索陡然睜大了雙眸,腦中一陣電光火石,終於知道了遊走在他身上的黑色暗紋,究竟是什麼。
「影子......」羂索低聲喃喃道,嗓音中透著幾許黯啞,彷彿有些不可置信,卻又理所應當,「是他的......影子!」
終究是他小看了禪院直哉的影子,羂索心中暗恨,他千算萬算,卻唯獨算不到,即使禪院直哉眼下性命垂危,它的影子也依然能夠行動自如,甚至脫離主人所在,將他的咒力與術式悉數封鎖,至此,羂索也終於可以肯定,禪院直哉的影子術式,絕非禪院族的祖傳術式十種影法術。
只可惜,他知道的已經太晚,終究失於防備,敗了一手。
不過,羂索並不打算就此認命,千年的光陰都熬過來了,他怎麼可能任由自己就這樣栽在一個毛頭小子和他那莫名其妙的影子手裡,咬緊牙關,仍在暗中試圖用別的方法轉移自身。
然而,在羂索看不見的地方,影子化作的黑色暗紋,已然順著他的肢體與肌膚,攀至了他的脖頸,就好像抽芽的枝條,不斷蔓延生長,直至侵染了他的臉龐與前額,將他額頭處的縫合線疤痕,就著那些微末的細縫,猶如黑色的絲線,一點一點重新擠滿。
待五條悟走到羂索麵前時,對方的額前已然黑了一圈,並且......帶著五條悟十分熟稔的氣息。
「直哉......」五條悟微不可查地喃喃自語道,他看著羂索額頭那處幾乎被黑影完全覆裹的縫合線,認出了那是直哉的影子,心中閃過一陣抽痛,就好像是直哉在一旁溫和地指引並告知他,要朝著那裡用盡全力,使出最後一擊。
「我明白了。」靜默了半晌,五條悟終於啞聲道,抬起右手,以拇指按住食指與中指,體內的咒力順從著他的指揮,將術式以順勢和反轉,通過令各種各樣的無限產生衝突*,由此產生的力量,隨著他指尖的彈起,如洶湧的巨浪壓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傾瀉而出,直擊羂索的大腦。
羂索瞪大了雙眼,面對這強大到難以言喻的衝擊,以捨棄他自身大半軀體[腦]為代價,而被他當做最後底牌的術式,現下,堪堪運轉至最後一步。
這一擊他若是逃不過......!
並沒有給羂索留下多少思考時間的[虛式.芷],只須臾之間,便仿若黑洞一般,連帶著腦袋一起,近乎吞噬了他的整個上半身軀,只餘下從中截斷,鮮血淋漓的下半部軀體,無力地倒下,腥臭粘稠的鮮血噴涌而出,不多時便流滿了一地。
一陣寂靜,唯有幾道輕微卻又略顯粗糲的呼吸聲,依舊在耳畔縈繞。
一切似乎都結束了。
五條悟沉默不語地注視著眼前殘破的屍/體,在以六眼確認的確再無任何其他殘餘的咒力之後,轉過身,重新回到了直哉身邊,依舊是單膝跪下,再度將直哉抱入了懷中。
只見直哉胸口的血,似乎已經不再流淌,但五條悟不敢細想,這究竟是傷口的癒合,還是直哉的身體里,再沒有足夠的血液可以流出。
「......直哉,直哉?」五條悟用著低啞的嗓音輕聲喚道,「別睡了,我馬上帶你回事務所,我去找硝子,還有你的那盆蘭草,一定......能治好你。」說到末尾時,五條悟的聲音越來越低,牙關咬緊,有一絲細微的哽咽,從他的咽喉中,悄然透過了唇齒。
忽然,五條悟的眼角餘光不經意間注意到,方才去了羂索那邊的影子,這時正陸續折返,重新回到了直哉的影子之中,大概是影子的回歸給了直哉一絲氣力,又或是別的什麼原因,五條悟莫名感覺,直哉的慘白的臉色好似稍稍回暖了幾分,就連嘴唇上的青黑,也淡下了些許。
見此,五條悟眨了眨眼睛,心中不由泛起一抹微弱的希望,他盡量將心中那股焦躁與恐慌交織纏繞的情緒壓下,略微提高了些許聲音,試圖喚醒懷中一直雙眸緊閉的人,他想要再次看見那雙深棕色的眼眸,清澈地倒映著他的影子,用平日的溫和與包容,將他緊緊包裹在其中。
「直哉,能聽見嗎?」
「直哉,醒醒,別睡了。」
「直哉......」
......
「悟......」一旁護著天內理子的夏油傑,見此情形眉頭緊鎖,幾乎不忍再看,卻也無力阻止,儘管他對直哉的感情遠遠比不上五條悟那般親近,但對方幫了他良多,又是在他面前被......夏油傑拳頭緊握,抿住雙唇,心中對自己的惱恨猶如一塊巨石,幾乎壓得他喘不上氣。
要是那時候,他的反應再快上一分,哪怕只是一秒,喚出咒靈替直哉擋下這一擊的話......夏油傑忍不住在腦海中反覆回想這個可能,即便他心裡再清楚不過,彼時事發突然,從槍聲響起到直哉倒下,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以他的反應,就算再快,也根本來不及。
五條悟仍在喚著直哉的名字,只是,愈發嘶啞。
然而,許是五條悟太過堅持的緣故,又或是因為這聲音太過頻繁吵鬧,在五條悟越發低沉的呼喚聲中,直哉的眉宇竟鬆動了幾分,眼瞼顫抖著,好似掛著千斤的累贅,緩緩睜開,露出了裡面清澈不再,已然渾濁的深棕色眼眸,只能淺淺而模糊地倒映出五條悟的面孔。
「悟、悟......」
近乎只是氣音般,直哉低低地回應著五條悟的呼喚,勉強勾起唇角,輕聲呢喃著對方的名字,他緩緩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撫上五條悟的臉龐,卻只到了一半,便無力垂下,五條悟見此連忙接住,轉而將直哉有些微涼的手,貼上了自己的臉頰,一瞬不瞬地看著直哉,同樣低聲應道,「我在。」
「好、好暗啊......你關燈了嗎?」用著開玩笑似的語氣,直哉感受著五條悟臉頰的溫熱,輕笑著問道,「我、咳,有點......看不清你了......」
「嗯,燈太晃眼了,所以就關了,」五條悟回答得面色不改,配合著直哉,用著盡量輕快的話語,只是握著直哉的手,不由地攛緊了幾許,他將臉湊得更近了些,幾乎同直哉的額頭抵住,再次低聲問道,「這樣能看清了嗎?」
「哈......太近了,不過、咳咳,的確......能看清了,」被五條悟小孩子般親昵的動作逗樂,直哉不禁笑了笑,他盡量將自己的眸子睜到最大,看著近在咫尺的五條悟,想要將對方深深地刻進腦海中,愈發溫和問道,「一切......都、咳咳,都結束......了嗎?」
「結束了,他已經死了。」五條悟勾起唇角,「你的影子立了大功,不過我也不差就是了,你想不想看看我的新招式?」
「是嗎......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咳咳!」
聞言,直哉輕笑出了聲,卻又引起另一陣猛烈地咳嗽,以至他的聲音越發脆弱低微,他有許多話想要說,無論是關於過去、現在,還是未來,乃至心中再也抑制不住涌動的情感,他都想要一一向面前的人訴說。
但眼下,這些話終究是沒有辦法說出口了。
「悟......」
「嗯?」
直哉已經完全看不清五條悟的面孔了,只能依稀感受到對方前額的溫熱,還有輕柔卻有力的懷抱,他幾乎用盡最後的氣力,張開唇齒,感受著咽喉這粘稠的血液與腥甜,將所有的感情,悉數埋進,溫聲道,「以後......一切都交給你了......」
隨著直哉話音一起落下的,還有他從五條悟的掌心中,無力垂落的手。
重重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