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康釀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站了多久。

人生當中，康釀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谷底,就像是家破人亡那一次一樣。

他一無所有,他滿身傷痕。

但是那次之後，康釀遇到了隨沐，隨沐陪著他，陪他從弱小變得強大,陪他從家破人亡到報仇雪恨。

可這次不一樣了,不會再沒有人背著他,走過漫漫黑夜。

他甚至連看都不願再看他一眼。

看見這一幕，程芸芸的嘴巴里出現了唏噓的聲音。

昔日的康釀可是風光無限的,他怎麼會有這麼狼狽的一面,怎麼會如此苦苦哀求一個人！

真是稀奇,太稀奇了。

不過從庄席的話中，程芸芸了解到,似乎這個人在隨沐身邊的時間更久,而且在無盡崖底的那二十年,居然都是這個人陪在隨沐身邊的！

程芸芸感覺有些驚訝。

真勁爆啊。

另一邊的楚月韋完全沒有搞懂現在的狀況。

他懵懵懂懂地看向程芸芸,疑惑道：「發生什麼了？」

程芸芸一把推開對方：「別管那麼多，看戲就可以了。」

但現實可沒有像程芸芸想的那樣演下去,沒過多久,一陣濃霧突然出現,將在場的所有人全部都卷了進去。

那霧氣明明不是很濃，但是在進入霧氣之後,卻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地方,隔除了一切聲音。

眾人頓時緊繃了神經,程芸芸連忙拿起劍：「這是什麼？」

庄席沒有理程芸芸,看著隨沐解釋道：「這應該是凝霧，凝霧之中，一般有非同凡響的重寶。」

重寶？

整個玄天秘境當中，隨處都是天材地寶，甚至有千年的明目花，但是為何其他地方沒有出現凝霧？

這麼說來，難道神器……就藏在這凝霧之中？

眾人心中頓時欣喜了起來，同時，又有一點淡淡的擔憂。

凝霧之中，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庄席話音剛落，眾人就已經徹底陷入了凝霧之中。

「砰」的一聲，一個火光閃現。

庄席的指尖出現跳動的火苗。

庄席是火系靈根，本身對於火的操控力非比尋常。

程芸芸：「周圍的靈氣有些稀薄，沒有外界的強。」

庄席小心翼翼的將隨沐護在身邊：「這凝霧裡的危機我們現在不明，切記不要輕舉妄動。」

其他人點頭道：「好。」

康釀看著和庄席緊緊挨在一起的隨沐，想要過去將隨沐護在身邊的。

但是如今的隨沐已經不是他能夠護住了，康釀於隨沐的而言，已經成為了一個廢物。

庄席一直在隨沐身邊護著他，即便知道隨沐的實力十分強勁，但是卻依舊想要將他呵護，不願再看見曾經見到過的畫面。

即便他已經如此小心翼翼了，在凝霧越來越嚴重的情況下，他依舊和隨沐分開了。

庄席身上的焦躁逐漸增加，他像是失去了珍寶的龍，不斷散發著難以言喻的焦躁。

從隨沐死亡時起，這種焦躁就一直出現在庄席心中，他是真的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庄席手指在地上一揮，幾條小蛇瞬間從他手中出現。

庄席手指輕輕往前一抬。

「找到他，快些找到他。」

那些小蛇在原地擺了幾下尾，然後爬向四面八方。

但這並沒有讓庄席的焦慮減少多少，他依舊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

庄席沒有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些小蛇身上，他能夠感知到他和隨沐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他得快點找到他才行。

走了不知道多久，庄席面前出現了几絲亮光。

他往前一躍，可並沒有看見隨沐，反而看見了一個個子矮小的孩童。

那孩童拿著一把大大的劍，看起來可憐又倔強。

而他看見庄席以後，停下了腳步，奇怪地問了句：「你是誰？」

庄席忍不住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摸了摸這個小孩的頭。

在這個過程中，隨沐在這個小孩的眼睛裡面看到了淡淡的熟悉的黑光。

這個小孩是……隨沐？

小時候的隨沐？

小時候的隨沐和如今的模樣比起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

只是個子小小的，臉蛋肉嘟嘟的，捧起來像是一顆蜜色的桃子，輕輕一戳，像會有蜜汁流出來一樣。

這個時候的隨沐也沒有瞎了右眼，他的仍舊明亮如星，格外漂亮。

庄席像是對待珍寶一樣，目不轉睛地看著隨沐的右眼。

小隨沐再次疑惑問了一句：「你是誰？為什麼會在不見宗？」

庄席手指收緊，依依不捨的在隨沐的右眼上滑過：「我叫庄席。」

隨沐點了點頭：「那你知道康釀在哪兒嗎？」

從幼小的隨沐嘴巴里聽到康釀的名字，庄席的臉色扭曲了一下，但是隨後，他鎮靜了下來，道：「我不知道。」

隨沐沒有再說什麼，打算直接離開。

但這個時候，庄席突然抓住了隨沐的手腕：「我給你看樣東西。」

隨沐看著面前這個陌生的男子，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得到同意之後，庄席將隨沐抱在了身上。

小時候的隨沐就已經很瘦弱了，抱在庄席懷裡，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狗。

庄席看著這樣的隨沐，忍不住更加用力。

因為這是他錯過的隨沐小時候，他沒有陪在隨沐身邊的小時候。

而這個時候的隨沐，他正是和康釀在一起。

他陪著康釀上刀山下火海，將一整個年少時期都給了對方。

即便後來知道隨沐是演的，但嫉妒的惡臭依舊忍不住在心底里蔓延。

所以現在，看到他錯過的隨沐年少時，庄席就更加珍惜。

一會後，庄席手指一揮，七色的彩虹從他手中泄出，像是彩光一般。

彩虹在凝霧之中格外顯眼，格外漂亮。

看著眼前這一幕，孩童模樣的隨沐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那泄出的虹光。

庄席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小小的隨沐，嘴角忍不住掛起若有若無的微笑。

庄席這一輩子，只見過兩次彩虹，一次是這次，而另外一次，是隨沐給他變出來的。

無盡崖底里是個十分奇怪的地方，裡面有時候有光，有時候又很黑，黑的時候，裡面連一絲亮光也沒有。

也正是在裡面，在那沒有一絲亮光的黑暗中，隨沐為他親手製造了一條彩虹。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見彩虹。

原來彩虹是這樣的，真的有七種顏色，霞光縈繞，耀眼奪目。

回想起了美好的過往，庄席整張臉都柔和了下來。

小隨沐似乎不明白庄席這幅模樣的原因，皺著眉頭看向他。

過了一會，庄席起身，小隨沐卻突然扯住了庄席的衣袖，他困惑道：「你要去哪兒？」

庄席：「我要去找一個人。」

小隨沐：「誰？」

庄席：「我喜歡的人。」

小隨沐更加不解，表情更加困惑。

庄席沉默了良久，隨後手指輕輕一揮。

面前的隨沐立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一絲青煙飄過，原來可愛粉嫩的隨沐變了一副模樣，變成了一隻白色的幻夢獸。

庄席喃喃道：「幻夢獸。」

幻夢獸的作用是幻化出最讓人留戀的人或物，對於許多飽受思念和痛苦之情的修士而言，它所變出來的夢境十分讓人留戀，甚至恨不得一直沉迷其中。

沒想到這凝霧之中，竟然也有幻夢獸。

庄席摸了摸對方的下巴，幻夢獸立馬舒服得直哼哼。

很快，庄席就發現了這隻幻夢獸身上的不對勁。

這隻幻夢獸的身上出現了一絲淡淡的魔氣。

幻夢獸是純潔之物，怎麼會出現魔氣？

看來這秘境之中應該有其他強大的魔族之人。

庄席對著面前的幻夢獸喃喃道：「謝謝你幻化出那夢境，讓我看見了小時候的隨沐，只是可惜了這彩虹，隨沐沒有看見。」

庄席很快放開了幻夢獸，他現在需要去其他地方，也不知道隨沐在這凝霧之中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

這邊，和庄席分來以後，隨沐就一直在凝霧當中徘徊，他找不到出去的路，也一直沒有遇到其他的人。

過了一會，隨沐突然遇見一扇玉門，隨沐上前將門打開，門內卻依舊空無一物。

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隨沐臉上的面具裂開了，隨沐就隨手將面具扔掉。

沒過多久，隨沐發現一個陌生的修士突然也從那扇門裡面出來了。

那名修士看起來很是不起眼，臉色蒼白，身材瘦小，臉頰消瘦，輕輕一捏，就能夠摸到骨頭。

這個人看起來似乎只是一個和他一樣誤入其中的修士。

那名修士看見隨沐以後，似乎被嚇了一跳，怯生生的疑惑道：「道友，你知道怎麼出去嗎？我一睜開眼，就莫名其妙的進入了這裡面。」

隨沐淡淡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名修士有些害怕，隨後又道：「我是一個散修，名字叫做啟音，敢問道友是散修嗎？」

隨沐淡淡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

見隨沐沒有回答，啟音也就沒敢多問，依舊怯生生地跟在隨沐身後。

沒過多久，凝霧之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法陣。

法陣四周，寫著黃色的符文，符文懸空而立，異端又讓人覺得頭疼。

這個法陣很是奇怪，因為一般宗門所用的護山大陣都沒有這個法陣給人的感覺強烈。

法陣之中，靈氣橫溢，集結了天地之靈力。

裡面雷電閃動，竟是連空氣似乎都能夠被劈裂。

難怪整個凝霧之中的靈力比其他地上少上不少，看來應該都被這法陣給吸收了。

不過這樣想來，那神器應該就在這凝霧之中。

看到那個法陣后，啟音臉上的害怕更甚，而那法陣竟也懂得攻擊，在隨沐和啟航兩人出現時，就直接劈出了幾道雷電出來。

那雷電，竟然不比天劫弱！

啟音似乎很害怕，一直躲在隨沐身後。

而那法陣的雷電也在同一時間變得兇猛，直接劈向了隨沐，似乎想要讓隨沐碎屍萬段。

但不知何時起，隨沐的左眼就變得猩紅，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

這雷電看起來可真厲害。

就是不知道這陣法中的雷電，能不能讓他恢復痛覺。

隨沐的臉上出現興奮的表情，最求愉悅，幾乎成為了隨沐的本能。

這段時間，他已經無聊太久了，不知道這雷電有不有趣。

他的耳邊，彷彿另外一個人格的聲音再次出現，像是嬉鬧的小丑，詭異的冤魂。

刺耳的聲音越來越多，甚至還蔓延到他的全身。

【嘻嘻嘻，你可真弱，真弱啊！】

【連一個法陣都攻不破，可真弱啊！】

隨沐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臉上卻是更加興奮的表情。

隨沐不再猶豫，他迎著那雷電，直接衝進了那陣法之中。

無數雷電擊在隨沐身上，頃刻間就讓他鮮血淋漓，但隨沐的臉上卻完全無懼。

那陣法似乎也覺得奇怪，如果是其他修士，明明這雷電能夠直接將他們絞殺，為什麼隨沐一點事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陣法都被隨沐給毀了。

他站在原地，指尖不斷滲著血，點點滴滴的血液流到地上，和他的表情勾織成一副最詭異的畫。

看見隨沐毀了那陣法之後，啟音露出一個崇拜的表情。

他道：「你可真厲害，不過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吃點丹藥？」

他的聲音十分關切，好似一個善解人意的散修。

可啟音沒有發現，在他說完這句話后，隨沐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頭，嘴角無聲地笑了笑。

他悄悄轉了下腦袋，對著啟音上下打量了幾下，似乎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隨沐想要在身上摸出一瓶清風丹，壓制住內心的煩躁。

但是自從一劍穿心之後，隨沐就已經沒有買清風丹了，所以現在他也不能壓制住內心的煩躁。

而隨沐的脖子上，一個淡淡的花紋也突然出現，紅得像血，可怕又恐懼。

破壞掉那大陣之後，兩人繼續前進，又碰到了不少危險。

但是這點危險和之前那陣法相比，並沒有什麼威脅力。

沒過多久，兩人就碰見了一陣金光，而金光之中，還有幾個字。

啟音的臉上出現淡淡的喜悅，他道：「難道這是和神器有關的東西？我們終於找到了神器。」

他對著隨沐道：「我上前去看看。」

隨沐點了點頭，道：「好，你去吧。」

啟音見此，也不再推脫，徑直去到那散發金光的字前。

他垂下頭，打算仔看清散發金光的字，但是看到的結果卻讓他臉色大變。

【快讓開，你這張臉醜死了！別靠近我別靠近我別靠近我！！！！！】

無數個感嘆號彰顯著對方對於啟音的厭惡。

啟音的眼睛裡面帶著淡淡的屈辱，臉色也有些青黑。

他身後的隨沐漫不經心地問道：「金光里有什麼內容？」

啟音平復好自己的心情，用戲謔的話講：「你自己過來看吧。」

隨沐沒有說話，徑直走了過去。

啟音湊上前去，想要看看那神器是怎麼罵隨沐的，可是得到的結果卻和他想象的完全相反。

【您終於來了主人，我都等你好久了，對不起主人，都是我錯了，這裡這麼冷，我應該在另外一個更加暖和的地方等你的，主人你別嫌棄我！求你摸摸我！】

隨沐：「……」

啟音：「……」

啟音懷疑自己看錯了，之前這金光里的字不是很嘴臭的嗎？

就在啟音懷疑人生的時候，一把渾身黝黑的劍突然從不知名的角落裡突然躥了出來，光看劍影，就能夠看出它的激動。

那把劍明明看起來沒有任何靈力，但是全身卻像是籠罩了一股淡淡的刺光一樣，光是看上一眼，就讓人刺痛。

而這把平平無奇的劍，正是此時秘境所有人的最終目的——神器！

神器現世了！

啟音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道：「這就是神器啊？」

啟音伸出手，想要去拿神器。

可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在他還沒有靠近神器的時候，一股濃烈的疼痛就傳遍了他的手。

啟音尖叫一聲，趕忙將自己的手給拿了回來。

他的手被燒光了一大塊皮膚，還傳出難聞的氣味。

啟音連忙拿出各種丹藥服用，但全都無濟於事，傷口依舊在擴大，不斷擴大，甚至連裡面的骨頭也像是被灼燒了。

啟音面色猙獰，不停大吼，嘴巴里發出痛苦的嘶吼聲。

但神器造成的傷痕無法抹除無法消滅，將永遠伴隨著啟音，無休無止。

這神器果然不好取。

灼燒了啟音的手之後，那把神器突然莫名其妙地沖向隨沐。

想象中的灼傷並沒有出現，那把神器像是舔狗一般，不停的往隨沐的手掌里鑽，似乎生怕隨沐不要他了。

同時，那發光的幾個字變了。

【快握住我，快握住我主人，用你那纖細漂亮的手握住我！我尊貴的偉大的主人！】

啟音：！！！

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神器不都傲慢自大，從不肯輕易認主的嗎？

為什麼現在像是舔狗一樣瘋狂舔著隨沐！

啟音完全不理解眼前這一幕，神器不都是桀驁不馴的嗎？這和一般的神器完全不一樣。

啟音已經看呆了，他的臉上露出不甘的表情，但很快就被啟音給壓下去了。

他對著隨沐恭喜道：「真厲害，沒想到這神器最後居然選了你做主人。」

他的話語真誠又帶著祝福，甚至比百靈鳥的叫聲還要好聽。

隨沐看向他，露出一個微笑，他的眼睛彎彎的，像是天上的一輪彎月。

啟音連忙也回了隨沐一個微笑。

啟音：「既然拿到了神器，那我們就先出去吧。」

隨沐道：「好。」

啟音鬆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在隨沐手中的神器上停留了好久，目光十分貪婪。

他的內心不斷湧現出各種辦法，想要從隨沐的手中奪過神器。

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他必須要得到神器。

啟音轉身，準備出去。

可他剛剛一轉身，隨沐的頭就輕輕往旁邊歪了歪。

瘋狂的靈力頓時從他身上湧出，充滿了周圍的所有地方。

他手指輕輕在身體側邊敲了敲。

為什麼會有人以為他是笨蛋？

隨沐的臉上也出現了和脖子上相似的花紋，看上去竟是有一種古怪的異端之感。

隨沐看向啟音，沒有說話，臉上依舊掛著那個笑容，嘴唇依舊抿著，可下一刻，一把匕首突然出現。

那把突兀的匕首閃著刺目的銀光，在啟音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將啟音原本受傷的手刺穿，將他的手活生生地釘在了地上。

啟音的臉立馬變得扭曲又痛苦，忍不住發出凄慘的嘶吼。

而隨沐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面前，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他，就像是打量一條斷尾狗。

在那把匕首出現的剎那，隨沐的笑容完全消失，整張臉變得面無表情。

隨沐用恐怖壓抑又帶著嘲笑的聲音緩緩道：「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蠢到不知道你是誰吧？幕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