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寵15
「不枉這半月的拷打,那賊人終於吐露廢帝所在,朕已命人前去抓捕。」
溫宓垂眸,眉間透出淡淡的愁緒。
弘雋餘光瞥見,問道:「有何憂慮?」
「妾身是在想,事已過半月,廢帝焉能留滯原處?我若是他,早在刺客落網之前便逃之夭夭了。」
不料弘雋說:「他就是想逃,也得有那個命才行。」
「此話何解?」
「他曾誤食錢明散,每半月便要服用一次貝母湯。眼下正是他毒發之際,朕已命長安藥鋪停賣貝母,直至反賊歸案為止。」
錢明散毒性極強,若不按時服用解藥,輕則上吐下瀉如置沸水,重則血液乾涸斷送性命。
溫宓安了心,笑道:「還是皇上想得周到。」
弘雋放下筆,往後一靠,揉著眉心道:「只可惜朝廷之大,竟無一人能為朕謀事。」
說著抬起另一隻手示意。
溫宓遂轉身凈手,拿帕子拭乾後上前為他按摩顳顬,柔聲慢語,「我觀張子賦張大人頗能解皇上心意。」
他淡淡嗯了一聲,闔目養神。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就在溫宓忖度自己是否說錯話時,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出聲問道:
「朕將你拘在宮中,你可有怨?」
「能侍奉太后左右是妾身的福氣,不敢埋怨。」
他指尖敲著龍椅,輕笑,「深深宮苑,竟也沒教你裝得像些。」
溫宓麵皮發燙,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他又斂起笑意,問起太后疑慮他們二人之事。
「太後娘娘未曾有疑,每日讓人打聽皇上的去向。」溫宓試探地問,「此事既已告一段落,可否放妾身回去…」
「…」弘雋神色微凝,意味不明地垂眸道,「待過了這段時日,反賊徹底盪清了,再提此事。」
溫宓忙屈膝道:「妾身府中還有一位纏綿病榻的老夫人要侍奉,若等不到妾身,只怕她老人家性命危矣!」
算著日子,也到了該給高母輸送靈力的時候了。
弘雋眸光瞬間冷了下來。
把玩著佛珠的手指都停住了。
「哦?」他眯了眯眼,笑了。
聲音寒氣森森,「好一個高霖,病弱老母竟無人侍奉,想必那滿口的忠孝禮義儘是愚弄朕的。
若不將他賜死,世人今日笑話高家,明日就該笑話朕了。袁中奎——」
溫宓一驚,連忙跪了下來,情急之下竟扯住了他的手臂,美目被逼出淚光,「皇上…」
袁中奎已經小步快跑進來,等待著天子的指令。⑧①ZW.??
弘雋一頓,垂眸掃了眼她的手,又望向她仰起的面容。
只見這小臉雪白細膩滿是慌亂,含情妙目綴滿水光,泫然欲泣的模樣煞是逗人心癢,憑空一股暴虐,恨不得將她玩壞扯碎才好。
「夫人要為你那不成器的丈夫求情?」
他輕嘆,指尖碰上她臉頰的淚痕,漫不經心地摩挲了一下。
「莫為此等狼心狗肺之人哭泣,朕意已決,高霖此人,決不可留。」
「是妾身失言,無關高大人!大人令八個丫鬟服侍,平日里更是得空便侍奉於老夫人床前,孝心之誠,望皇上明鑒…!」
「不光此事,」弘雋收回手,冷聲道,「高霖還與廢帝一脈頗有牽扯,非但為廢帝求情,還以馬車助之逃匿,朕若不早誅之,只怕夜長夢多。」
「皇上既要殺我夫君,何不將我一併處死!」溫宓驀然冷笑,緩緩起身,往門口走了幾步。
「早知皇上並未打消疑心,我就不該配合您上演這出『奸|情』。」
「……」弘雋濃眉蹙起,緊盯著她,「不過鼠輩,你竟對他上了心?」
其實溫宓只是感念高霖有恩於她,哪有別的心思?更何況外人眼中他們本就夫妻一體,處死高霖,她與高府眾人焉能獨善其身?
「妾身不過尋常女子,怎會不牽挂將要罹難的夫君?」她眉目清冷,絲毫不見懼意。
袁中奎在旁低著頭,一聲不敢吭。
天子忽而令他退下。
御書房中只剩了兩人,溫宓漠然玉立,等候著天子的發落。
誰知那人卻起身走來,極具壓迫力的身形緩緩逼近,眉間落滿森然的冷意,在她思考之時驀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
「!!!」她大腦停滯了片刻。
「即便是反賊,你也要護著?」
溫宓沒聽錯的話,皇帝這話頗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再一看他的眼睛,確定了。瘋病。
皇帝到底沒有下死手,許是怕把她掐出個好歹不能跟太后交代,只是與她對視少頃就放過了她。
「皇上明察,高霖絕不會做背主求榮之事!」
「既有你擔保,朕便等著看。」弘雋撥弄了一下她的步搖,意味深長道,「看看究竟是你慧眼識人,還是朕洞若觀火。」
登徒子。
臭流氓。
溫宓心中暗罵。
…
剛一出御書房,迎面便碰上了木貴人芸善。
她身後跟著兩婢,手上各拎著一個食盒。
「高夫人。」「貴人吉祥。」
兩人見了禮。
芸善目光微閃,望了她身後的御書房一眼,笑道:「多謝夫人引薦,夫人之恩,芸善銘記於心。」
溫宓正想說自己並未引薦,又聽芸善道:「這不,半月以來皇上時時召見,此次我來得匆忙,只拿了幾盤粗糙點心,只盼皇上不要責怪才好。」
溫宓怎會聽不出她話中之意,徐徐上前幾步,抬手將自己的鎏金孔雀步搖摘下,溫柔地插入她的髻間。
芸善滿眼驚憚警惕。
溫宓笑了,說:「這是太后所賜,我見貴人頭飾婉約,與這支步搖十分相襯。」
芸善自然不願要,被溫宓寬解了一番才肯接受。
回到太後身邊時,太后正設宴與親友同樂,發現她的步搖不知所蹤,疑惑地問了幾句。
聽了她的解釋后,太后朝左右親信笑道:
「你們瞧瞧這丫頭,平日不願接哀家的賞賜,僅此一支步搖還拿去給人做人情了!真箇不把哀家放在眼裡,該罰!該罰!」
「是——宓兒自罰。」她笑著為自己斟了杯酒一飲而盡,「太後娘娘可解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