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離殤

第13章 離殤

小林良介將惠子等人送到城外,他從身邊少尉藤田久義手中拿過裝好的藥品等物品遞給連長道「拜託了,請諸君多加照顧。」

連長冷著臉道「這話不用你說,我們知道該怎麼做。」

惠子拉著小林良介的胳膊道「哥哥,我希望你回去以後可以在國內和歐洲告訴所有人這裡發生的侵略行為,讓他們迫於國際輿論壓力停止他們的行為。」

小林良介無奈地說道「我盡量吧!但這個可行性並不大,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們等你回去。」

惠子點點頭不再說話,她跟著連長等人離開,小林良介看著自己妹妹等人遠去的身影對身後的藤田說道「日本如今已經是亞洲工業國家,這裡不過是個從農業中過渡工業期的國家,這個時候攻擊這樣的國家,藤田君覺不覺得這樣做有點卑鄙無恥。」

藤田看了看身後青灰色布滿彈孔的老城牆道「一幅完美的畫卷就這樣被一群流氓毀了,真是可惜,有的人就是這樣貪得無厭,只會一味說空話。」

爐子上的茶水咕嚕嚕,院子中紅梅白雪,屋子裡武藤名山端坐在會客廳里拿起茶水喝了口,臉色陰沉地看著小林太郎夫婦冷冷地說道「退婚?想都不要想,竹下俊是什麼人?多少人家想要把女兒嫁給他,惠子能被他看上是惠子的榮耀。」

小林太郎不滿道「竹下俊確實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但他不適合惠子,父親,我只有惠子一個女兒,戰場上槍彈無眼,我不想她餘生在痛苦中度過。」

武藤名山冷喝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她與竹下俊自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們要是真的為惠子好的話,你們應該尊重她,不應該拿她婚事做籌碼。」

小林夫人反駁道「父親,究竟是誰拿惠子的婚事做籌碼?要是按照您說的,活男比竹下俊更適合惠子不是嗎?他們才是真正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武藤名山聽了這話將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道「眼下我們說什麼都沒有用,還是要等他們回來以後再說吧!」

太陽漸漸向西移動,蔚藍的天空上掛著如同雪白的棉花糖般雲彩,村口老樹上飛來了幾隻喜鵲不停地啼叫,拿著槍的哨兵遠遠地就看見穿著便裝的惠子幾人,他高興跑去跟指導員和袁連長報告。

等到他們回到村子里,就看見袁連長和指導員與戰士們跑過來,連長和猴子高興地喊道「指導員,老班長我們回來了。」

指導員拉著連長左看右看,老班長也是拉著猴子仔細打量著他,連長忍不住說道「指導員,我好著呢!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說完他從兜里掏出兩盒日本煙和一盒火柴遞給指導員。

指導員接過連長遞來的煙和火柴看了看旁邊的袁連長,連長說道「袁連,來一盒?」

袁連長無奈地笑著擺了擺手道「嗨!這是指導員的,我不要。」

指導員擔心連長誤會又要嘲諷袁連長几句便笑著道「人家不會抽煙,算你小子還有良心,也不算白為他提心弔膽的。」說完打開煙盒聞了聞後放在兜里。

林參謀將手中包好的收音機遞給袁連長說「袁連長這是蘇長官需要的東西。」

袁連長拍了拍他肩膀回答道「好,辛苦了,林參謀。」

蘇長官遠遠地站著,她看著安然無恙回來的連長等人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連長邊走邊道「這次多虧了,人家墩子,她可是立了大功。」

指導員轉身看著墩子剛想開口,惠子不好意思地搶先對連長說「連長,葯既然拿回來我先去給傷員用上,你們趕緊把東西給蘇長官送去吧!」說完她從猴子那拿過藥品跑開了,大傢伙看著惠子離開笑了起來,只有指導員自己有些不知所以地跟著笑了起來。

袁連長笑著和連長說「走吧!我們把東西給蘇長官送過去,順便去和蘇長官說一下。」

連長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還用去嗎?」

袁連長笑道「當然要去了,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指導員把連長身上的布袋子拿下來說「走吧!這個給我拿,你去看看蘇長官,她還一直為你們擔心。」

連長見指導員都這樣說了便也跟著一起去到蘇長官住的地方,他和猴子跟著袁連長來到蘇長官住的房間門口掀開門帘子進來后就看見蘇長官一個胳膊吊著,另一隻手拿著從電台上拆開的零件。

袁連長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說「長官,曲連長他們回來了,還帶回來長官需要的東西。」

蘇長官頭也沒有抬隨意地說「好,你們辛苦了。」

連長道「這不算什麼的,主要是墩子和林參謀的功勞。」

蘇長官隨後冷著臉對袁連長說「麻煩你幫我個忙,把這個抬起來。」袁連長幫著蘇長官將電台裡面壞了的零件拿出來,他看著旁邊笑著的曲連長努力地示意他,曲連長就這樣傻站著不明所以,猴子實在看不下去了胳膊撞了撞旁邊傻站著的連長小聲說「連長說句話。」

連長不知道說些什麼他目光看到面前桌子上放著的收音機說道「這個盒子能說話了嗎?」

蘇長官一邊維修著電台一邊冷著臉說「不能了,已經被我拆了。」

連長有些尷尬地說「哦,那就聽不成了,那我先走了,你們忙。」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看著他像兔子似的跑了開的猴子和袁連長相互看了看,又看向正在維修電台的蘇長官,蘇長官此刻感覺心裡堵的慌,不由得有些煩躁。

連長雙手背在後面在村裡溜達,他看見惠子坐在村口井邊低著頭看著手裡的書發獃,他走到惠子身旁低頭看著惠子盯著手裡寫著外國字的書頁裡面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類似軍裝的男人,惠子盯著照片看得出神絲毫沒有察覺身旁站著個人。

「你看的是啥書?」連長突然的出聲讓惠子嚇了一跳,手中的書掉落在地上,裡面夾著的照片也掉了出來,惠子趕緊蹲下身將書撿起來合上拍了拍上面粘上的灰塵,她將掉落的照片撿起來,看著手上的照片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連長的目光被惠子手裡書上封面圖案吸引住,惠子站起身將書遞給連長說「這是《共產黨宣言》,馬克思的書。」

連長接過書翻了幾頁后問「這上面的字咋跟我們平常看到的字不一樣?」

惠子微笑著解釋道「這是德語版本,上面的字不是中國字是德語。」

連長撓了撓頭將書還給惠子說「我就說嘛,你懂的可真多,還能看懂德語。」

惠子接過書將手裡的照片夾在書里說道「以前學過些外語,不過我寧願自己什麼都不懂不會。」

連長不解地問「咋了?懂得多還不好?」

惠子看著天空中高高懸挂的太陽,苦笑著說「不過是被那些用人血和人命堆砌起資本的財閥包裝起來用作增加資本利益的工具罷了。」

連長雖然不完全聽懂惠子的話卻也很贊同她說的,他說道「我們參加革命就是為了將來窮苦人民翻身農奴做主人,不再受到地主和你說的那個什麼財閥的壓迫。」

袁連長和林長官走過來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連長看見他笑著故意說「我們在說你們這些刮民黨。」

林參謀不悅道「曲連長,請注意你的言辭。」

惠子說道「林參謀,我們連長……」

惠子話還未說完就看見一個國軍戰士焦急地跑過來說「連長,有小鬼子。」

袁連長問道「在哪裡?有多少人?」

國軍戰士氣喘吁吁地說「正朝著村裡過來,就一個沒有拿槍。」

「去,告訴蘇長官和鄉親們準備轉移,所有人馬上集合到村口準備戰鬥。」

「墩子,我們去通知指導員和老班長,轉移老鄉準備戰鬥。」

「是。」

「是。」

兩個連隊安排幾個戰士和林老爹帶著鄉親們和蘇長官朝著山上轉移,指導員和兩個連長帶人趕到村口分散隱蔽準備戰鬥,卻只看見一個日本軍曹斜挎著軍用背包朝著村口走來,在他的身後絲毫看不到任何援兵或者埋伏的敵人。

惠子見狀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當她不顧指導員和眾人的阻攔走出去,那個軍曹看著穿著洋裝的惠子用日語問道「請問您是來自京都的竹下惠子小姐嗎?」

惠子點頭道「是的,你是?」

那名軍曹似乎並未察覺這裡埋伏著中國軍隊,他朝著惠子立正站好深深鞠躬,然後從斜挎包裡面取出一張紙雙手捧著彎腰遞給惠子道「竹下夫人,我是十六師團第三聯隊的軍曹小島聽聞您在這邊,今日過來給您送公報,還請您節哀!」

惠子愣愣地看著小島手裡拿著的公報,良久她接過公報聲音顫抖著道「能為天皇陛下戰死是我們竹下家族的榮耀,勞煩您辛苦送過來了,只是您怎麼一個人來到這裡。」

小島又鞠了一躬后說「我隨師團部暫時駐紮在離這邊不遠處的山谷里休整,得了長官許可過來給您送公報。」

惠子禮貌地彎腰低頭行禮道「有勞小島君了。」

小島鞠躬道了聲保重后便轉身離開了,惠子看著手裡的公報上「竹下」、「戰死」、「昭和十二年」的字樣渾身頓感冰涼,喉頭一股腥甜湧上,眼前發黑,一個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指導員宋雨村過來將暈死過去的惠子攬入懷中。

蘇長官坐在床邊給惠子掖好被角後跟著林老爹出了屋子,連長和指導員等人以及一些鄉親們站在院子裡面,林老爹抽了口旱煙袋從兜里掏出來一張摺疊好的紙遞給蘇長官道「蘇長官,我沒上過學堂不識字,你能不能告訴我上面寫的啥。」

蘇長官拿過紙展開看著上面的內容,她瞳孔放大,手也有些不自覺地顫抖,她滿臉難以置信地神情問「你們和日本人是什麼關係?」

林老爹拿著旱煙袋狠狠吸了一口后吐出白色的煙圈,臉上神色複雜,指導員走到蘇長官身邊拿過紙看見上面的內容臉色也不是很好,他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和地說「這是小鬼子的陣亡通知書,想必那個鬼子是來送這個的。」

村子裡面的族親嘆氣道「還以為這丫頭當初是遇到了好人家,或者進到了大戶人家裡面,沒有想到是這樣。」

「呵!我就說那群畜生把周邊的村都霍霍了,就咱們村沒事,原來咱們村裡還有一個這樣的人。」

「真造孽啊!之前還有臉說什麼民族存亡啥的,自己都幹些啥事。」

……

林老爹聽著這些指責的話抽著煙袋不說話,隨後「撲通」一聲跪在眾人面前愧疚地說「是俺這個當爹的沒有教好閨女,俺這個人一輩子沒有啥文化,俺就想著現在不是老是說啥進步維新,男女平等,女娃也可以進學堂考功名,想著讓俺閨女像去學堂考功名,能離開這個窮山溝嫁個好人家,有個好生活;現在閨女回來了不僅有文化也有個好婚事,雖然沒有見過人但也可以感覺出來人家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和閨女感情好,所以也沒有多問過,只想著閨女喜歡,對閨女好就行了。」

族長拿著拐杖怒氣沖沖地指著林老爹說「你個糊塗蛋子,娃她娘當初死的早,你聽旁人三言兩語讓人家把娃拐走,這些年大傢伙都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搬到山上住,娃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成了親你連人家男方家是什麼來路都不知道,你也不怕你閨女被人家給害了。」

之前被惠子喊嬸子的婦女此時也開口道「也不是俺說,當初俺就跟你說過這閨女的事你不聽,眼下既然鬧到這一步了勸閨女想開些吧!那麼多自己人看不上非要嫁給那些畜生。」

惠子在屋子悠悠轉醒她聽著屋子外面的說話聲,眼淚從眼角緩緩滴落,腦海中不禁想起當初在京都竹下俊出征后發生的事情。

彼時的惠子剛剛送別竹下俊出征,因為已經和竹下俊成親了,名字已經從小林惠子改為竹下惠子,居住的地方也從小林家搬到了竹下家居住,竹下俊的母親竹下靜子是皇室出身最是講究規矩。

幼時的惠子經常和幾個師兄們一起到竹下家找竹下俊玩耍,在他們的眼中竹下夫人是個很溫婉典雅的女子,對他們很友好熱情,經常給他們做些好吃的糕點,劍道比賽的時候也會鼓勵他們,直到真正成為大師兄竹下俊的妻子以後,惠子發現所有人都好像變了個樣子。皇室出身的竹下夫人開始對惠子百般挑剔,專門請宮內庭教授禮儀的官員來給惠子教授禮儀並且還將惠子每日要做的事情和穿的和服都列了滿滿一張紙。

竹下夫人對惠子雖然挑剔的厲害但對惠子來說這些都還是可以勉強接受的,但竹下家族其他人對惠子可以說是十分看不上,經常在背後說惠子「沒有教養的電線杆子」和「不懂事的傻高個」。

在日本國內因為飲食習慣和家庭條件等原因限制,人們的個子普遍不算很高,可小林家不同,因為常年和歐洲人做生意打交道,家庭飲食和教育等方面都是學習歐洲,而且惠子從小特別喜歡吃東西和研究中藥材,小林夫人經常打著帶惠子研究中藥材的名義做些華夏滋補湯品,吃得太好導致惠子的身高也比一般日本人的身高要高,甚至於和竹下俊站在一起也尷尬地比竹下俊要高些。

身高和家庭教育以及家世等方面也讓惠子在竹下家族顯得那麼格格不入,讓許多竹下家族的人對她十分不滿,尤其是竹下俊的叔叔和姑姑們對惠子更是討厭至極,本來他們是想讓竹下家族女子嫁進小林家的,奈何竹下俊執意要娶自己的師妹小林惠子,因此毀了本來已經談好的聯姻和條件。

家庭聚會上惠子穿著淺藍色的和服端正的跪坐在竹下夫人身邊,僕從依著順序端上餐食,隨著竹下家主一聲「我開動了。」大家都拿起筷子吃飯,惠子口中的飯還沒有咽下去就聽到竹下俊的姑姑由奈斥責道「惠子,你的母親小林夫人就是這樣教你的嗎?看來嫂嫂要受累,重新好好教教你這個媳婦了。」

惠子趕緊放下手裡的碗筷,將嘴裡的飯菜咽了下去,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小心翼翼地低頭彎腰說「對不起,我錯了,下回會注意的。」

由奈捂嘴嘲笑地說「這段時間可聽了好多次了,你好像一次也沒有改過。」

竹下夫人有些不耐煩地責備說「知錯就要改,真是笨死了。」

另一位竹下家的的夫人看著惠子笑著說「哎呀!新媳婦進門都是要慢慢學的,不過這都已經一個月了,還沒有學會也真是……怪不得俊會這麼擔心了。」隨後,惠子心裡嘆了口氣,熟練地低頭道歉聽著他們的斥責,這一切對惠子來說似乎已經是習慣了,一個月以來莫名其妙地斥責和無時不在的責難幾乎每天都充斥在惠子的生活中。

吃完飯後,家族眾人坐在一起聊天,惠子看著面前桌子上的糕點正努力地剋制自己想拿起它吃下去的衝動,惠子想了想好像自打嫁進來以後就沒有吃飽過吧!

「惠子有沒有看最近的新聞?」一位夫人問道。

「是的,有看。」惠子低頭恭敬地說。

「有的人就是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前線官兵浴血奮戰,後方有些人只知道拖後腿。」竹下俊另一個姑姑季子陰陽怪氣地說。

竹下夫人微笑著開口說「哪裡的話,只不過是不太適應,等以後就好了。」

由奈端起茶杯看著惠子問道「惠子不應該給你在前線的丈夫做些什麼嗎?」

惠子說道「我會為他祈禱,讓他能夠早日平安歸來。」

竹下俊的叔叔卻憤怒地拍桌子說「你都在說什麼混賬話,俊兒怎麼娶了你這麼一個媳婦,什麼都幫不上只會拖後腿的蠢貨。」

惠子聽了這話沒有再低頭道歉反而問道「大師兄在前線作戰,我想我唯一能夠做的不就是在家裡呆著,盡我最大的努力做好竹下家的媳婦。」

由奈卻嘲笑著悠悠開口說「你是不是就不看報紙和聽廣播嗎?你就不能好好學井上夫人她們嗎?你只會讓在前線為國家征戰的俊為你分神,無法好好作戰。」

惠子聽了由奈的話睜大眼睛震驚地說道「我活著影響大師兄作戰了?您不覺得這話說的有些可笑嗎?何況這場戰爭本就是可有可無的。」

一隻杯子朝著惠子扔來,茶杯撞到惠子的額頭后又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幾片,惠子捂著額頭,血從她的手指間的縫隙流下,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直未曾開口說話的竹下家主的怒斥「我們家怎麼就娶了你這樣的媳婦,你是想要害死他嗎?」

惠子怔怔地盯著房梁出神,眼淚打濕了枕頭,她將頭蒙在被子裡面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聽到屋裡嗚咽地哭聲,袁連長和連長互相看了一眼,指導員想進屋看看勸解惠子卻被連長攔住看著他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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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曇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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