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尋找
惠子看完手裡的信拿出打火機將信件和電報燒毀后,深吸口氣,拿上包袱離開了住處。惠子來到街上走到一輛黃包車跟前,車夫看到走到跟前穿著和普通鄉下人無二的惠子,稍微昂起了頭似乎看一個要飯的一般不耐煩地揮手想將人趕到一邊,惠子彷彿未曾看到車夫的不耐煩反而柔聲地說「去車站,一塊大洋。」車夫聞言大喜地請惠子上車拔腳朝著車站奔去。
南京的車站裡擠滿了人,各人有各自的心事,都表現出異樣的神色。腳夫的兩手插在號衣夫人口袋裡,像睡著了一般站著;此時的空氣十分的沉悶,大概是快要下雨的原因,人們略微呼吸都能感覺到一股呼吸壓迫感襲來。站台的電燈亮著但似乎感覺比平時更昏黃一點,望去好像所有的人物都在霧裡夢裡。
站台揭示處漆黑的黑板上標註著車次到達的時間晚點了,這個報告在這段時間裡,幾乎每天每趟的列車都有:大家也習以為常了。火車將停時,所有的乘客和行李都要湧向車門,一聲汽笛聲響,火車車輪一頓,在軌道上站定了,車門打開彈出去似地跳下去許多人。月台上的人群一陣擁擠,惠子順著人流出了收票處的隘口,彷彿是急流里的一滴水滴沒有迴旋轉側的餘地只能順大流,腳不點地地走,好不容易擠上了車,她拿著票在車廂里坐著,她買的是張二等座的票,座位很寬舒,勉強要躺躺也是可以的,她心裡惦念著失去聯繫的部隊,一路上滿面的愁容。這一路列車耽誤,前線吃緊,必須聽從日本陸軍的命令,等待運兵車和運輸給養的列車通過後,才可以通行,等開到地方,惠子下車已經是差不多快到晚上了。
惠子下車又跟著人流朝著車站外面涌去,她背著包袱左顧右盼地想找一輛黃包車或者是腳夫問下路,可是沒有看到,其實這裡也不算是什麼大的城市,只不過正好在鐵路沿線地帶,而自己要去的江城就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多山的小縣城。惠子無奈只能一路步行一路打聽江城的路線,好在是身上有日本證件,倒是在日佔區沒有遇到什麼難事,甚至有好心的偽滿軍願意給她指路去江城,等到惠子到江城時差不多快趕上了端午節。這個時候的惠子肚子有些微微隆起,如果是像以前一樣穿著緊身些的洋裝還是可以看得出她肚子的,但惠子現在穿著的是普通的中國農婦的衣服略微寬鬆根本看不出她是一個孕婦,只是惠子身上的氣質和教養又與身上的衣服格格不入,畢竟一個從小接受西式上層教育和宮廷禮儀的財閥小姐想改變刻在骨子裡面的那股教養是很難改變的。
江城由於被日軍佔領成了日佔區,城裡面好多商店都被日本人接手改成了其他的,惠子在城裡找了一圈只找到一家酒樓,惠子背著包袱進去立馬就有小二迎了過來「客官,您要吃點什麼嗎?」
「有沒有客房?」惠子找到一個空位子坐下問道。
「有的,客官是要住店?」
「嗯,再麻煩您給弄點吃的。」
「好,客官,那您這邊請。」說完小二領著惠子向後院的客房走去。
惠子這幾天沒事在江城城裡轉了轉,發現這縣城的城門都有日本士兵專門把守,她趁機去見了在駐防司令部裡面的師弟少尉田木,從田木口中得知因為前往前線的輜重車隊被劫發現是之前小林活男帶人追擊彙報已經消滅的兩隻支那軍隊,小林活男被中村師團長從前線撤下,命令他作為江城駐防司令官駐紮在這裡,直到消滅這兩隻部隊,小林活男曾帶人在附近的山林裡面追擊過,但那兩隻部隊像幽靈一般神出鬼沒的,甚至導致出現了「支那人復仇的幽靈部隊」的傳說,讓華北方面軍軍部很是不滿。
惠子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胃裡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儘管幾天來並沒有怎麼吃東西,但還是時不時的反胃嘔吐,看著木頭的房梁,惠子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伸手撫上自己的肚子,俄語低唱著:
「Расцветалия6лониигруши。
Поплылитуmанынадрекой;
Выходилана6ерегКатюша.
Навысокий6ерег,накрутой.
Выходила,песнюзаводила
Простепного,сизогоорла.
Протого,котороголю6ила.
Протого,чьиписьmа6ерегла.
Ой,тыпесня,песенкадевичья.
Тылетизаясныmсолнцеmвслед。
И6ойцунадальнеmпограничье
ОтКатюшипередайпривет.
Пустьонвспоmнитдевушкупростую.
Пустьуслышит,каконапоёт.
Пустьонзеmлю6ережётродную。
Алю6овьКатюшас6ережёт.
Расцветалия6лониигруши.
Поплылитуmанынадрекой;
Выходилана6ерегКатюша,Навысокий6ерег,накрутой.」
唱著唱著眼淚就不住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這首歌曲是自己在蘇聯遠東局的同志告訴她的,蘇聯真是一個奇怪的國家,明明是那麼一個充滿激情和理想的國家,可創作出來的歌曲卻有一股凄涼的感覺。惠子又在床上躺了會便起身收拾了包袱準備退房,她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要強撐著自己找到連隊,然後回到自己在南京的位置上去,也不知道此時的南京趙黎川他們怎麼樣了。
惠子背著包袱在酒樓的大堂付了房錢和飯錢就要離開,酒樓的老闆看著臉色慘白地惠子在門口喊住了她說道「姑娘,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要不去看下大夫吧!你看那邊就是我們縣城唯一的中國人的醫院,那裡的大夫姓王,人很好的,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吧。」說完還在門口給惠子指了指醫院的地方。
惠子笑著點點頭說「謝謝,掌柜,我知道了。」說完就緩步離開酒樓,沒有走幾步胃疼和腹部的不適便傳來了,惠子咬著牙走到一邊的屋檐下靠著牆喘著氣,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確實應該去找醫生了,儘管自己也是學醫的,但自己眼下什麼看病的醫療器械都沒有,而且惠子也很怕這是流產的前兆。她捂著肚子走走停停地緩緩朝著醫院走去,終於到了醫院門口,她敲了門,一個女護士出來看著捂著肚子臉色發白的惠子趕緊將她攙扶進去,喊道「王大夫,來病人了。」
一個戴眼鏡的醫生走過來和護士一起將惠子攙扶到裡面的診療室病床上,惠子拉著王大夫的衣袖說「我胃和腹部有些疼,目前懷孕將近五個月,最近孕吐的厲害沒有怎麼吃飯,我擔心……」王大夫打斷她的話說道「我先給你做檢查,你放心。」惠子點點頭。檢查完以後,王大夫安慰道「你放心吧,沒事的,腹部不適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平時要注意多吃點東西,多注意卧床休息。」
惠子放心下來,露出淺淺的酒窩笑著說「謝謝你,王大夫。」說完她就要起身被王大夫攔住讓她先躺在病床上休息一會再離開,惠子想了想就答應了。
一個挑著扁擔的貨郎領著幾個人進了醫院,其中兩個人戴著墨鏡穿著黑色長衫肩上搭著一個白色的布袋,護士見狀趕緊起身問道「二位好,是哪裡不舒服嗎?」
其中一個穿著長衫的男人笑著說「哦,我們是來給我們兄弟們拿點葯。」
護士抱歉地說「這是醫院,沒有賣葯的,買葯去藥店買吧。」
另一個穿著長衫的男人笑著說「那不一定吧,大夫呢?」
護士看來者不善便說道「大夫在裡面呢,王大夫。」說完就朝著裡面的診療室走去,到了診療室她小心翼翼地在王大夫耳邊說了幾句話,因為隔著布帘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剛想開口問便聽見診療室的大門被打開,王大夫走了出去,沒多長時間診療室的大門打開了,似乎有好幾個人走了進來,就聽見王大夫說「二位有何貴幹?」
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要這些東西。」
王大夫說道「這麼多。」
另一個男人的說道「事多了些,不過我們的弟兄傷的很重,這些葯是拿來救命的。」
王大夫冷哼一聲說「現在日本人對這藥物管控的很嚴,我這真的沒有,你們還是到別處想想辦法吧!」
男人問道「那你告訴我哪裡可以找到這些葯?」
王大夫說道「只有日本人開的藥店。」
另一個男人驚訝地問道「這裡有日本人開的藥店?」
惠子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裡聽到過,傳來凳子摩擦地面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坐在了王大夫對面的凳子上,王大夫說道「本來是沒有的,日本人來了以後,把原來開藥店的一家三口全殺了,說他們有抗日行為,然後就找了個日本人來管理就變成日本人的藥店了。」
男人帶著些哀求地語氣說「大夫,這些葯是拿來救命的,你看你能不能幫幫忙,我們去不太方便。」
王大夫打斷男人的話說「這位爺,這麼多的葯,我去了是買不出來的,就算我能買也會引起日本人的懷疑不是。」
男人嘆氣低聲說「大夫,不瞞你說,我們是國軍的部隊,我們連隊上的弟兄傷的很重,我們必須要拿到這些葯。」聽了男人的話,王大夫將信將疑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惠子聽到男人這話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色,找了十幾天了終於是找到了一支國軍的部隊,也許他們知道自己的連隊在哪裡,惠子剛想坐起身,突然又想到了什麼繼續躺在床上聽著他們的對話。
王大夫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問道「國軍不是都撤了嗎?怎麼你們還在這裡?」
男人解釋道「是撤了,只是我們和大部隊走散了,現在幾十號兄弟都被困在山裡。」
王大夫似乎還是不相信又說道「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國軍。」
男人窸窸窣窣地從兜里掏出了一張印著青天白日的軍官證遞給王大夫,王大夫打開軍官證后說「真的是國軍,誤會了,我還以為你們是山裡的土匪,來收好,你們等一下哈。」說完王大夫起身去了裡屋的治療間,在治療間裡面一陣翻箱倒櫃的扒出來兩袋東西遞給他們說「來,所有的葯都在這裡你們拿著,這還是日本人來之前我偷偷藏起來的,數量不多,都拿著吧。」
兩個男人交談著在確認是不是盤尼西林,王大夫又拿出一袋的東西給他們說「對了,還有這個,這個是從撤下來的一個長官那裡買來的,你們應該用得上。」
其中一個男人高興地說「還有槍,對了,您貴姓啊?」
王大夫笑著說「免貴姓王。」
男人激動地從兜里拿出一袋錢要往王大夫懷裡塞,一邊塞一邊說「王大夫,您看啊,我們也就帶這麼多錢,夠不夠的,你都拿著,別嫌棄。」
王大夫趕忙將東西推回去說「不,聽我說,這東西,你拿著,可以應急。」
另一個男人趕緊說道「王大夫這怎麼能行呢,這些也是你用錢買來的。」
王大夫說「不,你們一定要收下,這錢我不能收,這些就當我為國家略盡綿薄之力,其實我知道你們還在,我們算是看到了點希望。」
另一邊小林活男拿著一份文件走到瀨戶參謀長房間門口喊道「報告。」瀨戶參謀長穿著傳統的男士和服將收音機關閉說道「進來。」
小林活男打開門雙腿合併向瀨戶參謀長敬禮說道「老師,您讓我整理的作戰報告已經整理完畢,您請過目。」說完雙手將手中的文件遞過去,瀨戶參謀長接過文件並沒有打開,轉手放到了一邊,他看著小林活男有些青腫的臉問道「我聽說你挨了田中的揍,你為什麼不還手?」
小林活男低頭說「老師,我無顏還手,如果有一天小坂君因為他戰死的士兵朝我開槍的話,請老師不要追究。」
瀨戶無奈且帶些惱怒地說「混蛋,你應該鼓起勇氣還回去。」
「是。」小林火男雙腿合併低頭應道。
瀨戶隨後又說道「小坂君的部隊已經撤回來,正在修整,你應該去看看他,他並沒有怪罪你,他一回來就要到參謀部打聽你的消息,為你解釋,你要對得起他對你的信任,我一會還要去師團部開會,你去吧。」
小林點頭說「是,小林明白。」說完立正敬禮后離開了。
惠子在醫院沒有出來和那自稱是國軍的一幫人相認,她在王大夫那裡確認了那些人的身份后,她在後腳跟著他們出了醫院,也許是在南京這段時間的潛伏讓她的跟蹤和隱藏能力更加好了,那些人沒有發現身後有人跟著他們,惠子認出那幫人不是別人是連長和林副官,惠子忍住和自己人相認的衝動默默地跟在他們的身後,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如果跟著他們一起行動的話怕是會壞事,所以她只是遠遠地看著。惠子看著連長不小心和小林火男迎面撞上,被人打了一頓,小林身邊的一個尉官甚至拔出刀要砍,卻被小林制止帶著人離去,臨走時小林身邊的漢奸還對著連長曲虎教訓了一頓。
惠子看著連長他們商量著要進日本軍官住宅,還要密謀著其他的事情,她深吸口氣隱隱替他們有些擔心,她從兜里掏出槍上膛跟在他們的身後,看著連長他們和林副官兵分兩路行動,惠子搖了搖頭將槍放進包袱裡面,從之前發現的城門附近的狗洞鑽了出去,她本來是想等到連長他們出了城以後再和他們匯合,只是惠子自己沒有想到她自己竟然藏在城門后樹林里睡著了,等惠子睡醒後天都亮了,惠子自己也傻眼了城門口日本人重兵把守。惠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一個人拿著地圖摸索著走了,這張地圖還是當初離開南京的時候趙黎川給她的,上面做的有日軍的作戰計劃和兵力部署標註,也許是因為孕婦的特殊體質,惠子每走一段路都要走走停停,在路邊看著不知道是什麼樹上面結了紅紅的果子,惠子看著樹上的果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彷彿聞見了水果的清香,她小心翼翼地踩在樹下的一塊石頭上踮起腳尖伸手摘了好幾顆果子,惠子用衣服將果子擦了擦就迫不及待的放進嘴裡咬了下去,水果的清香在嘴裡蔓延,酸酸甜甜的,惠子一口氣將幾個果子全部吃完,意猶未盡地還想摘,但低處的果子已經沒有了,她不敢爬樹擔心影響肚子裡面的孩子,只能嘟起嘴說「寶寶,咱們去別處看看,也許有其他的好吃的。」
不知後來又走了多久惠子看看地圖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坐在一塊石頭上正在歇腳,一個貨郎挑著貨也走了過來歇腳,他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看著在啃野果子的惠子問道「姑娘,你這是逃荒嗎?」惠子轉頭看向貨郎點點頭沒有說話,貨郎拿出兩塊餅子塞給惠子說「給你拿著吃吧。」
惠子將餅子扔回貨郎的懷中說「不需要。」說完就起身走,貨郎在身後搖了搖頭小聲嘟囔了幾句。
惠子迎著朝陽看遠處的那座山,前面的大山彷彿披著一層薄紗顯得格外的神秘,惠子咬咬牙朝著那座山走去,好不容易爬上那座山峰的時候,看見前面的山谷地里有一片田地,一群農民在地里忙活著,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半邊天彷彿被火燒過一樣火紅火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