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離死別
暑假結束,沈月琴就要重返大學校園了。她上大學的那座城市恰好是容博豪所在部隊的城市,他鄉遇到故鄉人,那份高興自然如同見了親人一般,雖說容博豪生在城市、長在城市,但祖籍卻與沈月琴是一個故鄉的。如今玉如清和玉博涵在故鄉生活,玉如清有信告訴容博豪說沈月琴是非常好的一個大隊書記,在她們母女倆剛到荷花鎮里舉目無親時,是沈月琴給予了她們母女非常細心周到的照顧,玉如清從心眼裡感激沈月琴,玉如清叮囑容博豪要經常去看看沈月琴,在各方面給予照顧,以報答人家的恩情。容博豪遵從母親的囑託,經常抽時間與未婚妻嚴瑾一起去看望沈月琴。
在沈月琴臨行前,玉如清依照故鄉的風俗習慣,請沈月琴到家裡吃餃子,說是髮腳飯,意思是說出門在外用腳行路,吃了親戚朋友們的髮腳飯,在路上走得穩當,會一路平安,日後的事業會蒸蒸日上。
沈月琴非常喜歡和敬重玉如清這家人家,喜歡這家人家的善良、樸實,敬重這家人家的品德高尚和學識淵博,使沈月琴終生難忘的一幕就是她剛到大學時,容博豪以同鄉的身份來看望她,當英俊、帥氣、充滿朝氣的年輕軍官站立在沈月琴面前向她行軍禮時,沈月琴被深深打動了,容博豪的出現觸及到了她內心世界敏感神經,她只覺得心跳加速,亂了方寸,似乎要停止呼吸,但她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大隊女書記,她立刻穩定住自己的情緒,得體大方地與容博豪握手並讓座。在沈月琴人生二十六載的歲月里,從來沒遇到過如此能令她心儀的異性,容博豪是她有生以來第一個令她一見鍾情的異性,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不就是眼前的容博豪嗎,她一直期待的心上人出現了,她激動得好長時間都不能平靜,然而,沈月琴清楚地明白容博豪已經有未婚妻,她不會卑鄙地去做第三者,她只好把對容博豪的那份愛憐之情深深埋在心底,珍藏起來,讓美好的感情永駐心間,沈月琴年輕的心不知怎麼就產生了一種念頭,選對象必須以容博豪為標準,否則一生一世不嫁,一生一世過單身生活。
吃完飯,沈月琴對玉博涵說:「博涵,把你畫的畫拿來姐姐看看,聽說你在跟老白學畫畫,我看你的畫進步了多少。」玉博涵答應著抱來厚厚的一大堆,沈月琴翻著看了一陣,她驚喜地發現博涵的繪畫水平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她雖然不懂繪畫,但會欣賞,沈月琴高興地說:「博涵,你畫得非常好,你小小年紀真是了不起,祝福你長大成為大畫家。」玉博涵認真地說:「月琴姐,如果沒有白老師指導我的繪畫,我是不會懂得這麼多的,也不會畫出這些畫來,我的進步全都歸功於白老師。」「真沒想到,白雲鶴這個孤僻怪人竟然改變了自己的態度,博涵,這是你們有緣份,也是你的福氣,你可要好好珍惜,好好跟白老師學畫畫吧。」沈月琴用親人般的口吻親切的鼓勵著玉博涵,玉博涵認真地點了點頭。
雖說時令已到了九月,但天氣還是很熱,樹上的知了們拚命地沒完沒了地唱:知了,知了,知了……
那一年,批判師道尊嚴的大字報貼滿了校園,這就是老師給學生們留的作業,學生們挖苦心思地在記憶的寶庫里搜尋老師的不良之處,只有找出老師的缺點進行口誅筆伐才算完成了作業。
學校勤雜工白雲鶴在這個時段被迫離開了校園到生產隊參加繁重的體力勞動......
「我告訴大傢伙一個消息,白雲鶴昨天夜裡死了。」真心肝早晨一進教室就喊。
玉博涵和卓然聽后心裡陡然一哆嗦。
玉博涵看著真心肝說:「心肝你不要胡說。」
「我沒有胡說,我說的是真的。」真心肝幸災樂禍地說。
卓然和玉博涵聽后傷心地哭了起來。
一場秋天的大雨過後,天氣猛然一下變冷了。蕭瑟的秋風吹過,田野里一片荒涼、空寂。
卓然滿臉憂鬱地背著畫夾來向玉博涵告別,卓然把畫夾遞給玉博涵:「博涵,我就要走了,這個畫夾留給你做個紀念。」
玉博涵一愣:「你要到哪裡去?」
「我爸爸和媽媽被調到了一個離這裡很遠很遠的學校去工作,我也要跟隨他們走了。」
玉博涵獃獃地站立著,腦子一片空白。
「我想去墓地看看白老師,博涵你能陪我一起去嗎?」卓然輕聲說。
玉博涵點點頭表示同意。
兩個孩子把家中花盆裡怒放著的白菊花採摘了兩束,迎著寒風向白雲鶴的墳頭走去。
兩個孩子把兩束潔白的菊花擺放在他們敬愛的白老師墳前,深深地鞠了三躬。卓然抽泣著說:「白老師,我就要離開這裡了,我會永遠懷念您。」
兩個孩子泣不成聲,久久站在白雲鶴墳前,不願意離去。
假如白雲鶴泉下有知,他會感到欣慰,感到溫暖,此時他會含笑九泉的。
玉博涵和玉如清前來給卓然一家送行,玉博涵也把自己的畫夾遞給卓然:「卓然,這是我的畫夾,送給你做紀念。」
兩個童年時代的志趣相投的小夥伴在戀戀不捨中告別了……
不知該用怎樣的辭彙和語言來形容玉博涵此時此刻的心情,短短的時間裡,她失去了良師益友,經歷了生離死別。人生最難過的生離死別的痛苦滋味她小小的年紀都品嘗到了,她心裡空落落的,煩燥的情緒伴隨著她,她失魂落魄般地總是獃獃地看著一個地方出神,她失去了往日機靈的神采,變得有些木那。
玉博涵上學去不是忘記了背書包,就是忘了寫作業,有一次玉如清讓她去供銷社去買咸鹽,玉博涵拿著錢到了供銷社卻不知要買什麼,只好拿著錢又回來問:「媽媽,你讓我去買什麼來著?」
「買鹽。」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玉如清搖了搖頭。
玉博涵的班主任王老師發現了她的得意門生一連幾天沒交作業,心裡感到很是奇怪,雖說現在學生不是以學為主,但並不等於不學習文化課和不寫作業。王老師不動聲色地觀察玉博涵,當老師講課時,玉博涵並不像平時那樣專心致志、聚精會神地聽講,眼睛像蒙著一層霧,叫她回答問題,她一點反映都沒有,王老師對她的變化疑惑不解。
晚上,王老師本著對學生負責的原則憂心忡忡來到玉博涵家裡,玉如清正坐在醫療室打毛衣,見王老師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兒:「王老師,快請座。」
「玉大夫好!博涵在家嗎?」王老師寒暄著。
「在呢,我這就去叫她來。」玉如清以為王老師找女兒有事。
「不必了玉大夫,我找您有點兒事。」王老師坐了下來。王老師馬上轉入正題:「玉大夫,您最近有沒有發現博涵這孩子有什麼異常,就是跟平時不大一樣的狀況?」
玉如清輕輕嘆了口氣:「當母親的怎麼能看不出孩子的變化呢,自從白雲鶴死後,她就悶悶不樂,鬱鬱寡歡的,這不,她的好朋友卓然又走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對這孩子的打擊太大,博涵這孩子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可能心理上出現了陰影,思想上是想不通的。」
王老師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博涵這孩子是個有心的孩子,遇事可能是想得多了一些,我這當老師的不稱職,沒能及時了解到這些情況,看來博涵這孩子十分重感情。」
「我這做母親的非常理解孩子善良的心,有時也旁敲側擊地勸勸,畢竟是孩子,我想過段時間她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的,時間是醫治創傷的最好良藥。哎!猛然間從生活中失去了良師益友,放在大人身上心裡也會不好受的,一下子也難以接受。」玉如清同情女兒的遭遇。
王老師表示贊同:「是這樣的,難得博涵這孩子重情重意的一片摯誠之心。」
「王老師,博涵是不是在學校表現的不好?」玉如清意識到王老師此次家訪是有原因的。
「這些天,博涵學習狀況不是太好,不但課堂上走神思想不集中,而且還不交作業,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回。我心裡著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所以才來家訪。博涵是我的最好的學生,我生怕她出什麼差錯。」王老師非常坦誠。
「這孩子真是太不像話,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也不能不學知識,不能不完成作業呀,我得好好批評她。王老師您不要跟她講情面,該批評就批評,該教育就教育,有缺點就得給她糾正過來。」玉如清對玉博涵的表現有些慍怒。
「好的,玉太夫,那我們一起找博涵好好談談吧。」王老師溫和地建議。
在另一間屋子裡,玉博涵正專心畫一幅畫,她的思維和注意力全投入到畫中的意境,她一點也沒有察覺到王老師的到來以及媽媽與王老師的談話。
一個面目猙獰的魔鬼,伸出醜惡的魔爪遮住了光芒四射的太陽,魔爪底下一片漆黑,茫茫漆黑的世界里有無數雙眼睛,眼神是各異的,有憤怒的,有流血的,有渴望的,有探索的,有緊閉的,有迷茫的……玉博涵鬱積在心頭的憤怒、憂怨不平和在無形想象力下產生的思想盡情地充分發泄在了她的畫面中。
玉如清和王老師站在玉博涵身後默默無語,心情變得沉重無比,她們本想批評玉博涵的瞬間,態度突然改變了,她們面對孩子的畫面陷入了沉思。她們只看到了孩子表面上的缺點,沒有看到孩子的內心世界的豐富,沒有看到孩子內心世界所受到的巨大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