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偶遇千熠
落絮餘光瞄向若然精緻的髮髻,一團烏雲墨發之間,珠翠點綴,好似青泥上生出花兒來。
若然注意到了落絮的目光,雙頰一紅,懊惱道:「抱歉落絮,那日你送我的雪花簪,不幸被我弄丟了。」
落絮菡萏一笑:「無妨,所幸又被我奪了回來。」
奪了回來?
若然凌亂:難道他一早便知道雪花簪遺失之事?難道他與風流鬼交過手了?
風流鬼估計失去一顆心后,修為驟減,否則憑落絮,哪是他的對手?
畢竟那日她在魔界,可是親身實戰過的,若不是鋌而走險,又耍了好一番手段,怎會在風流鬼手中得逞?還是奪走他一顆心?
落絮見若然一臉驚詫的模樣,不由地好笑,從懷中掏出雪花簪,通體溫潤,晶瑩剔透。
若然美眸微微睜圓:果真是雪花簪,風流鬼的修為果真驟減了。
落絮淺笑,在若然的注視下緩緩抬手,輕輕在她精緻的髮髻間穩穩簪上雪花簪,輕柔無比,如視珍寶。
若然羞赧一笑,抬著晶亮無比的眸子,道:「今夜回去青丘,我定要將雪花簪好生收起,再也不敢隨意戴出去招搖了。」
落絮好笑道:「此言何意?」
若然神情十分嚴肅:「若是再被人搶了去,我可不敢保證它還會安然無恙回到我的頭上。」
落絮哈哈一笑,點了點若然嬌俏的鼻尖,道:「那便隨你吧!」
若然垂首,捂著方才被落絮輕點的鼻尖,亮著眸子看向他的手,鼻尖溫熱的觸感還未消失,她回味了一會兒,痴痴低笑。
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玉皓腕,一顆珠子綁在其上,顯得十分惹眼。
落絮一怔,脫口問道:「避毒破水珠?」
若然回神,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綁著的避毒破水珠,道:「是啊,沒成想你也認得。」
落絮寵溺笑道:「這避毒破水珠世間唯此一顆,傳聞是經天雷打造而成,可防水活,百毒不侵。已經消失在六界近一萬年,沒成想竟然在你手腕上戴著。」
百毒不侵?
靈楓不是說,可解百毒嗎?
無所謂了,無論有沒有避毒破水珠,反正她體內種有女媧石,尋常毒物還奈何不得她。
若然眨了眨眼,道:「沒成想,這珠子竟然這般珍貴,我只當是普通珠子戴著的。」
落絮哈哈一笑:「你從何處得來的?」
若然道:「是我一友人所贈,友人名喚靈楓。」
落絮微微驚訝:「哦?可是那株成了精的楓樹?聽聞她為等待將她種下之人回歸,可足足等了近一萬年。」
若然點頭:「確實是她。未曾想,她竟然這樣出名,你也有所耳聞。」
落絮哈哈一笑:「不過隨處聽來罷了,也確實感慨她毅力驚人,不能離開樹體,便站在原處等了一年又一年,春去秋來,算起來要近萬年了。」
若然垂下眼瞼,眼底湧出淡淡暗影,長吁短嘆:「天下痴情之人如此之多,但並非所有痴情之人都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我曾遇到一位痴情至瘋魔的女子,便是沒能等回她的郎君。」
沒等回也便罷了,還將自己折磨至死,瘋魔成性,怨念揮之不散,四處害人,最後還被天雷劈散,元神俱滅。
若然鬢角的碎發微微垂下,遮住她大半側顏,不似先前明媚,她好似隱沒在了暗處,落寞,寂寥。
落絮不由地抬手,為若然將碎發撩在耳邊,春風和煦,緩緩吐露:「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但盡此事,莫問前程。」
若然聞言,微微側開臉,見落絮眼眸彎彎,五官精緻溫柔,一雙眸子灌滿深情,和沐微風,心旌蕩漾。
若然菡萏一笑,與落絮四目相對,相顧無言,此時無聲勝有聲。
若然離開雪族之時,以至人界申時與酉時過度之時。
若然站在人界與雪族交界之處,眺望遠方,那處熙熙攘攘的人界中人開起了夜市,炊煙裊裊,熱鬧非凡。
晚霞餘暉,暖暖灑落若然一身,絕美靈動的小臉明媚燦爛。
愜意之時,又不禁感慨萬千:「只可惜六界之內,人界最弱,加之被天界壓制,時間久了,奴性也被訓了出來,想必有時活得也並非那般快活!好在人生短短几個秋,斗轉星移,便又是下一個輪迴,沒有前世記憶,方能一直如此這般歡躍......」
「你說錯了,他們歡躍,並非生命短暫,而是因為有愛,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兄友弟恭,相互扶持,密友情誼深澤,攜手日同行,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道清潤的聲音驟然在耳畔響起,若然忍不住嚇了一跳。
回首望去,驚然發覺身邊站著一位錦衣華服的男子,氣度不凡,風姿俊秀,神韻獨超,落日餘暉之中,將這位性子清冷單薄之人,籠上一層煙火之氣,更覺得往常更平易近人。
若然驚詫,連忙穩穩行禮:「若然見過太子殿下。」
卻又止不住腹誹:造孽啊造孽,方才所言,怎的被他聽了去?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還是不能隨便開口吐露心聲的好,不知道下一瞬被聽了去的是人是鬼,是敵是友!
千熠眸光溫淺,淡淡垂眸,望向面前行禮的若然,眸光停留在她髮髻間一支通體晶瑩溫潤的雪花簪上,道:「無須多禮。」
若然起身,不解道:「殿下怎會來此處?」
千熠神色淡淡,道:「我聽聞你前日曆劫成上神之位,怎奈修為不佳,差點兒殞命。你我好歹主僕一場,故此,我特地尋來,要送你一本我當初修習時整理的手札,正好給你研習一番。」
差點兒殞命?
她明明活蹦亂跳的!
若然嘴角抽了抽,隨即,恭敬道:「多謝殿下,無功不受祿,殿下的手札,若然不能收。雖無殿下相助,不過若然有身為上神的父神與母神,倘若日後有不懂之處,若然可以去請教他們二老,若然修鍊之事,就不勞殿下操心了。」
千熠神色依舊,淡淡吐露:「如今你雖已位列上神,卻修鍊不穩。若是上神受封大典上,天帝發現你修為不紮實,豈不是丟了梨雨軒和青丘的臉?若只是丟了梨雨軒和青丘的臉面也便罷了,我同你好歹主僕一場,倘若此事傳揚出去,豈不是拂了我的臉面?」
還沒完沒了了?
若然暈了暈,連忙伸手,道:「殿下說的極是,還請殿下將手札贈與若然,若然拂了誰的臉面,也不能在受封大典上拂了殿下的臉面!」
千熠垂眸望著伸向自己的一雙白嫩柔荑,唇瓣勾起淡淡一抹微弧,他長袖一拂,那雙柔荑上便赫然呈現一本古樸的手札,牛皮封面微微泛黃,從外面還能看出中間夾住幾頁後來添置的紙張。
若然目光在千熠與手札之間來回徘徊,當著千熠的面翻開沉甸甸的手札,映入眼帘的字跡遒勁,氣勢雄強,骨力道健,超塵脫俗。
若然一怔,這字跡,怎的瞧著如此眼熟?
千熠見若然神色變了變,他眸底閃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沉浸在溫淺的眸波里,隱在其間。
淡淡問道:「怎麼了,可是這手札,有什麼不妥之處?」
若然回神,笑了笑:「殿下用心製作的手札,怎會有不妥之處?只是若然方才一瞧,見殿下這手札字字嚴謹,實在是欽佩當年修鍊之專心致志、一絲不苟!若然聯想起自己修習時的散漫,不免覺得羞愧難耐,這才慌了心神,還望殿下莫怪!」
千熠望著若然面不改色,說得頭頭是道的模樣,笑得極淡:「你也並非修為不佳,也並非未潛心修行,以你的資質,不到萬年便已飛身上神,與我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是缺少了實戰經驗,所以歷劫之時,難免辛苦些。如今加之這手札相助,修為定會更上一層樓。」
怎麼說了一套,又是一套?
若然不動聲色將手札收好,隨即,乖巧點頭:「若然多下殿下相助!只是母神教若然,無功不受祿,殿下往後若有什麼事兒用得上若然,若然定會為殿下盡一份綿薄之力!」
千熠淡淡開口:「你只需記得,按時用餐,勤加修鍊之餘,好好休息,如此,才不算......負了我。」
最後三字,說的極淡極淡,淡淡然飄散在風中,輕輕便被吹散。
儘管如此,若然還是聽到了。
她抬頭望見千熠一雙星眸淡雅如霧,墨發在夕陽微風下輕輕搖曳,一張俊逸的臉上掛上淡然清雅的笑意。
不知怎的,只一眼,心頭悸動不止。
腦海中陣陣零星的廝殺畫面傳來,漆黑無人之境,火光炸開,天雷滾滾,驚然發覺四周全然無一絲生命氣息,鼻尖縈繞濃濃的血腥之氣,伏屍百萬,血流成河。
「啊!」
若然腦袋驟然痛不欲生,疼得後背冒出細密冷汗,她秀眉緊蹙,面露苦色,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瞧見胸前發散出淡淡的光暈,一時間慌了神色。
不能,不能讓殿下瞧見她生病的模樣......
千熠眸子一眯,快速上前,大手環抱住若然,將她的腦袋抵在胸前,緩緩催動靈力,為其緩解疼痛。
他越是探測,眸色越是幽暗:上神之憶果真不是那般好壓制的,還是會有意無意湧現上來,隨後又被帝俊草加之女媧石強大的神力壓下去,封印之人在此過程中要承受腦袋炸裂般的苦痛。
是誰讓她湧現上神之憶,經歷這般痛苦的過程?
千熠眸光閃了閃:難道是我嗎?
靈力湧入四肢百骸,不一會兒若然便覺渾身輕盈。
她鼻尖聞見的血腥之氣,終於散開,轉而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自然好聞。
若然一怔,漸漸睜開眸子,驚見天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傳聞性子清冷的天界太子,此時正環抱著她!
她臉頰緊貼之處,結實精壯之感實為明顯,再往下瞧,此時她一雙手竟然緊緊扯住殿下的衣袍!
若然香腮瞬間通紅。
該死,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若然驚恐萬分,忙不迭鬆開千熠,掙脫他的雙手,退了又退,香腮卻紅潤無比。
「殿殿殿、殿下!」
千熠望著眼前逃也似的若然,雙頰通紅的絕美之人,眸光不變,淡淡開口問道:「我方才見你神色異常,痛苦難耐,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你可莫要多想。」
若然垂首未語,垂下的眼瞼斂去心神,情緒晦澀不明。
千熠又道:「我十分好奇,你方才為何會如此失態?」
若然垂著腦袋,不敢同千熠對視,小聲輕輕道:「因為若然自出生起,正值噬獸一戰,不幸誤入輪迴之境,遭受輪迴之苦,這才落下了病根。有時腦袋裡會突然閃現出輪迴之時所遇畫面,每每回想起,便痛不欲生。若然方才模樣,嚇到殿下了......」
千熠聞言,面色驟冷,目炯雙瞳漆黑如灘濃得化不開的墨。
他們都是這般欺騙你的嗎?
不想讓六界眾人將你推出去送死,又不想你留有上神之憶,自己跑去送死......
輪迴之苦,原是我對你一手造成的,早知你會有今日境遇,我斷然不會將你置於輪迴之境中!
若是你往後得知真相,你對我,又該當如何?
你這一生,難道註定要在此欺騙中,時而輕鬆悠哉,時而痛不欲生,稀里糊塗的活著嗎?
可是,誰又能為你打破現世局面呢?
千熠眸光射寒星:我總會為你尋得更好的辦法。
若然見千熠沉默不語,她緩緩抬起腦袋,對上了千熠是眸子,那眸光不經意間流露的嗜血寒意,使得若然心神一凜,不由一抖:「殿殿、殿下......」
他怎麼露出這般冷冽兇狠的模樣來?還不如往日淡雅清冷惹人歡喜!
莫不是因為方才她掙脫之時,將金貴的天界太子弄疼了?
不就是弄疼了嘛,這模樣好似要將她吃了似的!
那不就同風流鬼一樣咯?
千熠眨眸間,便將神色間異樣的冷冽斂去,淡淡開口道:「我方才為你渡了些靈力,發現,確有此事。所以我方才才說,你修鍊之餘,莫要忘了一日三餐和休寢。」
若然狐疑,望著千熠比翻書還快的臉,又是一怔。
她想了一瞬,不動聲色,扯著唇瓣恭敬問道:「殿下不怪我失了禮數嗎?」
畢竟方才她掙脫之時,似乎是將他撞疼了。
千熠淡淡道:「無礙,我不吃虧。」
若然美眸圓睜,望著面前靜靜佇立的千熠,突然憶起,方才他抱了她!
如今他舉止投足依舊雲淡風輕,但方才所言所行卻又......
十分離奇怪誕?
這人,還是清風霽月的天界太子殿下嗎?
莫不是個善變之人?
若然癟了癟嘴,輕咳:「若然方才可是將殿下撞疼了?」
千熠道:「並未。」
若然垂下腦袋來,暗自腹誹:或許是個善變之人。
前方傳來溫潤一聲:「你這髮髻間的雪花簪,確乃一支飾簪也。」
若然抬首,不解其中意,只對上千熠一雙璀璨的眸子,眸波溫淺,含著極淡的笑意,卻不達眼底。
若然恭敬道:「多謝殿下誇讚。」
微風吹拂間,若然掛在耳邊的碎發垂落,遠方傳來一陣嬰兒啼哭之聲,伴隨著低吼共鳴,雄渾有力,衝破天際。
若然與千熠一同望去——
只見人間一處地界,火光四射,瞧不清狀況,但聞凶獸詭異嬰兒啼哭,夾雜著嗚咽聲自遠方傳來。
若然驚詫:「怎麼回事兒?」
千熠眸光一寒,道:「是饕餮。」
若然聞言,冷著眸子,道:「就是害得霜素仙子家破人亡、害得她香消玉殞的那個饕餮?」
先前她便是為了饕餮才下界,雖誤闖雪族,但好歹歸來之日聽見天界已將饕餮收服的好消息。
原以為饕餮被收服之後便無事了,沒成想,還是被它逃了出來!
若說太界並無藏匿姦細,她都不信!
可為何饕餮逃遁之後,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人界?
恐怕是有心之人的故意為之,也或許是饕餮有靈性,想重回先前封印原地肆意報復?
千熠未知若然心思,還未回應,便聽得她冷哼一聲:「我今日便要殺了這畜生!」
話落,身形一動,消失原地。
「你沒有勝算!」
千熠驚愕,此時若然早已消失原地,也不知她是否聽見方才忠告。
千熠望著速速飛往饕餮的身影,眉峰一蹙,眸光閃動:或許被壓制住上神之憶,生生世世活在梨雨軒和青丘的庇佑之下,她的命運也並不會因此被改寫。
倘若真到那一日,他又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