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可憐的墨闕
微風吹過,若然將鬢邊碎發隨意撩到耳後,抬首見面前墨闕淡淡一笑,妖冶的眸中閃著莫名的情愫。
若然本能察覺到危險,硬著頭皮道:「魔君大人,如今我要尋好友,實在不便陪你,不若你還是快些回魔宮吧!」
墨闕唇瓣的笑彎得邪恣:「本君無事,隨意轉轉,難得來到如此山林間,此處秀林風景迷人眼,令本君流連忘返,不料竟在此處見到了你。既然你要尋好友,本君也正巧逛夠了林子,便陪你一道去吧!」
若然心底嚎叫:大可不必!
面上卻巋然不動,道:「可是我這朋友今晨才被你重傷,你要是一同去探望,豈不尷尬?」
墨闕自然看穿若然的小心思,可他偏不讓她如願。
「既是本君所傷,本君理應過去致歉。」
若然盯了墨闕一瞬,深深嘆了口氣:「好吧。」
該死,給自己挖了個坑!
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墨闕好整以暇地欣賞著若然眼中的掙扎,頓時心情十分舒爽。
「你可知曉靈楓栽種於何處?」
「這是自然。」若然直直轉身往前走,不咸不淡道,「魔君大人還是別擔心我識不識路了,若是誠心致歉,可得跟緊了,想想待會兒如何同靈楓致歉。」
墨闕心情大好,望著眼前裊娜娉婷的身影,眸底含笑,抬步跟上,與若然並肩而行。
若然不動聲色與之保持距離,他也不惱,反而很是享受。
密林蔥幽,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穿梭其間,一穠艷俊美好似妖孽,一清靈綺麗出塵絕俗,彼此間距時而大時而小,大時男則蹙眉,小時女則羞惱,卻皆是一言不發,默默前進。
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了靈楓跟前,周圍景色秀美。
墨闕抬眸,見面前這碩大無比的楓樹,枝繁葉茂,靜態蔥蘢,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空中飛揚,一半散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
若然站在楓樹前,脆脆喚了聲:「靈楓,我擔心你傷勢未愈,特地來看你。」
合抱之木,高大粗壯,枝繁葉茂,呼喚傳在林間,卻未有回應,靜謐詭異,壓抑沉悶。
若然靜靜站著,眨了眨眼,指著身側的墨闕,又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魔界魔君,今日他並不知情,不是故意要傷你,事後又感慨萬千,後悔不迭,非要同我一道前來,向你誠心致歉。」
墨闕挑了挑眉,微微側臉望著若然,見她臉不紅心不跳地一通亂扯,心底暗笑:果真是個鬼機靈的扯謊精!
幾語落下,幽靜的林間再次陷入沉寂,如同石沉大海,波瀾不驚。
「靈楓,我能理解你此時的心情。」若然微微垂了垂眉梢,聲音有些發悶,「好不容易見到那個痴痴等待了數千年的人,卻發現他早有心悅之人,此事定是叫你傷透了心,說實話,我心中也有些不忍......」
微風輕拂而過,便是連楓樹的樹枝也未晃動一下,若然心中苦澀悲涼:情之一字,果真難解。
靈楓苦等數千年,卻等來一個冰冷的結果,她怎會輕易原宥?
墨闕餘光瞄見若然眉梢低垂,沉靜內斂,神色略微寂冷和脆弱,他峰眉一擰,眸光陰翳,鬼魅肅殺之氣傾瀉無遺。
「本君向來不受拘束肆意慣了,若不是看在你是若然友人的份兒上,本君可不管你是否為本君所傷,也絕不會多此一舉,大老遠從青丘跑到這深山老林中,特地來看你!」
若然聞言驚愕,速速抬起白嫩的柔荑,扯住墨闕黑色勾繪金邊的衣袖,左右晃動,眼神利利,示意他住口。
墨闕反手握住若然的手,輕輕捏了捏,示意稍安勿躁。
若然一個激靈,狐疑地望著墨闕,暗中使力卻掙脫不開手,一時間神色變幻無常,只得暫時壓下胸腔怒意,站在一旁稍安勿躁,靜靜看墨闕如何作妖。
密林間清冷,金烏之芒穿透進來,略顯沉悶,面前楓樹高大粗壯,林風輕拂而過,賭氣一般,楓葉紋絲不動。
只聽得一道冰冷肅殺的聲音驟然揚起:「若是再不出聲,磋磨了本君最後一點耐心,本君便要用烈火,燒了你這樹身了!」
若然一驚:激將法?
如今靈楓沒了避毒破水珠的庇佑,怎會受得住魔君的烈火?怕是頃刻間便煙消雲散了吧?
不知靈楓受不受得住堂堂魔界魔君大人的威壓?
空中沒有傳來幽幽的聲響。
但縈繞在周圍蔥鬱樹木間的靈氣突然涌動,通通匯聚在楓樹的身上,發出淡淡柔和的光芒,須臾之間,蔥鬱高大的楓樹竟變成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眉梢微垂,眸光憂鬱,卻不減絕美清冷,絕世而獨立。
若然道:「靈楓?」
靈楓站在原地恭敬朝墨闕行了一禮,道:「靈楓見過魔君,靈楓今日被魔君所傷,已然大好,多謝魔君前來探望!」
墨闕只靜靜站在原地,周身發散威震六界的王者之氣,邪惡俊美的臉上並無多餘表情,只淡淡道:「無須多禮。」
靈楓起身,目光落在了墨闕緊握若然的手上,靜靜沉思。
若然尷尬:「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嘶——」
墨闕驟然收緊手中的力道,若然吃痛,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一個警示的眸光射向墨闕,怎奈他瞧也不瞧。
若然將悶火憋在胸腔,暗自發誓:回去青丘,定要更加勤修苦練,絕不再受人擺布!
靈楓眼眸眨了眨,心中也明白了個七七八八,開口淡淡道:「我雖傷心,但也無濟於事,他所愛之人,確然並非是我。我苦等數千年,幾乎耗費了所有精力和修為,卻終是白歡喜一場......」
只短短几語,靈楓突然更咽,不肯再說下去,她抬著素手捂住唇瓣,眸中晶瑩之物奪眶而出,好不神傷。
若然看著靈楓如此傷神,心中不忍,開口道:「我雖並不能感同身受,卻也能體會你此時的苦澀。」
她望著靈楓哭泣到瑟縮的肩膀,頓了頓,又道:「若是我經歷此事,那人同樣並非鍾情於我,是我一廂情願也好。往後餘生,我絕不會再去叨擾他,惟願那人平安順遂,若是他能過得如意,我便心安......也不枉我曾喜歡過他一段時光。」
墨闕一怔,捏著若然的手不覺一頓,若然見機,趁他愣神之際,奮力一抽,被他緊握住的一隻柔荑終於掙脫了束縛。
若然也不管墨闕會作何想,只不動聲色與其保持了距離,面上風輕雲淡,隱隱還有些舒爽之意。
墨闕瞧著,邪魅的臉上不覺緩緩蕩漾出一抹淡笑來,眸色卻不見波痕。
隱在寬袖中的手掌握拳,似在回味掌心殘存的溫涼細膩柔滑。
一番話下來,靈楓情緒漸漸平復,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漬,抬著一雙紅潤的眼眸,眸色卻清明得很,神情也算鎮定,望著面前的若然,緩緩擠出一抹誠摯的微笑,道:「謝謝你,若然!謝謝你能同我說這些話......」
無論是當初贈與離魂果,助她能見到心心念念之人,還是如今說出這番推心置腹的話來,她都是誠心致謝的。
想來也是,情之一字,怎會那麼容易得到?
若不是要經過酸楚苦澀,怎會明了其中真諦?
數千年的苦等,她終究如願見到了夢中那人,原本初衷便是要與之見面的,並無他求,如此想來,也並非空歡喜一場。
靈楓想了一瞬,一掃愁雲,微微一笑,媚態橫生。
若然與之相對視,也是微微鬆了一口氣:想通了便好!
想來靈楓也並非那種沉溺情愛、作繭自縛之人,她能苦等濯盥數千年不間斷,定是性格極為堅毅。
既是性格堅毅之人,自然能狠下心來將這段單相思埋在心底,溫柔且堅定地為自己活一場。
若然開口誠摯道:「你能想通,我也心安了。你我友人,不必說這番謝話。」
若然與靈楓四目相對,皆是平靜無波,卻隱隱含著誠摯溫情,飄蕩在這清冷的密林間,也不覺冷漠了。
若然告別了靈楓,便往青丘趕赴。
墨闕抬步跟在若然身後,欣賞她裊娜娉婷的背影,披散下的烏雲墨發,宛若幽靜密林間,從澗石上傾瀉而下的一壁山泉,隨著動作又輕輕搖曳,好似微風吹拂山泉,輕盈靈動。
他加快步伐,與若然並肩前行,妖冶的眸中含著莫名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欣賞她此刻沉默不語的模樣,突然開口問出:「若是他過得比你如意,你該當如何?」
若然聞言一怔,一張清靈的小臉微微輕揚,神色清冷艷麗,眉宇之間閃現柔韌冰冷之意,斬釘截鐵:「絕無可能!」
墨闕邪恣一笑:「你這丫頭的脾性,倒是很對本君胃口!」
外柔內剛,剛柔並濟,天真爛漫卻不痴傻,拎得清局勢,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該幹什麼,清靈時如同瑤池綻放的曇花,純粹無暇,冷艷時如同冥界盛開的冥花,綺麗妖媚,確實很對他胃口。
胃口?
「你怎麼還想著吃我呢?」
若然一驚,連連往邊上靠去,壯著膽子威脅:「別忘了,你的心可還在我手中捏著呢!若是惹惱我,我尋了機會定要將它扔進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融了!」
墨闕似乎很無奈,輕咳:「本君說了,本君不吃人。」
若然不信:「你先前對我的所作所為,甚是怪誕詭譎,可不是輕飄飄幾句便能令我打消疑慮的!再者,魔君大人殺伐果決,什麼騙人的把戲沒有使過?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可不會輕易信你!」
她不要命了招惹上風流鬼,不過是想讓魔界能與天界交好,以此加固如今的三足鼎立之勢。
這點小心思,風流鬼昨夜也同她質疑過,證明他心中是清楚的。
能讓風流鬼乖乖參加太子殿下生辰宴,不過全憑她手中偷來的一顆心罷了,她也相信,他很需要這顆心。
雪族如今出了這等子事,她會想法子幫助落絮,六界局勢,不能亂。
至少當下,不能亂。
墨闕靜靜望著面上神情鎮定,實際卻思緒萬千的若然,眸中平靜了無痕,無一絲雜色,情緒忽明忽暗。
墨闕一直未語,若然竟有些捉摸不定,到底他如今是個什麼心思。
若然足足盯了墨闕好久,也瞧不出他神情中一絲破綻,只得斂下心神。
一切需得從長計議。
墨闕靜靜佇立原地,望著彼此間極大的距離,眸波漸漸浮現陰翳的笑意。
「本君實話同你說了吧,本君之所以呆在青丘不走,是因為弘桑近來動作不斷,本君不在魔宮,他才能更放心大膽地搞小動作,也好讓本君抓住把柄,以待時機,將其一舉擒獲。」
若然蹙眉:「魔君大人為何將此事告知於我?」
「弘桑,也就是那位給本君下毒之人,也就是你口中的『魔界老頭』。」
墨闕淡笑,眼角卻泛著冷意。
「你無意撞見他的謀划,你以為,憑他那個多疑寧可錯殺不會放過一個的性子,他會放過你?」
墨闕垂眸,淡淡望著與若然相距的地面,突然發覺,憑這點兒距離,似乎並不遙遠。
「本君如今同你,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本君需要你為本君解毒,助本君重登巔峰,而你,需要本君為你殺了弘桑。」
若然呼吸一緊,心尖微微一沉:「其實你知曉是弘桑給你下的毒?只是,礙於時機並未成熟,才卻並有所動作。」
同時,若然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脫口問出:「為何偏偏是青丘?」
而不是冥界?妖界?或者人界?
偌大六界,任其穿梭,為何非青丘不可?
「這是個好問題。」
墨闕抬眸,魅惑的臉上滿是笑意,妖冶的眸中隱了些若然不懂的情愫:「來青丘,自然是因為你啊。」
若然一怔:「什麼?」
墨闕眸中笑意不減,頓了頓,道:「因為本君沒什麼朋友,只認得你一個,故此,不得不選擇青丘。怎麼,你還想趕本君走不成?」
若然鬆了口氣:原是如此?
風流鬼殺伐果決,渾身戾氣,不拘一格,肆意放蕩,在天界聯合其它三界一同打壓魔界之時,他僅憑一己之力重振魔界,以兇險魔障與詭異法陣震懾六界,將魔界守的如鐵桶一般。
如此渾身流露肅殺之氣,又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之人,怎會有什麼朋友呢?
少些人想殺了他,都是萬幸了。
能選擇來青丘,怕是他最後的退路了吧?
誒,說來也是可憐,這樣一位令六界聞風喪膽、令天帝頭皮發麻的人物,千防萬防,有朝一日還是中了魔界暗涌勢力中宵小之輩下的黑手,不得不委曲求全,跑來請求她這位涉世未深、無權無勢的小丫頭相助。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這位堂堂魔界魔君,手握雷霆實力,狂傲一世,自然不捨得如此輕易便丟了性命。
若然驟然生氣悲憫之心,望著墨闕的眸子,也染了些刺痛的傷春悲秋之意。
墨闕一怔,隨即羞惱:「你為何這樣望著本君?本君看起來,像是那種可憐之人嗎?」
若然不言不語,望著墨闕這般抓狂的模樣,心中哀嘆:傲嬌一世之人有朝一日身陷囹圄,自然是不願意被人瞧見他狼狽模樣的。
他如今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示弱罷了,無非想她共情,好同他上一條賊船。
若然嘆了一口氣:念在他為她修補蛀牙的份兒上,姑且幫他一把吧!
再者,弘桑還想著殺她呢,白遞上前來的一把利刃,不拿白不拿。
墨闕看著若然一臉憐憫神色,又聽聞她重重嘆息之聲,俊顏一沉,咬牙切齒。
這死丫頭,竟敢對他露出這種悲憫的表情來,他堂堂魔君,在她眼中,混的有那麼可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