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死相隨
陳巧兒踉蹌著朝懸崖邊走去。
料峭的山風迎面吹來,些微遲滯了她的腳步。
眼看離崖邊已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瞧見崖下翻滾的氤氳雲海,巧兒此時已心若死灰。父母早亡,雙親的面容在腦中幾乎沒留下任何的印象,世上親人就只敏兒一人,現今敏兒也已長大成人,自己可說是了無牽挂。
「唉,真的了無牽挂了嗎?」她在心底深深的嘆了口氣。唉,李來亨,這個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這張無數次被幻想能與自己白首偕老的英俊面孔,這個無論何時何地一想起就能讓她心為之顫的、能令她下輩子都會刻骨銘心的名字……此刻她內心的傷痛已莫可名狀,但見她心一橫,牙一咬,奮身一躍,向著崖下雲海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她身後「嗖」的一聲,電光火石之間,一條拇指粗細的繩索頓時纏繞在了陳巧兒的腰間,巧兒立馬感覺身上一緊,瞬間便止住了下墜之勢,可身體卻是向著崖壁上使勁撞去,陳巧兒猛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心裡一種求生的慾望忽然出現。她用力側轉身子,正對住了山崖,腳尖點在懸崖凸起的一塊小小岩石之上,雙手迅速用勁在壁上一按,霎時緩解了撞擊之力,繼兒腳尖發力一蹬,整個人如猿猴也似地躍了上來。
崖上長身站立一人,正笑吟吟地對她說道:
「巧兒總管,您好身手!」
「多謝李將軍援手!」陳巧兒向李勇微微抱拳以示感謝。
她認得李勇是來亨的隨身親將,她不願在別人面前流露出任何不好的情緒,便若無其事地問道:
「將軍你卻如何在此?」
「太后叫我尋你,說有事與你商議。我們同去見她怎樣?」李勇並不詢問她跳崖之事,儘管剛才著實嚇了他一跳,心想,也許她內心定是有甚想不開的事情,自己堂堂一男子漢,如何好去管女人的那些心事?
巧兒因被剛才那一驚,心中餘悸未消,稍微遲疑一下,便點頭跟隨李勇返回慈慶宮中。
高夫人正在屋內焦急地等待,忽見陳巧兒安然無恙的迴轉,心下甚是喜慰。她還真怕巧兒做出什麼傻事來,高夫人從小深知陳巧兒的秉性高傲。只見她笑吟吟的向著巧兒招手。
「巧兒,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我的兒,我的乖巧兒!」邊說邊把巧兒摟在懷中,瞧個不停。
巧兒這時倒不好意思起來,便握住高夫人的手,囁嚅道:
「巧兒、巧…讓、讓太后掛心了。」
「好啦,以後不叫太后啦,叫老身奶奶罷!」高夫人笑說道。
「來亨親口對老身講,『奶奶,就當今日是定親吧,待戰事稍緩便與巧兒成親。』巧兒,你說好嗎?」
陳巧兒此時恍若夢中,猛聽到這「成親」二字,真喜不自勝。她噙著兩眼淚水,也顧不得什麼矜持,抱緊高夫人,撒嬌說道:
「多謝太,不,多謝,多謝奶奶成全!」
高夫人瞧著巧兒那面帶桃花,無限嬌羞的模樣實是惹人憐愛,老懷大慰說:
「好,好,好!我的乖乖兒。」
當黑有功正觀看李來亨書信的時候,來亨已帶著眾人回到了百羊寨內。
百羊寨位於茅麓山腳,每逢下雨寨內帳中的地上就會十分的潮濕和泥濘,今日趁著天氣晴好,張順把各門守寨的任務分派完畢之後,便親自領人修理房屋。
來亨到寨時,地上白膠泥,細黃沙已鋪平拍打密實,帳內點起幾處炭火,用來烤乾地上的積水。來亨向里張望,帳中果然整飾一新,連床上被褥,枕頭等物都已換成嶄新的了。
「想不到張順兒想的還挺周到,該如何獎賞他青萍你想想。」來亨回頭笑著對青萍講。
「好的。」青萍略欠一欠身答應著。忽然看見桂懷遠的那小校還站在不遠處一株高大的酸棗樹下等候,於是他吩咐一個親兵立刻帶那人去吃飯,餘下的親兵們則讓他們休息去了。又去來亨烏龍駒馬背上取下裝天書的木匣。
木匣現在是用一層青布包裹著,匣子中的『天書』還放置在帳中書案之上,青萍頓時想起,急忙緊走幾步進入帳內。
「哎呦!」只聽青萍大叫一聲。來亨連忙回頭,便看到青萍已癱坐在地。手中拽著那青布包袱,嘴裡連聲叫苦。
李來亨見青萍目光始終不離書案,心中隨即明白。他叫過來張順,指著書案低聲說:
「張順兒,我那書呢?」
「國公爺,我忙著招呼他們做事,這個…這個…,我實沒在意。」張順吞吞吐吐的回答。
「都有哪些人出入此地,通通把他們叫來。」李來亨登時語氣嚴肅,臉上帶著的微笑也消失了。他徑直走到青萍身邊,攙扶起宋青萍坐到一張挨近炭火的太師椅上。
張順急忙叫上帳中的幾名親兵出帳外問話去了。
不多一會兒,就見張順領著倆人進來,每人手裡捧著許多塘報文書之類的物件置於書案之上。
宋青萍猛然從椅子上跳起,翻看幾下,一眼便瞧見那『天書』正在其中。
「啊,在這裡,謝天謝地!」他在心中說,長吁一口氣。
來亨見此情形,自是知道不應對張順太過責備,但神色依然嚴峻,卻用稍微緩和的口氣對張順說:
「張順兒,我這裡今後非軍師與我呼喚,任何人無論如何不許擅自進入。你吩咐下去,違令者重責不饒。」
張順聽得國公爺如此說,不敢多言。點頭帶那二人出去帳外。
青萍聽見那二人當中的一名親兵嘴裡嘟囔著「看也看不懂,有這麼寶貝嗎?」又聽張順呵斥道,「國公爺吩咐咱們遵令就是,怎麼這麼多廢話……」聲音漸漸去遠。
青萍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提著那青布包裹著的木匣放入床頭的一個描金黑漆大立櫃之中,關上櫃門,然後對來亨說道:
「國公爺,桂懷遠那裡,據你看李勤襄此舉意欲何為?」
來亨把頭自「天書」上抬起,對著青萍笑一笑,放下書,從椅子上慢慢站起,皺著眉頭,略一思索,便說道:
「我猜想,必是荊州又增添了兵馬。」來亨突然想起前日緱明顯寄來的那份加急密報。
「啊,是啦,青萍你忘了?前天明顯寄來的塘報不是說近幾日將有兵馬支援荊州嗎?若只是李勤襄他自己的那點人馬,料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所以依我看來,增援荊州的兵馬必已在路上!」
「想不到國公爺所料與青萍不謀而合!」宋青萍聽了神情興奮的說。
「只不過…」青萍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怎樣?」來亨也變緊張了。
「唉!」只聽青萍深深的嘆息一聲,繼續說道:
「國公爺,咱們的糧草不多,支撐,支撐不多久了!」青萍又搖了搖頭,頓時令來亨的心情變得十分沉重。這是一個十分敏感的話題,大家都不願多談,整個帳中籠罩著沉重的氣氛。
「青萍,」過了一小會兒,來亨首先開言,打破沉悶。
「這書譯的怎樣了?」
「啊,對了,差點把它給忘了。」青萍高興起來。
「還差少許就可完本。國公爺,你可按這譯本的法門從頭修習,再依書上所述內服丹藥,或有意想不到的驚喜發生。」青萍把譯本遞給來亨,嘴裡很是自信的說道,自己則走到書案旁開始研墨。
「今晚定要把它譯完。」青萍心想,忽然帳外吹進一股冷風,令他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快交子時了,明日便是農曆九月二十三,這山邊上還真涼,唉,但願將士們日子能撐久一點才好!也不知國公爺到底是否能練出書上所講的那般境界。」心裡正自胡思亂想,忽聽得帳外隨風飄來一個聲音:
「小的來喜有事欲見國公爺,相煩兄弟給通傳一下。」
又聽另一個聲音叫道:
「什麼來喜來福的,你是何處塘馬?這都什麼時辰啦,你明日再見吧。」
「一點小意思,兄弟真有急事見國…」
「噓,小聲點,你先等等吧。你說你是哪的塘馬?」
「小的是朗武將軍帳下塘馬…」
青萍早已停止了研墨,來亨也放下了書,相視一笑只不作聲。忽聽帳外一親兵小聲稟報:
「國公爺,國公爺,您睡了嗎?…國公爺?」
「叫他進來吧。」帳中來亨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