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胡謅
「姐姐,為何不凈了面再去?」青秀再三確認似的又問了一遍。
林想容等走出院門才側了頭,悄聲說:「不是你跟我說的嗎?老夫人雖然生了四個兒子,但是最偏愛老二,就連這位少爺自己都說這府里想爬上他的床的不知有多少。別人都是撥過來才伺候的,只有我是二爺點名要的,我何必精心打扮讓她覺得我是個狐狸精。」
青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尚在懵懂之間,又聽想容正色跟她講道:「青秀,我要提醒你一句,這位少爺喜怒無常,不好相與,你不是他的對手。」
「姐姐,我是個底下人,又不是做官打仗,何來跟少爺做對手一說呢?」
林想容搖搖頭,這丫頭未開竅,長相中人之姿,如果真想做謝言止的姨太太,恐怕會被吃的骨頭都不剩,而這裡只有這個好心的丫頭一直真把她當姐姐對待,不得不提點她:「我是說你別看上他,不要想著做個如夫人。」
青秀聽了她這幾句直白的話,驚的像被踩了尾巴連連擺手,結結巴巴說道:「林姐姐,你莫拿我開心,我從不妄想攀上高枝,我只求我爹娘兄弟好好過日子,早日接我家去才好。」
林想容聽了這話,默然不語,這丫頭忒也善良,既有爹娘父兄,為何單單賣了她給人當丫頭,她倒還為爹娘父兄數錢,還指著接她家去。便不再同她說這些,只問她老夫人的一些情況。
相府內院大的走了近一刻鐘也沒從白露院到老夫人的霜降院,這一路要不是青秀帶路,林想容怕是早就走丟了,等到院門的時候,她白著眼咕噥:「這是剝削了多少勞動人民的血汗才建成這深宅大院。」
兩人悄悄走進院門,海棠正在指使著兩個小丫頭曬東西,看見兩人走來,餘光掃了一眼,對著小丫頭說道:「你們仔細著看,有那些斷了線的磨了毛的,能補則補,不能穿的,也該登記造冊,或賞人或怎麼樣,中秋節前拿與夫人知道。」小丫頭輕聲應了。
「海棠姐姐。」青秀等她們話音落了才怯怯地叫了一聲。
海棠佯裝驚訝的樣子看向她們:「啊喲,我光顧著忙這些小事,竟沒看見你們進來,夫人還在跟大奶奶說著事,你們進去在旁邊略等等。」
青秀為難地看著海棠,又向正廳看了看,腳沒有動,最後又求助地看向海棠。海棠從頭至尾打量了一番林想容,看著她臉上的墨跡露出一副想笑又不解的表情,而後招呼她們隨她進去。
原來老夫人並不在正廳,而是在側房的榻上歪著,同坐在塌邊的大少爺的夫人趙氏說話。林想容向這位謝府當家主母王夫人看去,但見她面容一團和氣,圓臉大眼,身材頗豐,端的氣度華貴。年紀其實不過四五十歲,但是古代因生育早,醫療條件差,即便是貴婦,也看著顯老一些。那王夫人此時身後靠了一個蟒邊迎枕,頭戴抹額,不時用手去揉額頭兩邊。
林想容想起曾經學過的古詩:「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句詩里的王謝兩家是魏晉時期的士族大家,原來在這個時代里也有王謝貴族的後代。
自進了屋裡,海棠就一句話也不曾說,就帶著她們倆靜靜站在屏風邊上。趙氏看有人進來,回過頭看了看,眼睛紅紅的,精神也不很濟,向著林想容勉力笑了一下:「這位便是救我康兒的想容吧,我應當早去謝你呢!」
林想容還沒回答,榻上的王夫人就截了她的話:「可別折煞她,她一個小孩子,能當得起你的謝?」說著又斜眼看了一眼林想容,突然帶著怒氣說道:「怎麼有了這一場功勞在身,便眼裡沒人了?叫你們來回個話,臉上身上恁的,是要做個女先兒還是要去蟾宮折桂?」
林想容垂著頭,不輕不重地說道:「剛才不知怎的就惹惱了二爺,摔了筆,這些墨水都是濺上的,整好迎春姐姐說是夫人您傳話奴婢,不敢耽誤便來了,是以這樣。」
王夫人聽了稍稍緩和,又佯怒道:「你瞧這蹄子,一說她倒是攀污上我言兒,你若不使壞,如何就惹惱了他。你們這起子賤婢,素來愛同言兒玩鬧,我是知道的,別當我老的眼也花了。雖是他要了你去,你如若存了壞心思,帶壞了他,仔細你的皮!」
林想容被王夫人一通罵,心裡默念了幾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才逐漸平息想衝上去打她的怒火,低聲說道:「夫人這樣說,奴婢是拚死也要為自己說句話的。大奶奶今日也在這裡,我並不是邀功請賞。只是說我救了康少爺的事,自己竟是一點也不知道,從前的事,也已然忘的乾乾淨淨,所以二爺問話的時候答不上來,倒不是故意惹惱他。可唯有一件事,我記得清楚,那便是我從小三災六難十分難養,我父母就把我寄名掛在一個寺廟裡,那廟裡又不收女弟子,主持說我卻與空門有緣,等十五歲上經歷一次劫難,這一劫說不好便丟了性命,好了便是我的福祉,那時便知我是歸佛還是歸道,自有高人渡我。」
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林想容早在路上就打好了腹稿,又明清白話小說看的多了,模仿古人說話也有點模樣。果然王夫人和趙氏都直起身子聽她胡謅。
見她停頓,趙氏急忙追問:「你如今幾歲了?」
林想容看向青秀說道:「大家都說青秀妹子跟我一直交好,我忘記的事,她都知道。」
青秀臉上一紅,緊張地答道:「想容姐姐救康少爺那天正是她十五歲生日,從前她姓陳的,可如今她也不記得了,只說自己姓林。」
趙氏雙手一拍,對王夫人說道:「那豈不是正應了十五歲上那一劫?」
王夫人將信將疑地問道:「照你說來,那便如何?」
林想容看她們都有些信了,膽子就大了一分,繼續胡謅:「因此我這一生總是要歸空門的,只是尚不知入佛入道。我也一直打定主意不嫁人的,更不用說做姨娘了。少爺看上哪個都是與我無關的,我只用心做好差事,將來少奶奶入了門,我一樣的用心侍奉。咱們相府是積善之家,將來必少不了我的好處,若我能贖身出去,我上山還願,或當尼姑,或當道姑,總不忘了給各位夫人老爺供奉香火。」
這一番話,真真假假的,王夫人也稍稍放了心。但是臉色卻不太好,閉上眼睛養了一會兒神,海棠走上前去給她揉頭。
「本來也沒什麼事,只問問言兒今日吃了幾碗飯,湯水喝了幾盅,既無事,你們都回去吧。謹兒媳婦兒,康哥兒還病著,難為你來給我請安,早些回吧。」王夫人聲音也有氣無力。
趙氏巴不得這一聲,站起身來告辭。林想容卻站在原地,輕聲問道:「夫人是不是有些目眩,頭上有戴帽感?」
這一問,不僅王夫人睜眼驚訝地看著她,連趙氏也停下等她說話,以至於海棠也熱絡了起來:「想容妹子竟懂醫術?」
林想容心裡又翻了一個大白眼:21世紀的老人,十個有八個都有高血壓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