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暗靈
大廳里的腳步聲迅速上了樓梯，一隊訓練有素的衛兵整齊地從轉角處沖了出來。
領頭的隊長掃視著狼藉一片的樓道和裂開的房門，全副武裝的盔甲上閃爍著金色的光澤，他擺擺手示意手下退後，目光在我和少女之間游移著：「什麼人大晚上膽敢在潛龍館鬧事？」
我沒說話，悄悄向後面退了兩步。
現在讓這個什麼叫徊香的傢伙自己去解決便好，本來我就沒有摻和這件事的意思。若不是因為她路過房門前過來找我滋事，我對她姓甚名誰根本毫無興趣，更何況她用了什麼芳夢香讓整所客棧的人都沉睡不醒，這些事情我也完全解釋不清。
「你們是什麼人？」少女眯起眼睛，語氣不善地問道。
隊長指了指肩前的袖章，那是一個簡單的圖案：寥寥幾筆勾勒出了一個女人的側臉，她的背後是一片金色的光芒，女人似喜似悲，似嗔似怒，一時間居然難以看出她的神情。
「我們是漱光的人。」領頭的隊長傲氣地回應，他睥睨著徊香，居高臨下地質問道：「現在該你說說，這裡在不久前發生了什麼事？深更半夜，為何在這裡發生了打鬥？」他目光凌厲，手已經握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徊香的脾氣在面對這些人的時候似乎變得很不好，她周圍浮動的氤氳凜冽起來，藍色的光華像是因低溫而凝結的冰霧緩慢下沉。
「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她冷哼一聲，視線狠厲地一掃，眸中流轉的溫柔嫵媚瞬間消失。
少女玉手一揮，殘留的藍光爆發出一陣誘人的香氣，裹挾著猛撲過去。
隊長早有防備，金色的劍刃出鞘朝著虛幻的光霧斬去。劍鋒劃過幽藍色的光霧，像是破開了一道隱約的屏障，發出了割裂絲綢的聲音。光幕化成點點顆粒消散，隊長身後的好幾個衛兵毫無防備地被這些光華籠罩，搖搖晃晃地倒了地。
「果真是妖族的把戲！抓住他們！」隊長憤怒地命令道，倒地的戰士立刻被旁邊的人牽拉開，狹窄的樓道口湧出一群全副武裝的衛兵。好在通道不寬，後面跟上的衛兵大多數都被擠在了走廊的入口處。
妖族？是我多年前聽說幾近滅絕的妖族嗎？
我不由得抬眼多看了幾眼名叫徊香的少女，這番國色天香的魅惑姿色，加之那股攝人心魄的力量，不管是否利用了自身的靈氣渲染，看樣子總歸不像是正常的人族。
徊香手腕一翻，一顆靈巧的珠子破空而出，「叮」地一聲和隊長劈來的劍鋒對撞在了一起。少女注視著和劍刃僵持在空中的靈珠，眼中藍色的波動閃爍，一股無形的力量似乎從她的體內傳遞到了那顆珠子上面，鋥亮的劍鋒被砰地彈到了一邊，差點脫手飛去。
隊長漲紅了臉，沒有穩住劍刃被擊退的力道，踉蹌地後退了幾步。
「你們在等什麼，快上！」隊長穩住身形，歇斯底里地大吼道，手中的佩劍耀動出金光，在空中轉了個弧線，朝著徊香的頭頂直劈而去。
隊長的身體健碩高大，但眼下在窄小的走廊里就顯得尤為笨拙，行動被兩側的牆壁限制，進攻的手段格外單調。徊香身材嬌小，先不說她剛才已和我纏鬥了一番，在短時間內不使用靈力和隊長硬碰硬地對拼武力著實也不太可能，好在她腰肢纖細靈動，步伐在走道上就自然地變得敏捷，轉身在牆底借力一蹬竟堪堪躲開了圓滑斬過的劍刃，那顆不知是何材質製成的珠子與劍鋒嘩然相撞，發出了一陣磨划玻璃般的那種撕裂耳膜的尖嘯聲。
此時，走道入口處的幾個衛兵清除了障礙，繞過徊香，不顧一切地向我沖了過來。
我皺緊眉頭，蓄積靈力舉手一提，濃重的黑煙轉瞬間就從他們的腳下升騰而起，纏住了他們手中緊握的劍柄，發出了腐蝕鋼鐵的「滋滋」聲。
「這是黑氣！」一旁的隊長驚呼道，「這種禁忌的靈力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憤怒的咆哮道，耳畔隨後又響起了一陣激烈的金石碰撞聲，一股巨力在我身旁炸裂開來。
毫無預兆地，我的體內忽地感到一陣空虛，周圍轟然響起的噪音被詭異地扭曲成一聲聲刺耳的尖嘯。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癱軟下去，眼前的色彩迅速黯淡，就像是一道黑色的幕布從上而下地徐徐落地，那些似近似遠的聲音也正離我遠去。
終於，我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的死寂，但我的意識卻仍很清醒。沉淪在這片黑暗的深淵之中，不久前的戰鬥轉眼即逝，似乎我已從那片混亂的戰場脫離了出來。
一道更深重的黑影從渾然的黑幕中升起，緩緩匯聚成了一個人形。
「這是哪裡？」我剛想說話，但聲音還未說出口就已經回蕩在了這片黑暗的空間里了。
「這是連接你意識進入的幻境。」一個空洞沉重的聲音回應道。
我不笨，聯想到了先前在落影山的時候突然出現的幻覺，明白能通過這種手段讓我進入他營造的幻境的人，其能力必定遠遠在我之上。
「我是影坼，就是傳說中的那塊石頭。」
我大驚，隨即渾身一涼。影坼，不是傳說中世界之初能量凝結而成的四塊原石之一嗎？為何它可以無視空間的距離引我進入幻境並且和我交流？
「你和我本質上是一樣的。」它似乎聽到了我的疑惑，說道，「四大原石是這個世界誕生之時凝結的能量實體，隨著千萬年的時間流逝，這些純凈的能量之中孕育出了我們虛無的意識。這些意識被稱之為靈，你也是一個靈。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能和你溝通的原因。」
它漂浮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我看著這團虛無的黑氣，想起了千年前我的模樣。
「靈的產生分為兩種情況，一是長久穩定的靈氣精華匯聚而成，譬如我，以及所謂千年難得一遇的天靈。」它沒有眼睛，但我總感覺它在目光灼灼地盯著我，「二是如你這樣的，是這個世界為了平衡各種力量而產生的靈。」
我聽著它的話，倒沒有感到多意外，畢竟這種猜測在很久之前我就有過，只是現在被證實了而已。我總是很好奇自己是如何出現的，仔細想想，曾經的家鄉森林是靈力充足，但沒有那種穩定的黑暗靈氣，按照這般道理，我肯定不可能是靈氣日積月累匯聚而產生的。
我沒說話，聽著影坼繼續說下去。
「這個世界存在著各種力量，但是需要維持一定範圍內的平衡。若是某一種力量過於強大，就會打破平衡，產生動蕩和崩壞，而世界通常只會創造，不會毀滅，它本身並不會自行抹去某種多餘的力量，所以為了使平衡相對穩定，它會製造出某種弱勢靈力的純凈體，這也就是第二種靈的產生原因。」
「你的意思是這個世界有自主意識嗎？」我感到影坼的說法有些突破了我的認知。
黑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某種程度上說，是的。我自世界之初誕生，有些突破常理的理解你很難企及，但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你無法理解的事情在不斷發生。它們牽涉到至高無上的法則，這種無形之中的冥冥變化，對你而言就像是細風拂過，根本無法感知。」
「那你為何來找我呢？」我點點頭，心中卻不免有些氣餒。
「因為你和我一樣都是暗靈，目前為止，我只能通過靈力上的共鳴溝通到你。」影坼的話語沉重了幾分，「這個世界正發生著不為人知的變化，你應該看到過我傳遞給你的末日景象了，那些幻覺就是我之前無數次看到過的，可能是來自世界的預示，也可能是警告。原石對於我們來說是封印，但是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卻是一道保護的屏障。一旦原石破裂，我們可以從中脫離，裡面蘊含世界法則的原初靈力也會肆無忌憚地傾瀉而出，到時候，失控的靈力肆虐，世界的景象只怕會比幻境中的末日還要糟糕。
「而現在，我能溝通到你的原因，很大程度上都與原石有關。」影坼凝重地說道，「影坼表面的封印裂開了一道縫隙，我不知道這道縫隙緣何產生，但正是因為這道縫隙讓我的一絲意識得以脫出，和你順利進行這次交流。縫隙的產生讓我對外面的世界有了更直接的感知，我察覺到有些致命的變化已經開始了，眼下若不引起注意，屆時恐怕為時已晚。我不知道其他三個原石的靈有沒有和我一樣的狀況，但它們也必定有所安排了。」
「我應該怎麼做？」一陣重壓似乎正在壓到了我的肩膀上。
「原石所在的地方絕對黑暗，我無法利用靈力探知具體的地點。你要先找到我，並且設法把封印穩固住。這封印蘊含著世界誕生伊始的空間和時間兩大法則的力量，並且先於我們很早就被創造，破開固然不容易，可想要穩固卻更為艱難。」影坼試圖緩解我的焦慮，安慰道，「你也不用太過於著急，我會利用你找我的這段時間試圖感知更多的信息，若是有變，我會再找你。」
我壓抑地點點頭，腦海中猛然蹦出了一個打擾我很久的疑團。
我說起了當時看到幻象后，出現在龍都外的地牢遇到逝虛的事情。影坼搖搖頭，說道：「我沒有那種在幻境中就可以讓你移形換位的能力，更何況，你說的那個地方，我一無所知。」
黑影抬起手，像是拉下了黑色的幕布，連同周圍的濃墨一起淡去。
「若是真覺得不解，你不妨再去那裡看看，或許會有什麼發現。」影坼的幻影扭曲了一下，牽動著最後一句話消失在了虛無的幻象中。
「原石被封印的地點都不尋常，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尋得的，我先用意念探知一段時間，反倒是加固封印的事情，需要你格外多花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