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異變

這直面的威壓有八分當時殤湮那抹殘魂的實力，對於現在的我而言，無疑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我如果滿狀態，或許可以嘗試著與他一搏，但眼下我已是強弩之末，他解決我可能比我想象中還要簡單，甚至不需要動用三成的力量就能讓我成為一具屍體。

該死，我好歹活了上千年，若是當初在落影山好好修鍊，即使綽綽幾百年的時間，不說達到殤湮那種世界頂尖的層次，眼下處理掉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也是三下五除二的事情。身為靈，我自身靈力雖足，但能夠動用的部分很少，就好比是一口裝滿水的罐子，瓶口狹小，再多的水也無法流出，想要擴大體內靈力與外界的通道，唯有多加練習打開自身的窗口。

可惜我怠惰修鍊，當時隱居山林，整日遊山玩水，何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捲入這種事情里？換做是殤湮本體前來，想必解決這些人猶如探囊取物，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而我......

唉，果然是到了真正需要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黔驢技窮，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冬霜直直地朝著我踏步而來，凝結的寒氣在走過的腳印處留下了一層薄霜，他提著劍，白色面具后的眼神死死地把我釘在原地。繞過他充滿殺意的目光，我甚至能看到，那短劍銳利的劍鋒縈繞著冰霜一般的寒氣，實質的殺戾從中滲透而出，離我越來越近。

「你帶著他先走！」我一步步試探著後退，回頭向徊香低沉地說道。

「哥哥！不要！」小普哭喊著掙脫徊香，一個踉蹌就朝我跌跌撞撞地跑來。徊香焦急地把他用力拉了回去，但小傢伙又要衝過來，她無奈只好用手把他的脖頸環住，卡在後面。

少女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或者也許是我沒聽見，因為下一秒我就被一股巨力撞飛了出去。我還未反應過來，身子就重重地摔進了地上我砸出的凹坑裡，四肢一陣劇烈的鈍痛，全身的經脈筋膜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拉扯伸長，猶如牽絲的木偶，渾身上下都被那股力量拽的生疼無比。骨髓深處，一種凝結萬物的寒氣緩緩流淌蔓延，我感到身體像是被冰凍般僵硬。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試圖蓄力組織反擊，可是全身麻痹，手掌間微弱的靈力已經油盡燈枯，再不能凝聚起一次有效的進攻。

冬霜從鼻間擠出一聲冷哼，短劍一閃，下一秒，劍鋒就勢不可當地刺進了我的腹部。

我原以為會很疼，但出乎意料地，我毫無感覺，只是失去了對四肢的控制，一股冰寒之氣從傷口席捲而至，湧出的鮮血里居然結出了成簇的冰晶。緊接著，我又一次地被甩了出去，砸在牆邊，像一隻快要被人打死的過街老鼠，癱軟在牆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來臨。

現在我的狀況又和那些我瞧不起的烏合之眾有何區別呢？人外有人天外天，自己在他人眼裡也不過是一個無名的小嘍啰而已。風水輪流轉，沒想到我這一天來的竟然如此之快。

我自嘲地笑笑，眼看冬霜提著那把短劍漸漸逼近，卻終究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我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死亡的到來，那股致命的寒意距離我的鼻頭已經不到一寸了。

但，就在我認命的剎那間，一聲刺耳的尖嘯劃破了夜空，彷彿是來自深淵的惡魔復甦回歸發出的嗥鳴。那聲音穿透了耳膜，在我的腦海中形成無數迴音，在它消弭之前，所有的雜音萬籟俱寂，獨留這聲恐怖的嘯鳴反覆震蕩迴響。

我震驚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了更讓我震驚的一幕。

小普周身耀動著赤紅色的血光漂浮在半空，蒙上一層陰翳的眼眸被徹底的猩紅覆蓋，他的眼角滴落著血淚，充滿狂熱的眼神一改先前的純凈和懦弱，閃爍著渴望殺戮和折磨的血紅光芒。他大張著嘴，厚重的血霧從裡面裊裊升騰，顯然剛才的尖嘯就是出於他口。

濃重的血腥味從四面八方湧出，在我的鼻間翻騰，儘管我沒有了嘔吐的力氣，但這還是惹的我忍不住地犯噁心。

我不知道小普怎麼了，但他現在肯定不是平日里我認識的那個他了。

冬霜大駭，冰冷的面具后終於有了不一樣的表情。他的腳步頓在了半路上，然而就在下一秒，繚繞的寒氣的劍刃已調轉了方向，朝著小普揮出了一劍。那劍氣撩起一陣幻舞般的劍影，夾帶著凜冬的冰晶雪粒，摧枯拉朽地劈砍而去。

這攻擊直截了當，帶有一絲強者返璞歸真的意味，最強大的力量往往是通過最簡單的招式展現出來的，因此可萬萬不可小覷這看似隨意的一記劈斬，若是被這道劍氣實實在在地砍在了身上，不死也成了殘廢了，而到時候永無止境的痛苦恐怕還會讓人生不如死。

我下意識地想要大喊，可緊接著，我發現此時的小普根本無須擔心。

他這個狀態下的實力已經要比我強上許多了。

小普的嘴角瞥出一抹笑容，也正是這抹笑意讓我心頭一凜。這抹笑容沒有一絲純凈和陽光，反倒是像極了惡魔露出獠牙前的邪魅一笑，充滿了殘暴和無法控制的嗜血。

小普抬起小手，用手掌一擋，他皮膚表面皸裂而出的血紅裂紋驟然亮起，漫天的血霧攔起一道轉動的漩渦，那劍氣狠狠地砍到了漩渦表面，如同一把斧頭遇到了斬不盡的棉花，一下子被紅色的血氣包裹了進去，發出了噝啦噝啦的腐蝕聲。

不到一兩次呼吸的時間，那道白色劍氣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普放下手，漩渦隨即停止轉動，爆散成了一團緻密的血霧繚繞在他身旁。

冬霜看了我一眼，用劍鋒指了指我，一句話沒說，身體向後微微一倒，捲入了飄散的雪花中隨著一陣凜冽的寒風四散而去。

瘦削男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切，當他反應過來時，名為冬霜的男子已經連影子都看不見了，沒想到，他脫離戰場的速度比來時更為迅速。

小普狂暴的目光轉向了瘦削男，後者的臉當即就變成了一片慘淡的蒼白。

沒有給他逃跑的時間，小普的手指輕輕在牆上一抹，不知怎的，斑駁的磚瓦裂縫裡抖落下了淅淅瀝瀝的猩紅血滴。那些血滴悠悠地漂浮在空中，隨著小普戲謔的一笑，盡數朝著瘦削男砸落了過去。

瘦削男走投無路了，慌亂地舞動著光芒黯淡的金刀。

那些血滴濺射在刀刃上噴洒成血霧，摶動著將瘦削男包裹在了裡面，他痛苦地尖叫著，身體各處由內而外噴射出一束束血花，在空中形成了更多的血霧。透過那片愈漸濃厚的殷紅，我看到瘦削男在裡面扭曲著掙扎，那金刀發出的光芒也變得無比昏淡，最終脫手掉到了地上，被鏽蝕成了一地的碎渣。隨著尖叫聲越來越小，瘦削男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被來回竄動的血霧徹底地掏空了，小普殘忍地一笑揮手斥去霧團，消散之後，原地只剩下了一具血紅的骷髏架。

小普暴戾地咂咂嘴，眼神中滿是殺人的快意和興奮。他回頭看向我，那種陌生的感覺讓我意識到這是一個獵手注視著獵物的視線。

我的心一涼，完了，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小普幽靈似的飄到了我的面前，他沾滿鮮血的小手猛地一抬，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沒有辦法掙扎，也沒有力氣反抗了。劇烈的窒息感讓我的眼睛止不住地向上翻去。不經意間，我和他那雙血紅色的眼眸對視上了，赤紅的瞳孔深處似乎漾起了一陣波瀾，就好像是一顆沙石打破了平靜的水面，接著，那波瀾被推動成波浪，在他的眸中掀起了洶湧的浪潮。

他有些迷茫地看著我，接著不知所措地鬆開了手，站到地上向後退了幾步。

這是我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