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紛亂
「冬霜是直屬於國王的四大護法之一，據悉，還有春芳、夏熾、秋池另外三大護法與其並列。」潛犀凝重地說，「他們只聽命於國王，並且可以無視除了國王以外所有人的命令。」
「意思是......那個冬霜來找界璽是奉了王室的旨意？」
她點點頭，臉色有些難看地說：「不會錯的。漱光三大公會的主管和另外一位上層監管者共同組成了長老會，所有的大型決策都是由他們內部開會決定，而第四位長老的設立就是為了避免三權分立，誰也不服從誰，開會多出的那一票便是掌握在上層監管者手裡。經由長老會通過的決策擁有和國王旨意相媲美的執行等級，甚至可以駁回國王下達的命令。另一方面，長老會是明面處理人族大小事宜的官方組織，但是暗處，國王的四大護法也做了不少事。
「界璽的事情沒有通過王室，按理說國王不應該知道，可是冬霜的參與卻說明長老會上報了這件事並且和國王達成了一致。即便如此，我們『暗箭』也不會輕易地把它交出去。」
「如此說來，這界璽必有大用了。」我撫撫下巴，若有所思。
「眼下，國王在暗地裡調兵遣將，龍符已然發出，如果長老會一致通過戰爭決策，那麼大軍不久后便會傾巢而出。界璽先前是用來製造邊境結界不可或缺的寶器，而一旦發動戰爭，各類大型結界供不應求，現在它落入了我們的手中，人族就少了一大重把握。」
「但以我目前的實力，你大概知道，根本擋不住冬霜的進攻，就算我全力以赴，也只有近四成勝算。當時的情況不知道你是否清楚，若沒有......」我看向小普，噤聲沉默了。
小傢伙嘴角還沾著奶油，見狀，偏過頭疑惑地望著我。
他那雙烏黑的眼眸中不摻一絲雜質，宛若兩顆純凈的寶石閃閃發亮，一眼就能望到深處瞳仁里點點波動的漣漪。
我想起他被綁在離魂陣上所受到的折磨，愧疚地別開目光。
小普對自己歸魘那段時間的事情沒有任何記憶，這樣也好，他受到的痛苦已經夠多了。
「知道，當時我並未走遠。」她接過話茬。
我拿起餐布抹了抹小傢伙的嘴角，等著潛犀繼續說下去。
「你不必擔心這個，我們雖難以和漱光乃至王室正面交鋒，但自保還是不成問題，你只需將界璽的使用方法告訴我們，其餘的不用你多管。」她淡淡地說。
只要我們能順利出龍都就好，誰樂意管這些破事？
我心裡想著，嘴上自然是不能表現出來的，隨便應承了幾句后便不再搭話了。
潛犀自顧自地吃著餐桌上的糕點，也沒再開口。
小普坐在我旁邊，我看他吃東西吃得十分秀氣，淺淺嘗了幾口就擱了筷子，臉色也不太好看，便隨口悄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聯想到了那個在他體內渾身是血的魘，心中不由得一陣焦慮。
第一次歸魘的出現是有驚無險地化解了，可後面它的每一次出現都會愈發厲害。一旦歸魘再次現形，便如同是一隻脫離牢籠的洪水猛獸，以目前的境況，無人能敵無人可擋。我是見識過它的本事的，連冬霜都格外忌憚，成魘后六親不認起來，恐怕只在頃刻間我就沒命了，若是還指望小普能恢復心智，或許就沒有今時今日這般幸運了。
生死一念，禍福倏忽。我不笨，心裡明鏡似的明白，現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把這個害人的小累贅甩開，扔到哪裡都行，只要遠遠地避開他，便就是避開了漩渦中心，一切和人族的瓜葛和我盡數斷了聯繫，我大可以回到落影山那處木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繼續過我的瀟洒生活，不用再擔心漱光的追捕，也不用整日提心弔膽地東奔西走......
影坼交予我辦的事情我隨隨便便就能拋之腦後，什麼時間裂縫、封印裂痕，自有比我強大得多的人去處理，又何須將我這種小人物牽扯進來？
有些事情，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可我一面對小傢伙那張稚嫩乖巧的臉，不知怎的就是狠不下心來。
無形之中，似乎有一根弦在緊緊地牽扯著我，每次咬牙作出的決定在他面前最終都被我放棄了。或許是長年獨居的緣故，和這小傢伙相處不過短短一個多禮拜，我先前根本不曾想到自己會對他如此上心，更不曾想到他竟會把我當成親哥哥一樣看待......
小普低著頭，無精打采地悶聲說道：「沒有，我吃飽了......就是頭有點暈暈的......」
「要不你再回去睡會兒？」我揉了揉他的頭髮。
「哥哥，我是不是......是不是給你添亂了......」小傢伙垂眸看向地面，帶著哭腔一吸一吸地呢喃道，「我總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我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他腳步虛浮地攙住我的手，額頭搭上了我的胳膊，隨即，一陣滾燙透著衣服觸電般傳來。
我大驚，伸手朝他的前額一摸，一片乾燥的滾熱。
怎麼突然發了這麼高的燒！
我把他身上的毛皮大衣裹緊了些，初入深秋，天氣漸冷，披件獸皮外套正常來說已足以禦寒，但著涼發燒又是突發高熱，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做得很好，答應我，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了。」我捧住了他粉撲撲的臉頰，拇指輕輕撫過他的眼角，拭去了沁在旁邊的淚珠，「你身體不舒服，就先回房休息吧，我在這兒。」
小傢伙縮起身子，軟軟地點點頭應了一聲：「嗯。」
我和潛犀說了小普的情況，她遣人給小傢伙熬了些風寒湯藥，讓我帶著把他送了回去。
我返回餐廳時，先前引小普來的精瘦男子已站到了潛犀身旁，後者的臉上一片嚴峻。
「剛剛收到的情報，王室內部出事了。」潛犀灼灼地盯著我說。
「什麼事？」
「有人派了刺客進入王宮去刺殺國王，但沒有得手。」
「哦？」
「這不是最重要的，關鍵的是王室高層結合之前發生的事，認為異靈族是幕後主謀。」
「很符合他們一貫的作風。」我呵呵一笑。
「你還不明白嗎？國王雖未被刺客成功刺殺，但據悉卻受了幾處重傷，驚怒交加之下已經發布了戰爭號令，幾個王子在暗地裡龍爭虎鬥不假，可表面上對他們的父親還是百依百順，國王下令發動戰爭，他們為表忠誠必定帶頭衝鋒。從目前收到的消息來看，龍都已經全城戒嚴，邊境要塞正在全力調動防守兵力，不日就會起兵進攻。」
我張張嘴，剛想說話，腦海中忽地浮現出了殤湮的樣子。
以她的實力，如果真的站在了異靈族那邊，要守住人族的部隊想必難度不會太大。
「看樣子，你倒是很擔心異靈族的情況，這是為何？」我沉了心，淡定地問道。
潛犀不屑地撇撇嘴，「我擔心？呵，按照道理來說，我反而希望戰爭打起來，因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在戰爭時期，我們的業務會多很多......」她的眼中放出了兩道犀利的光芒，「但漱光的這手操作讓我不得不給人族記上一賬，至於立場嘛......我們向來是中立的組織，只拿錢辦事，不問立場，人族也好，異靈族也罷，只要錢給到位了，我們根本不會管你的屬族......」
她說了半截話，戛然而止，頓了頓繼續說道：「這件事其實也是一個雙贏，你們在巷道里算是幫了我們一次，而且，說到底，我還是有一點私心的......」
潛犀轉頭看向小普的房間，沉默了。
「我挺喜歡這個孩子的，他很像以前我認識的一個人，但他......罷了......不說了......」
她嘆了口氣，陷入了回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