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京師
船隻由贛江入鄱陽湖,再進長江順流而下,最後轉入京杭大運河,一路北上抵達京師。
一路上,程瑞和呂天澤要麼吃喝玩樂,要麼站在船邊賞景,是一點兒正經事都沒幹。
而千里之外的武昌,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話說江柏川奉程瑞之命領著幾十號人到武昌以後就分頭行動,在城裡四處打聽李贄的消息。
還別說,李贄的名氣確實很大,時不時還發表個演講,聽的人還不少。
但是麻煩就麻煩在這裡,李贄身邊的人實在太多,平時根本接近不了。
就算是能接近,你到人家身邊以後說:
「李老先生,我們是來接你的,你乖乖的別吭聲,跟我們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這也不現實啊......
沒辦法,就先等待機會吧。
機會還真來了。
前不久,江柏川打聽到李贄被官府給抓了起來,還扣上了「妖言惑眾」的帽子遊街,被判了流放。
江柏川當場就拍板:這是搶人的絕佳機會。
李贄本身不是什麼大官,押送流放的路上肯定不會派很多人跟著,而那時就是他們動手的唯一、也是最好的時刻。
說干就干,江柏川派手下人賄賂了一個衙役,摸清了李贄出城的時間與路線,屆時挑一個沒人兒的地方等著就好。
其實不僅是江柏川,隨行的很多人都想救李贄。
因為在武昌的這段時間,他們經常去聽李贄的演講。
歷史上的李贄,經常在坊間巷裡演講,傳播自己的嶄新思想,批判那些虛偽的道學家。影響力很大,總是萬人空巷。
這也是為什麼朝廷如此忌憚的原因。
當天晚上,江柏川分配好了武器和任務,安排了三個據點,擔任阻擊、繞后突襲和斷後掩護的任務。
………
「吱呀呀……吱呀呀……」
一輛馬車行駛在破舊的土路上。
前面的老馬喘著粗氣,似是在應和著車輪和輪轂摩擦聲。
車上有三個人,一個年輕人駕車,三個中年男人坐在後面的門板上。
馬車的後面,一個戴著枷鎖和腳鐐的老人艱難地跟著。
面容枯槁,囚服破爛,一步似有千斤重。
還好馬車夠慢,慢得讓人忍不住上前去推它一把。
其實這輛馬車是李贄的門生為自己的老師準備的,還花了不少錢來打通官吏。
然而現在,車上坐的是壓榨百姓的官員。為人民發聲的卻咬牙跟在馬車后,被人用鞭子驅趕,就像一條喪家之犬。
「老王,你說這李贄犯了什麼罪,怎的流放那麼遠?」車上一個男人摳著牙,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人問道。
被捅那人冷笑一聲「那老東西不知死活,非得干一些惹朝廷的事,也是活該。」
「那他幹了什麼?」
那中年人瞪了他一眼「閉上你那狗嘴,不該問的別問。」
「是是是。」被罵的人滿臉賠笑,心中不以為意。
狗東西,平日里貪污枉法、魚肉百姓的事兒什麼都干,現在倒裝的冠冕堂皇。
古代皇權不下鄉,基層百姓大多是靠這些鄉紳小吏管轄。他們仗著山高皇帝遠,肆意欺壓、剝削百姓,是社會的一大毒瘤。
李贄戴著重重的鐐銬,步履蹣跚的走著。
文化在哭泣。
那姓王的官吏抬頭望天,看著緩緩下垂的秋日。
「差不多了……」他喃喃自語。
「停車!!」
吱呀聲戛然而止。
王姓官員跳下車,拍了拍自己的刀鞘,走向李贄。
「嘿嘿,李老先生,對不住了。有位大人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你的命,小人我上有老下有小,如今只能……」
「老先生,殺人絕非我願,可惜沒能讓您吃上頓斷頭飯。你就留著去下面吃吧。」
李贄就這麼靜靜看著他,臉上無喜亦無悲。
「行啦,時候不早了,我這就送你」
「上路!」
話音剛落,那官人抽出大刀,刀鋒映射著殘陽,如同鮮血般刺目。
「李贄!」
「你學富五車又怎樣,你受人敬仰又怎樣,你離經叛道又能怎樣?」
「還不是得做我的刀下鬼!」
「上路吧!」
鍘刀落下,文明哀鳴。
「砰—」
「砰砰砰—」
南側的樹林里突然衝出大團硝煙,一群身著短衣長褲,蒙著面的人伴著槍聲和火光,揮舞著大刀沖了出來。
王官人捂著自己的手腕,驚恐地看著自己手上鮮血淋漓的血洞,和槍響之後倒下的那一排人,費了好大勁才拽回來自己的靈魂。
「爾等……爾等是哪方的匪人?!」
只見那群匪人衝進押送的隊伍里,如虎入羊群,刀鋒過處人頭落地,鮮血淋漓的場面嚇壞了那些平日里只會欺負老百姓的少爺兵。
「混賬啊啊啊啊啊!」
江柏川根本不顧王官人的嘶吼,帶著尖刀班刺進人群,將敵人打亂成小股,後面的隊伍再以班為單位將他們分割包圍,形成局部以多打少。
火槍聲、刀鋒碰撞聲、喊叫聲、求饒聲接連響起,江柏川一方的將士依託平日嚴格的訓練和嚴明的等級制度,在紛亂的人群中依然懂得尋找自己的班長,報團戰鬥,在衝鋒后能夠集結形成再次衝鋒。
揮砍、橫劈,江柏川用鋼刀把一個人砍成半截,扭頭就看見一個人捂著自己的手,朝自己喊著一些不明所以的話。
「混蛋啊啊啊啊」
「你們是誰啊!」
「我弄死你們啊!!」
……
江柏川腳下生風,轉眼間到了他跟前。
「你想弄死誰?」
「我……我……」
「大爺饒命啊!」
「你是哪個山頭的人。」
「武昌城周邊這幾個我都是拜過的啊!」
……
江柏川站如勁鬆緩緩舉起鋼刀:
「洪都,寧王府。」
王官人瞪圓了眼,血絲布滿雙眸:
「既然是王府的人,那你為何要……」
鋼刀陡然落下,
「別廢話,上路吧!」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首領一死,其他官軍也喪失了最後一絲抵抗意志,做鳥獸散。
「一個都不要留。」江柏川命令道。
「是!」寧王府軍立刻追擊上去。
江柏川踱步轉身,面向一個身帶枷鎖,滿身血污的老人,沖他一個抱拳:
「閣下可是李宏甫老先生?」
李贄看著這個孔武有力,滿臉殺氣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看來沒找錯。」江柏川「唰」的一聲收刀入鞘。
「老先生不必驚慌,我等奉命前來營救您,您的家人我們已經接上,放心和我們走吧。」
李贄沒有答話,而是審視著他:
「你們既是王府的人,為何營救我一個朝廷要犯,你們到底是誰?」
「現在沒空和你說!」江柏川接過一個人遞過來的鑰匙,按住李贄:
「別躲!」
「啪嗒」,枷鎖應聲而開。
「老先生,快走吧。」江柏川攬著李贄的肩。
見李贄有些猶豫,江柏川焦急道:
「放心,我們要是害你,何必多此一舉,你的家人已經接上,再不走官府就追來了。」
李贄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江柏川不給他發揮的機會,扛起他來就跑。
搞得李贄有點兒尷尬……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
京師,京杭大運河畔。
程瑞從船上跳下來,重重地跺了跺地。
「總算著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