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
江懷瑾心中的確有數。
那日一早,他就穿上了硃色朝服。
趙嬙當了一個多月的玉佩,都還未見過江懷瑾這副模樣,許是早上睡的太沉,而今日他一早就將她佩在腰間的緣故,她才有幸見這一幕。
趙嬙從未到過皇宮。
這第一次來,倒也覺得新鮮。
宮牆高聳,框住了無窮的藍天,只餘下一小塊,就像是給人聊以自慰般的一小塊。
朱牆碧瓦,顯得皇宮莊嚴異常。
江懷瑾在宮裡穿梭。
趙嬙本以為他會直接上朝,沒想到他先去了永安宮。
太后高坐。
江懷瑾按例行禮。
太后淺淺回聲,叫宮女們給皇孫賜坐。
隨後便屏退了工人。
偌大的宮殿只剩祖孫二人。
太后說話讓人感覺雲里霧裡,可江懷瑾可以聽懂,不時再回答上幾句讓人更雲里霧裡的話。
「陛下有意讓薛侯此次出兵。」
「薛侯立功多次,實是不二人選。」
「可薛侯已過花甲,不免顯得力不從心。」
「皇祖母是說,還有更好的人選?」
「子都倒也不用和哀家如此生分,哀家想,你應該都規劃好了,不是嗎?」
江懷瑾淺笑。
太后見孫兒笑容不減,便覺得他已有九成把握。
囑咐了幾句「切記注意安全」之類的話,便叫江懷瑾離開了。
江懷瑾出永安宮的時候,正好遇上了四皇子。
四皇子本與太子出生年月不差多少,再加上二皇子三皇子一個體弱多病,一個未出生就夭折,在立儲之事上,二人也爭得死去活來,無奈太子乃皇后嫡出,四皇子再如何,太子沒有犯極其嚴重的錯誤,他也無法坐上自己夢寐以求的座位。
四皇子見江懷瑾,不免親熱,畢竟七皇子如今風頭正盛,又從未對太子明裡暗裡的相邀點頭。
江懷瑾面對四皇子,只是淡淡應聲,未見生疏,也不見親熱。
在南宮的時候。
大臣們均穿紅色朝服,坐而論道。
在說到蠻夷人侵犯濠州邊境之事,皇帝也將人人皆知的事拿到明面上講,封盧陽侯薛遠舟為大將軍,光祿勛齊垣為左將軍,周武侯劉宴為右將軍,領二十萬大軍幾日前往濠州。
令眾人驚訝的是七皇子竟自請參軍。
堅定的聲音如玉珠般落在眾人的耳中。
「二十萬將士皆為父兄之希望,妻子之棟樑,此次一去,不知何時能歸,兒臣亦是父皇之子,與百姓並無區別,兒臣願與將士們共進退。」
「好好好,不愧是我兒,既你有心,便隨盧陽侯一起出征。朕自覺天下百姓皆平等,無論王子布衣,皆是父母的心頭肉,戰爭一事,為得江山社稷總有人身先士卒,無論百姓王侯,皆為我燕朝之榮耀。」
臣下一片贊同。
七皇子的美名也漸漸傳播到長安城中。
出征之時迫在眉睫,趙嬙還沒準備好,便隨著江懷瑾踏上了出征西北的路程。
黃煙陣陣,風沙襲人,枯木立於荒漠,孤雁掠過蒼穹。
趙嬙從未見過此等場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將士們在荒漠中安營紮寨,靠著黃河水,似乎河水可以寄託對親人的思念。
到濠州一行車馬行駛了三月有餘。
趙嬙從未見過蠻人。
見到之時,江懷瑾已身披鎧甲,在一眾鐵衣將士中,顯得格外矚目。
蠻人軍隊穿著金色盔甲,如潮水般,向那白色湧來。
趙嬙隨江懷瑾站在城牆之上,看著下面的廝殺。
兩色交纏,久久沒有離去。
遠方殘陽似血,紅霞如火,鐵蹄揚起風沙,鮮血濕潤裂土。
朔風不止,鮮血不止,戰爭不止。
趙嬙這才第一次感受到戰爭的臣殘酷,和無數戰場值得被銘記。
當天晚上。
燕朝的幾位大將召開了一次短暫的會議。
雖說這是江懷瑾第一次帶兵。
可他的行事作風卻讓其他人自覺的遵守他的話語。
長桌前,江懷瑾開口:「如今蠻人咄咄相逼,各位同僚可有良策?」
營中一片沉默。
江懷瑾目光微閃。
「薛將軍,你可有良策?」
眾人的目光皆看向盧陽侯。
盧陽侯的掌一下子拍在長桌上,竟讓長桌微微震動。
「蠻人多年前在荊江簽下優裕之盟后,兩國一直相安無事,可如今他們這般做事,我們自是不能退縮。」
江懷瑾稱讚道:「薛將軍所言極是,這才該是我燕朝男兒的氣魄。」
「不知齊大人如何作想?」
「依臣所見,蠻人羽箭較我們劍矛好上許多,欲成事,先利器,不如,我們也造些羽箭出來。」
周武侯嗤笑:「齊大人怕是太過年輕,竟不知這箭一朝一夕是造不出來的。」
齊垣白凈的面龐染上一層羞憤的紅。
趙嬙不解,為何這光祿勛,竟是如此不才之人。思來想去,也只有齊垣的家族是站在太子這邊的,皇帝應該是想讓太子順利登基,以免不必要的麻煩,只是薛侯年邁,齊垣不才,劉侯莽撞。這對江懷瑾來說,又有何好處,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怕不是要出差錯,雖說江懷瑾如今風頭正盛,可論年紀,太子之位還是歸皇后嫡子所有。皇帝的這個做法又有何意,太后又是為何如此幫扶江懷瑾,若是骨血親情,她怕是不夠相信。
江懷瑾及時出聲,制止了唇槍舌戰的二人,低聲輕語了幾句。
「此計妙哉!」
「七皇子真是年少有為!」
第二日。
蠻人軍隊埋伏在濠州城外的樹林中。
蠻人將領阿史那爾名見天色慾曉,遂召集心腹秘密談論此次作戰。
心腹們皆同意以羽箭傷人的計策。
阿史那爾名派遣幾人在濠州城外蹲守。
曉日剛出之時,濠州城門緩緩打開。
底下將領皆說馬上進軍,奪取濠州。
阿史那爾名連忙制止:「漢人詭計多端定不可輕敵。」
隨後派遣左將軍前往視察。
左將軍半刻便回:「回主君,並無異常。」
阿史那爾名眉頭緊鎖,揮手,弓箭手的羽箭紛紛射向城樓上,隨後,蠻人見城牆上的漢人皆倒落在地,不由得心生歡喜。
羽箭如鴻毛般被吹去。
過了半個時辰。
阿史那爾名逐漸意識到不對,為何漢人從未叫喊,甚至連血跡也並未見到。
他派人前往觀察。
一到洪亮的聲音從城牆上傳來。
「王子,真是多謝你贈送我們如此多的羽箭,明日若是燕朝戰勝,本侯定向皇上向你請功。」
說話的人可不正是薛侯嗎。
阿史那爾名自覺中計,馬上勒令弓箭手們停止放箭。
面色陰沉。
濠州城裡,江懷瑾和齊垣相對而坐,他右手持黑棋,面對焦頭爛額的齊垣顯得格外氣定神閑。
一子落下,全盤皆輸。
「齊大人莫不是在故意讓著江某?」
齊垣顯得有些急躁:「如今你不讓軍隊駐守在城門,只放些草人在上面,要是蠻人攻進來怎麼辦!」
江懷瑾將棋局收好,還未等他開口。
周武侯便風風火火的從門外進來。
「七皇子這真是妙計!我們的人收到了近千隻羽箭,這蠻人下手也是忒狠了些。」
齊垣此時也顧不得剛才的指責,高興的問:「可是真的?」
周武侯生氣的看了他一眼:「老夫何曾說過假話?」
齊垣雖聽出了周武侯語氣的不滿,面上的喜悅卻絲毫不減。
營里,只有江懷瑾一人仍是面色不改。
「阿史那爾名是個聰明人,今日我們雖贏得了箭矢,可以後不知是何光景。」
「對對對,七皇子所言極是,我等當先想想下午如何?」
江懷瑾與眾人商討片刻。
便有士兵求見,這是江懷瑾帶來的人。
他在江懷瑾耳邊低語幾句,江懷瑾聽后,面色陰沉:「下午我當親自帶兵,親取阿史那爾鈉的項上人頭。」
眾人並未勸阻,只是齊垣悄悄擔心。
阿史那爾鈉是西部未來的主君,前些年就是他在燕朝邊境欺辱婦女,迫害兒童,擾的百姓民不聊生。
如今和江懷瑾戰場相見,怕是很難說出誰的技藝更高一籌。況且江懷瑾如今才十九歲。
傍晚。
兩軍交戰。
少年人意氣風發,鮮衣怒馬,常舍金縷衣,以報國家。
此宜山開邊紅花,殘陽墜崖,還念父母恩,何時可待。
煙漠漠,風冽冽,孤雁哀鳴,箭矢掠沙,昏黃的沙漠里,突見箭羽,寒劍出鞘。
不知是誰擋過了那隻流矢。讓其如遮耳仙鼠般直直落下。
江懷瑾自是安然無恙。
箭落,玉碎
災擋,人安
或許,空慧道長讓她變為一塊玉佩,就待此時,為他的義子當一份災,也算還清了當年的養育之恩。
從此
前塵盡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