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停葯
天都黑了,春末沒有收穫的一天,除了那個有點印象的夢,怪物的回頭,好似夢魘。
今天依舊有晚自習,但那也不妨礙她第三節課鈴聲響完走的飛快,有負責任的老師想攔,幾句話敷衍走人,學習不是她目前想走的路,當個文人舉止言談得體有禮她不需要,認真讀書只對在這教室乖乖聽課還沒有確切人生目標的人才是最佳選擇,對她不是。
她更執著於脫離控制,不然呢,好好上學讀書之後出來有個好工作,然後賺錢給母親那快奔三還一事無成天天在家醉酒的寶貝兒子花?
她瘋了吧!
所幸之餘,還有三年,現在她能做的依舊是按部就班,根據計劃,她現在還太小,在他人眼中,人類競爭社會也不需要一個小孩,尤其是一不被理解共情的抑鬱症患者。
焦慮不安的情緒伴隨著頭昏目眩一同襲來,還在騎車的左手差點沒剎住。
「這破車真難騎。」
自行車是郭母買的新手車,用這小東西承載她100多斤的身軀,屬實勉強。
還貴不值當,她正處於青春期,又不是少年兒童那樣嬌小,媽媽多久沒見過她了,以為她還是長小時候那樣。
書包里,裝在甘草片藥瓶的奧氮平已經好久沒有服用過了,他們被夏天的高溫煉化得有點噁心,好幾片擁在一起,春末開始後悔給他們散裝進去。
到家砸會頭會好受點,腦子裡冒出來的想法,已經實踐過不少次,春末舔了舔頦唇溝,那裡的口腔潰瘍至開始戴矯正器以來就沒消過,內唇肉全嵌入在齒縫間,排成一排,隔應還帶著股鐵鏽味,用於固定牙齒的鐵絲把腮邊的肉割成一條道道。
回到了家,春末放下車直接上樓,懶得給車落鎖,爬上樓梯拿鑰匙開鎖,打開依舊是那股萎靡的氛圍,酒氣夾雜著劣質煙的氣味,她多希望地板是黑的,可以看不見上面油污都已經被風乾的樣子。
進門后直走幾步就是她的房間,這個家裡兩個大廳兩浴室,三個卧房一陽台,還有一沒人用令人不想進去放爛了各種味道的廚房。
比這還遭的就是她卧室旁右邊的房門此刻正緊閉著,那是她哥徐鍾丙的房間,只要他的房間門關著,那就意味著他昨晚又出去喝酒耍瘋到半夜或凌晨才回來了,不睡到晚上、下午這扇門絕不會開。
晚飯怎麼解決又是目前的問題,雖然上次郭母臨走前給她沖了校園卡,但她可不想在學校解決吃食,食堂的飯重油重鹽,和開學新結識的幾個女朋友吃過幾次現在再去她都犯嘔了,所幸她們再來邀請的時候春末假寐拒絕了幾次,很識相的沒有再問,可以不用再去食堂了。
因為常年不吃早飯,春末患有胃腸功能紊亂,任何油膩的食物下肚後為她迎來的將是肚子反抗似得絞痛。
現在看見食物就犯難,長期以往進食都不是以一件享受的事情在進行了,更多是為了自己的身體完成任務。青春期正發育的孩子胃口很大,肚子此刻是癟的,但她沒有任何食慾,且焦慮得情緒再度襲來,把飢餓感壓到最低頻。
「好煩。」找尋不到任何目的后她什麼也不願想,徑直倒趴在床上。
好累,但和郭母打電話說累的話她一定又會說「一個小孩子累什麼」這種話的,缺乏鈣質的她膝蓋和腰椎那塊每天都在疼,雖然懷疑自己有骨質疏鬆,但睡前吃一片碳酸鈣第二天倒也不疼了。
食欲不振,有生活費都不知道花在哪,瞥見桌子上一堆的維生素和成堆葯板,是啊,花那了。
頭好悶,好疼,春末把整個臉轉回來悶在被子里,那種窒息感好安詳,她想著可以就這樣睡著,可以就這樣缺氧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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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扣——」
春末保持了這樣的姿勢不知道多久,門口傳來扣門的聲音,她實在不想起來,但那聲音還在敲,敲得她心煩意亂,帶著滿頭的怒氣搖晃著下床開門。
「末阿,婆家裡吃不完,給你拿了點枇杷。」
原來是樓上六旬的老奶奶,每年郭母回來時都會給樓上的人家送幾件自己車出來的衣裳,也經常串門飲茶閑聊,如此這般熟了起來。
「怎麼阿丙還沒起來嗎?唉,天天在家還沒見尋個正事做。」
進門后婆阿把枇杷放在客廳桌上,見她哥的房門關著,臉色微變,數落了句。
饒是腦子再混沌,家訪外人,春末所有的負面也盡被自己吞乾淨,更何況這個老奶奶一直對她關照有加,這樣的情緒使心底被荊棘刺破的傷口生出嫩藤來,綠葉托起一片柔軟。
和老人家聊了幾句,老人談起自己的孫兒回來和他們住一塊兒,聊到孫子,婆阿興緻高來。
「最大的和你差不多大。」
「也讀一個初中啊。」
「唉,末阿你是幾班的?」
「12班啊,可惜嘍可惜我孫子是在6班。」
「家裡原本就煮我和老頭子的飯隨便吃吃,看來現在要多買點菜了,我家孫兒還在長身體哈哈。」
「哎那枇杷挺甜的你吃吃看,記得給阿丙也留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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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婆阿嘮了會後老人家就回去繼續管飯了,走之前又在門口幾句寒暄。
「有空來婆家裡坐坐,也別經常悶在家裡,啥時候得空我帶我孫子和你認識認識……」
後面說什麼春末沒細聽,但樓上婆阿家的門應該是沒有關牢,虛虛掩著,從那裡飄來的粥香味很是香甜,目送著婆阿上樓后,門應聲關上,那陣余香又似樓道里飄蕩了會,神出回來后,才縮回屋內合家門與外隔絕。
桌上還放著枇杷,正直酷暑入夜,那枇杷握在手中既綿軟,又帶著溫熱,她洗了兩個去沙發坐著,果皮一波棱就露出肉來,空氣中散發著縷縷甜味,鼻子沒忍住誘惑,嘴巴替它咬了一口。
好甜的滋味,津水混著肉,灌了嗓子一大口,鼻水眼淚直流,這是她今天受到的唯一善意了。
突然,春末猛地站起來,胡亂抓上倆枇杷,紅著眼眶快步回到房間。
快晚上了,她的眼淚得回房間掉。
客廳的桌上,還留著一個枇杷,但她不打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