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部署

正如孫征淇之前分析的那樣：劉文秀率軍包圍保寧城，佔領城外各山頭之後，並沒有選擇最穩妥的方案：「利用地利，派重兵扼守保寧東、南、西三面，然後憑藉高山巨河，利用火炮鳥銃阻擊出城反擊的清軍，據險圍城」。

而是把主力大軍部署在了保寧城北面的山麓之下，企圖截斷吳三桂大軍的後路，一舉殲滅之，違背了兵法上「圍師必缺」的原則。

此外，劉文秀甚至還抽調了數千兵馬「北戊葭萌關，東塞梁山關」，防止攻克保寧的時候清軍殘兵突圍，竄入陝西，又使得己方的兵力被進一步分散。

而吳三桂等人眼看已經沒有退路，投降又是必死，惟有背城一戰才可絕處逢生，所以才爆發了令人不得不驚嘆的戰鬥力。

當然，如果不是孫征淇知道了歷史的結果，這樣的部署確實周全，劉文秀志在全殲吳三桂、李國翰、李·國英·所部清軍的戰略目標也不能說有錯。

畢竟，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能在保寧全殲入川清軍，擊殺吳三桂，劉文秀之名必能震動天下！

可問題是，他忽略了自己手下的這四萬大軍的成分和真實戰鬥力，這就絕不是一個獨擋一方的優秀軍事統帥該犯的錯誤。劉文秀本部人馬戰力確實強悍，在士氣如此高漲的情況下，就算清軍出城襲擊也難改大局。

但除去他的本部人馬，這支部隊一半以上都是整編不久的雲貴南明軍，戰鬥力實在感人。

面對吳三桂這種身先士卒，手下還猛將如雲，拚死衝殺的敵人，便是一觸即潰也不奇怪！

就拿張先壁本部的數千兵馬來說，在對清作戰中，可謂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這倒不是這支部隊的戰鬥意志有多頑強，而是因為每一次張先壁都跑得太快了，清軍根本追不上——別說清軍了，就是友軍也根本追不上！

這樣的軍隊，除了打得過老百姓，還能打得過誰？就這，也敢背水一戰？特么的不是找死嗎？而且，劉文秀改變了三面據險，俯扼清軍的態勢，將自己的主力置於保寧城北，東、西兩面背水的危境，可謂兇險至極，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軍覆沒！

但孫征淇目前沒有戰績，輩分又不夠，也不能說什麼，更不可能提什麼建議了，那隻會招致劉文秀的質疑和抵觸。他能做的只是擊退吳三桂，讓劉文秀得以率主力在北面順利攻破保寧城！

腦中回憶著劉文秀在歷史上的慘敗，孫征淇抬頭看向了正在和張先壁所部換防的天威營將士，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絲情緒波動。東面的保寧城城牆上，清軍的旗幟迎風招展，無數人型小點正在移動。短短一個下午，清軍派出的哨騎已經和天威營騎兵交戰了三次，雙方互有傷亡。

不過，孫征淇為了迷惑清軍，並沒有亮出真正的實力，天威營騎兵除非佔據了絕對的人數優勢，不然絕不主動進攻，給清軍造成了明軍怯戰的印象。

但倚仗著人數優勢，天威營阻止了任何企圖抵近偵察，打探虛實的清軍哨騎。吳三桂沒想到明軍在城西的力量變化，並沒有及時做出調整，使得他的哨騎被死死限制在了城門附近，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軍情。

孫征淇為了讓士兵更好的休整，恢復體力，並沒有要求挖深溝築厚牆，只是派人取來了一些木材，簡單設置了一道齊胸的木牆和少數防止騎兵偷襲的拒馬。

胸牆是用來了掩護火器部隊的，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有一個缺口，可以讓訓練有素的突擊士兵以鴛鴦陣縱陣的形式在戰時順利通過，可謂攻守兼備！

而且，這道簡單豎立的木牆並不牢固，若是其後的大軍要全力出擊，只要撤去支撐，可以毫不費力，直接推翻。

一群天威營的士兵正在抓緊挖坑，修理木材，準備築牆。期間清軍派出的十幾個哨騎又被擊退，灰溜溜跑回城中。

而此時，天威營的陣地之後，王復臣騎在馬上，看著眼前軍容整齊，秩序井然的孫征淇大軍，又扭頭看了看自己麾下的部隊，心中震撼不已！

他也是久經沙場，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將了，在劉文秀軍中的地位和白文選在孫可望軍中的地位，靳統武在李定國軍中的地位一般，可稱「智勇雙全「，眼光也極為毒辣，往往一兩刻鐘就能看出一支軍隊的虛實！

而眼前的天威營，依他所見，絕對是十中無一的強軍，更不是需要他掩護的軍隊！王復臣不由得對孫征淇刮目相看，孫可望把這支強軍交給他，他居然真的能指揮得動，這對於一個初上戰場的少年來說，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至於傳言中，這支軍隊是孫征淇花了半年時間練出來的，王復臣根本不信——這話能騙外行人，可騙不了他王復臣。若是半年能成如此強軍，大西軍何以在雲南休整了五年？

夜幕落下，天威營第一千總部第三司第二局第一旗第三隊的宿營地里，戰兵們大多已經躺下休息，伙夫兵葉興一直沒有睡著，瞪著眼睛，漫無目的地看著帳篷頂。

他是兩年前入伍的，只跟著孫可望打過土司兵和貴州的明軍，還沒有真正和清軍交過手，心中不免忐忑。

要知道，清軍入關以來便很少失敗，每每都能攻城略地，可謂是所向披靡。最關鍵的是，清軍即便一時失敗，也很快就能扭轉局勢，而明軍的表現卻截然相反，任誰心中都會擔心。

「葉老二，你也睡不著？「睡在葉興身邊的隊長，老兵李忠小聲道：」放心，明天打的不是韃子，一群狗漢奸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葉興一聽，心中的緊張頓時消了大半，李忠是他們隊的隊長，打過明軍，打過土司兵，也打過韃子，個人武藝和戰鬥經驗都十分了得，深受士兵們的信任。「

隊長，你咋也睡不著啊？「

「是啊！隊長，我們睡不著正常，你可是當年在湖南就跟著國主的了！「另一個叫做周朝陽的戰兵也小聲道。

他原本是貴州軍閥皮熊的家丁，後來皮熊被孫可望打敗，他就趁亂脫離，投了大西軍，因為軍事素養高強，被編入了殿前軍軍中，現在又被選進了天威營。

「他娘的，你們一個個都不睡了是吧！」李忠直接開罵：「老子原本在家裡摟著老婆睡，現在和你們一群大老爺們睡，睡得著才不正常呢！「

「哈哈哈！「周朝陽忽然傻笑道。

李忠聽到對方的笑聲，一腳就踹了過去：「奶奶的，笑個屁，老子那兒子剛剛出生，還沒能多看幾眼，就被派來打吳三桂了……你懂個球！「

「裡面怎麼回事，不睡了是嗎？不睡了起來跑步，繞營地十圈！「帳篷外一個黑影顯現，厲聲喝道。

李忠，葉興，周朝陽三人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軍法隊的趙泰，都趕緊把嘴巴給閉上了，這要是被逮出去了，今晚就別想睡了！

見趙泰沒進帳篷，李忠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在心中默念了幾句祈福的話，才重新閉上了眼睛！葉興和周朝陽兩人，都獃獃地睜著眼睛，看向帳篷頂，他們對於明天的戰鬥，心中還是有所忌憚。

周朝陽的父母兄弟早年就在混戰中死光了，也沒有老婆孩子，他聽到隊長的話，一開始覺得好笑，現在安靜下來之後，卻是一股難以言明的凄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