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半鐘聲

張到原以為，照著一個方向一直跑，怎麼也能出得了這樹林。可當他足足跑了一天之後，才知道這世上的林子可不都像他家樓下公園的林子那麼大。要知道，自從練習了鶴翼翔之後，他的速度可不慢。這一路跑下來，按照他的估計，少說也跑出十幾公里了，可周圍除了樹還是樹，就好像進入的是一個樹的海洋，完全沒有盡頭似的。

跑了整整一天的張到，漸漸的也感到了一陣口渴。可這山中雖然林密，可偏偏一路上都沒有水源，縱是張到現在身輕體健，也有些吃不消了。好在在洞中時喝了一壺靈芝茶，也吃過一支白菇，否則估計他也撐不到現在。

腹中饑渴尚能忍受，可眼前的林子卻著實難住了張到。這老林子里白天還好，天色稍一擦黑，能見度就急劇下降。到了現在，已經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了。林中不能見物，張到只好選了一顆大樹，爬上樹頂，藉助月光在樹與樹之間跳躍。夜晚的林子並不安靜，時不時的能聽見一陣陣鳥鳴獸吼。不過已經獨自在山崖石洞中生活了不知多久的張到，卻對這種情況比較適應。畢竟還算有些聲音，比之在山洞中還熱鬧些。

又行了半夜，張到忽然停下。側耳細聽。徐徐的晚風中，竟然飄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鐘聲。這鐘聲並不清晰，可對現在的張到來說卻不亞於天籟一般。

有鐘聲，那必定是有人，已經許久沒有見人的張到喜出望外，急忙循著鐘聲的方向跑了過去。又翻過了一座山頭，終於被他尋到了鐘聲的來源，只見前方山坳之處有一片房屋，其中還有燈火閃爍。眼見到此情景，張到大喜，趕緊朝著那片房屋處趕去。在林中又是一陣急行，終於在月過中天的時候，來到了這片屋子的牆外。

這片房屋依山而建，佔地極大，眼前的牆還在一個不矮的山壁上，尋常人到此估計都只能繞道前方，尋正門而入。若是平時，張到也會如此，畢竟翻牆而入有違他的道德標準。可這個時候的他，已經趕了一天的山路，又渴又餓，實在不願再繞路去敲門了。況且，面前的山壁和院牆，對現在的他來說，也不算是什麼障礙。只見他雙手攀住岩壁上的突起，微微一借力，幾個起落就攀上牆頭，再一偏身，就落在了牆裡。

入目所見，是一個空曠的廣場，四周建築雕樑畫棟，飛檐斗角，頗有古意。但張到現在沒心思管這些，他現在的目的是找水和吃的東西。可這麼大的院子，他一時也不知到哪去找廚房，自己又是不告而入，沒道理再敲門找人問。無奈中只能順著牆走，碰碰運氣。

好在他運氣不錯，沒走多遠，就看到前面的一個小院，小院前方正好有一口大水缸。渴極了的張到顧不了其他，上前兩步，捧起水缸里的水就送到口中。清涼的水下肚，張到感到整個身子都放鬆了下來，又連灌了幾口，這才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喝足了水，張到才有了心思打量這處大院，山風吹過，一旁建築的角上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空氣中又有一股檀香味飄過，結合周圍建築的風格，看起來這裡好像是座廟宇。張到家鄉的小縣城後山上也有一座大廟，前後幾進的院子，風格倒是與這裡頗為相似。又順來路轉去，很快就到了院子中最大的建築面前。

現在月亮已經偏西，整個廟裡安靜異常，只有這個大殿中還亮著燈火。大殿門前匾額，上書天王殿三個大字。張到心中好奇，上前輕輕地推了推殿門，這大門居然沒有鎖，

一推就開了。殿中正堂上，一個威嚴的神像映眼中。神像頭戴金冠，身著大紅法衣，兩側還分立著數名小號的神像。張到對於這些都沒細看，因為他的注意力都被神像前方的供桌給吸引了。準確的來說，是被供桌上的貢品給吸引了。

一盤桃子，一盤麵餅。

一瞬間，張到眼中就只剩下這些了。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張到只能吃那些味道寡淡的白菇充饑。這時見到這些，哪裡還忍得住。上前一步，一手桃子，一手麵餅，抓起來就吃。只覺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了。

張到這邊吃的開心，卻沒注意到，他的行動早就被一旁一個小道士發現了。這小道原來應該是今晚值夜的，但這深更半夜，這廟又在這深山之中，沒甚來人。所以，這小道就躲在這大殿的角落裡打起瞌睡來。張到推開天王殿門時，小道還沒睡醒，可當他開始大快朵頤，發出的聲音卻將小道吵醒。小道睜眼，迷迷糊糊之間，看見大殿的供桌前，一個怪物正在偷吃貢品。這怪物渾身上下又臟又破，頭上的亂髮長可及腰，其上還沾著些新鮮的樹葉。

山中本就有山精野怪的傳說，小道士乍見此情景，還以為是山中的山魈來了廟中搗亂。小道士本來年紀就不大，這個時候，沒叫出聲來，已經算是心理素質過硬了。可眼見這山魈偷吃貢品，自己年少力微也管不了。最關鍵的是，要是這山魈吃完貢品沒吃飽，回頭髮現了他，再連他一起笑納了，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想及此處，小道士開始躡手躡腳地向著大殿門口挪去，想先離開這個險地，再找觀中有法力的師傅前來降妖。

這邊張到正吃的開心，時隔幾年終於又嘗到人間煙火的味道，不免吃的急了些。一口麵餅入口，還沒嚼幾口就往下咽，還沒吞下去又咬一口桃子，只恨不得再多長几張嘴，一口氣吃個開心。結果一不留神，樂極生悲了。一口麵餅被卡在喉嚨處，上下不得，噎得他直翻白眼。好在供桌一旁就有一個大碗，裡面有滿滿一碗清水。張到急忙伸手端起大碗，一仰脖喝了個乾淨。總算是將那一口麵餅送了進去。

這時，只聽身後傳來咕咚一聲，張到急忙回身看去，只見一個八九歲的小道童正一個屁墩跌坐在地，聲音正是他頭磕到身後牆上發出的。被這小道盯著看，張到臉上有些發燙，畢竟是偷東西被人抓了個現形。急忙露出一個自認和善的微笑，伸手想要將那小道扶起。

可張到卻低估了他這副尊容和這一笑的威力。在小道的眼中，只見那山魈吃的正歡，突然在原地手舞足蹈，緊跟著端起一旁盛水的盞子迎頭就灌，嚇得他腳下不穩，摔了個屁墩。這眼看就要到門前了，結果這一摔，頭恰好撞到身後的木牆，發出的聲音驚動了那山魈。只見那怪猛地回身，見到他后，又裂開大嘴，露出森森白牙，幾點艷紅的汁水掛在嘴邊，長長的毛髮下，雙眼爍爍生光，好像下一刻就要撲上來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小道士哪裡還忍得住，媽呀一聲就要爬出門去叫人。

這一聲媽呀也嚇了張到一跳，眼見小道士連滾帶爬就要跑，上前一步，一手捂嘴，一手摟腰，輕輕鬆鬆的將他拖了回來。小道士見自己被那怪物擒住，嘴也被捂住，被嚇得涕淚橫流，手腳連登帶抓，想要逃出魔掌。這下張到尷尬了。他現在身形也和這小道士差不多，雖然力氣比這小道強了不知多少，可也被小道士這一番掙扎弄得手忙腳亂。急忙在小道士的耳邊壓低聲音解釋道：「別喊，別喊，我不是壞人。」

小道士正在掙扎，忽聽那怪口吐人言，說自己不是壞人，雖然口音有些奇怪，但確實是人言無疑。回頭看去，正看見張到一雙澄清的雙眼。再借殿中燭火細看張到相貌，這哪裡是什麼山魈，分明是一個與自己年紀彷彿的少年。心中一松，手腳的動作也就停了下來。

見這小道士停了掙扎，張到也慢慢鬆開了雙手。這小道士嘴被鬆開，立刻弱弱的問道：「你是人，不是山精？」

張到被問的一愣，心想自己雖不算是玉樹凌風，但也絕對是可稱朝氣蓬勃啊，怎麼被這小道士認作山精了？略一琢磨，便明白是他這頭亂髮的原因，急忙伸手將額前亂髮撩起，並連聲解釋道：「別怕別怕，我是人，不是山精。你看看。」

見張到眉目清秀，真的只是個小孩子，那小道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山中的山魈下來偷吃貢品嘞。話說你是啥人，你的力氣怎恁般大？」

這道童口音，帶些陝西味道，張到還是能聽懂的。急忙解釋道：「我這是在這山中迷了路，又渴又餓，這才在這吃些貢品，抱歉抱歉。」

那道童聽罷，疑惑的看了看張到：「你是哪裡人，怎的在山中走失了，又怎的到了我們觀中？」

這...，張到竟然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因為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就到了那山中的。一時竟然張口結舌，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