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道人
嚴格來說,張到並沒有說謊,那個乾坤石壁,確實沒有和他說過什麼話,但確實也給過他道經和練氣典籍。
林道士聽了張到的敘述,略一沉思,道:「這崆峒山山勢不算陡峭,若說算是懸崖的,唯有西邊的捨身崖了。但也從未聽說這捨身崖上有什麼仙緣洞。」說完又看向張到,似是在詢問張到可有什麼遺漏。但這回張到確實是已經將能說的都說了,只能一臉懵懂的看向林道士。
許是見確實再也問不出什麼了,二人又聊了幾句,林道士就借故離開了。又過了一會兒,剛剛將他帶來的木青道人過來叫他去用飯,之後他就被糊裡糊塗地安排在了道觀的一間偏房中。對此,張到雖然感到有些疑惑,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此時他已經接近一天沒有睡覺了,進了屋之後頭一粘枕頭就睡著了。
張到不知,此刻天王觀的後院,這位林姓道士正在將他的事情稟報給一位老道。這老道鶴髮童顏,胸前五柳長髯。聽了林道士的講述,沉吟半晌,問道:「依你感覺,此子可有隱瞞?」
「卻有隱瞞,但所言多是屬實。而且他一身的道家真氣做不得假。若我所料不差,應是得到過什麼仙緣的。若是能將此子的仙緣留在本觀,或可為我教所用。」
那老道聽罷,微微點頭,又問道:「你將此子安排在哪裡了?」
「暫時安排在西邊廂房。」林道士答道。
「好,此事不易操之過急,你先按照尋常旅人招待,不必多管他,我自有計較。」
張到一覺醒來,已近黃昏。起來伸了個懶腰,感覺神清氣爽。下地出門,見晚霞映照下,整個道觀蒙上了一層金色,平添一份神聖之感。許是床太軟了,剛起床,渾身還有些不太舒服,張到索性拉開架勢,打起了他那套得自乾坤石壁的無名拳法。但見張到舉手投足,一招一式的演練,拳過之處,風雷之聲噼啪炸響,聲勢比之在山崖石台上演練時還要驚人。畢竟那石台上空間有限,張到不能隨意施展,此時到了平地,不用擔心腳下失足的問題,算得上是自學成這套拳法以來,第一次打得這樣酣暢淋漓。
打完收功,一旁走出一個青年道士,送來了晚飯。張到急忙道謝,接過晚飯,進屋吃了起來。晚飯是兩個麵餅,一碗小米粥,一碟腌菜。這不算豐盛的一餐,在張到吃來卻也是非常美味。除了量有點少,但張到覺得自己初來此地,對方能收留自己,又為自己安排了住處,已經是對自己很好了,也不好意思多做要求。
這樣過了幾日,張到每日在觀中無所事事,睡醒了就只能在觀中閑逛,或是打坐練功,那林姓道士也未再找過他。遠遠也見到過他幾次,卻不是督促觀中為數不多的道士做功課,就是行色匆匆地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觀中每日會有兩餐送到他的房中,其餘就再無人管他。期間那個叫木靈的小道士找過他一回,只是沒聊幾句就被他師兄叫走了。張到漸漸感到無聊起來。
離開那仙緣洞也有幾日了,這幾日最大的感覺,就是餓。在仙緣洞中,雖然每天只吃一頓白菇,但這一頓可以管一天。可自從到了這天王觀中,雖然每日有兩餐,可一是吃得實在清淡,二是沒一頓能吃飽。剛開始時,還覺得每天麵餅鹹菜味道還強過白菇,可吃了幾頓之後,就感到味道也就一般。若是讓他選擇,他還是想要每天吃白菇,畢竟吃了就不餓了。漸漸的,張到有了出觀尋些吃食的心思。
這一日,
張到在大殿旁的石欄上曬著太陽,閑來無事,就拾了些枯枝幹草,為自己起了一卦。
「上乾下乾,九四,或躍在淵?嗯,乾卦屬陽,躍出淵而去,是到了我離開的時候了。」見自己卜出了個乾卦的張到很是得意,不禁念出聲來。
「呵呵呵~」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笑聲。張到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老道士站在他身後,正饒有興緻地看著他。這老道面如冠玉,鬚髮皆白,雖然年邁,可身姿卻很挺拔,一派仙風道骨。見他轉身,老道不急不徐的講到:「或躍在淵,可不是這麼解的。」說吧,也蹲在張到身側,指著地上的草棍說到。
「或躍在淵,陽爻居四,故曰九四。四迫近君位五,是多懼之地,九雖是陽爻,而四居陰位,是尤須小心謹慎,不可輕舉妄動的。時可進則進,時不可進則退。進退依時而定,故有龍或躍在淵之象。這躍不同於飛,飛是離淵而去,躍是飛行之前的準備動作,欲飛未飛。而淵乃深水,是龍安居之地,雖欲躍但尚在淵中,是離淵而去,還是在淵中不動,就要視情況而定。」
聽到此處,張到有些聽懂了,但又沒完全明白「那敢問道長,此卦應該如何解?」
聽到張到詢問,那老道又是一笑:「陽主進,陰主退。陽居陰位,能夠隨時進退。又,九四居上體之下,正在由下體進入上體的變革之際,是以進退未定,需待時而動。所以,此卦應解為待時而出,見可而動。至於何時才需進,時機一到,自見分曉。」說完,看向張到,好似在詢問,他是否聽明白了。
「明白了,就是現在要等,而不是選擇進退。」張到說完,那老道面露喜色,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而後又道:「卦之六爻,雖各有其意,卻自成循環。如這乾卦,是由六陽而成,乃諸卦之始。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看似講天,卻是育人。因天道變化,在於元亨利貞,元為始,貞為末,而後又歸元。有元必有貞,無貞亦無元。元亨利貞,如天之四季,春生,夏發,秋收,冬藏。人懂了其中之力,因時而動,隨時而順,乃御,此為天人合一。這裡的御,非是駕馭,而是掌握應用。」
一直以來,張到對於這卜卦,都只當作遊戲,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用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看不懂。他會使用四十九根草棍擺出卦象,知道這卦象代表的是哪一卦,知道卦辭是什麼,但到此為止。比如上次卜出的天雷無妄卦,就是他胡亂解的。具體意思是什麼,那就完全不知道了。所以每次卜卦之後只能瞎猜,或者根據發生過的事情再來推斷。就好像知道題目,知道答案,然後慢慢猜過程。可這答案一般還是多選題,過程怎麼推導也全看心情,至於猜得對與不對,反正就是當作遊戲,對與不對反倒不重要了。可像今日這般,一個老道士將他卜出的一卦拆解明白,再講給他聽,這確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玩遊戲時有人和他講攻略,頓時來了興趣,急忙將自己一些不懂的問題問了出來。那老道好像也被張到勾起了興緻,與他席地而坐,將張到問起的問題一一作答。而且,眼中更是異彩連連,不斷地撫須輕笑。
剛開始張到詢問卜卦,到了後來,兩人不知不覺之間就聊到了道經上來。這幾年,張到被困在仙緣洞中。每天除了看石壁上更新的道經,就再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所以哪怕很多地方看不懂,但道經卻記住了很多。加上張到穿越自一個信息爆炸的年代,每天被大量有用或無用的知識轟炸,對於道的理解有些地方就與這老道大相徑庭。關鍵是,他這些理解都是結合了那些已經被證實了的自然規律而來的,所以往往能夠自圓其說,雖有漏洞,但在老道聽來,卻也頗有道理。這老道越聽越是驚奇,二人漸漸從一問一答變成有問有答,有時甚至會在某些問題上爭論起來,頗有論道之感。
不知不覺,二人聊至傍晚。有年輕道士過來請老道士去吃晚飯。張到正要告辭,那老道士卻一把將他拉住,非要與他一起用飯,飯後還要繼續論道。張到也是憋得久了,好容易能有人與他說這麼多話,當時也不推辭,就與那老道士一同去了後院。
來到一個不大的小院,那老道拉著張到坐下,自有道士端上了一桌子齋飯。有麵筋,有炒菜,其間居然還有一道肉菜。張到光是看到就覺得食指大動,猛吞口水。那老道見了,哈哈大笑,招呼張到一起吃。張到最近也是餓了,拿起一旁的麵餅,就著炒菜就大吃了起來。可沒吃幾口,就見那老道士放下碗筷,像是吃飽了。張到也只能戀戀不捨地放下手中的吃食。
見此,那老道士又是哈哈一笑,說到:「你不用管我,你吃你的。我老了,胃口不似你們年輕人,但就喜歡看年輕人吃東西。這些你都吃了,要不就浪費了。」見此,張到連忙道謝,緊跟著又吃了起來。這一頓算是將前幾天的虧空都補了回來,一桌子菜被他吃了乾淨,又吃了五張麵餅,喝了兩碗米粥,這才飽了。見此情景,那老道士又是哈哈大笑,吩咐道童送上清茶,又開始與張到談了起來。直到深夜方才放張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