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陸震天自取其辱 小劍風智戲蟊賊
呂天王不便明說是這為了敷衍神教,只是為了西線安寧才胡亂答應殺文朗的,加之葉玉琳在側,恐她聽后不喜,便不再言語。
葉玉琳見他兄弟兩個言語各有一詞,沏了一杯香茶遞與陸震天,解釋道;那文朗來鳳凰鎮只是為了探親,別無目的。再說就他匹馬單刀,怎敢來逍遙庄惹事?莊主不打算殺他,也是鑒於他有親屬往來,怎麼能下得了手?
陸震天沉吟道:若只是這樣的話,倒也不該殺他。葉玉琳笑道;殺一個探親之人,必定會惹來武林同道的恥笑。我庄內豪傑也多有家眷在南方,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
陸震天口中嗯了一聲,將茶飲了幾口,將眼睛掃視了眾人一眼道:我聽說庄內多添了一位英雄豪傑,不知是哪位?呂天王便道:這位是方鴻,你們見過。
方鴻聞言,連忙上前拜個大禮道:晚輩方鴻,見過陸天王。小人初拜門庭,日後還請天王請多多指教。陸震天回還了一禮,相視笑道:果然是儀錶不凡,不知方兄青春多少,什麼來歷?
方鴻如實說道:晚輩二十有八,原是揚州都頭。陸震天笑道:原來是朝廷武官,官職倒還卑微,我等豪傑可不能做這等小芝麻官。方鴻一愣,不知所言。呂天王不喜道:四哥是前輩,怎麼能和晚輩這樣說話?
陸震天點了點頭,問道:方兄可曾認識江州兵馬都監方天南?方鴻點頭道:方天南卻正是家父。
陸震天聽到這話,原本祥和的臉色頓時陰沉聳下,生起暴怒之氣,猛的一掌將側旁的交椅擊碎,厲聲喝道:好個方鴻,原來是仇人。今日正巧遇上了,快納命來。右掌一番,掌心上突生一道烈風,忽的縱前一掌擊去,甚是兇猛。
李雲貴見勢不妙,伸掌攔截道:陸天王這是幹什麼?陸震天並不回話,一掌被隔后,左手將他推擠到一側,又重發一掌。因他出手神速迅猛,出人意料,一時之間竟然無人攔得住。
眾人這才省悟,都急勸道:天王住手。陸震天是逍遙庄出了名的傲逆,又是逍遙庄的年老前輩,名分最大。他哪裡肯聽眾人勸告,這一掌比初時一掌更凌厲兇狠,教人心驚失色。
方鴻哪是他的對手,措手不及下,胸口著了一掌,頓時氣血翻逆,喉嚨一咸,吐出一大口鮮血,性命岌岌可危。
陸震天卻兀自不曾住手,好似有極深極怨之仇。一掌得手后,五指一合成一個虎頭拳,又待要打將去。眾豪傑只有李雲貴離他最近,急忙側斜里劈搶過去,右掌翻刀,在他的手腕穴位上重重一切,頓時將他那一拳化解鬆軟。陸震天揮手一揚之下,彼此禁不住都退了幾步。
陸震天怒道:阿貴要幹什麼?原來李雲貴為人有情有義,在庄內庄外的人緣極好,因此人人都喜。陸震天雖是驚怒,卻也不敢再出手。
李雲貴反問道:不知天王倒是要幹什麼?你怎麼能如此冒然出手傷害方兄,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陸震天怒道:你不讓開,我連你也一快打。李雲貴道:若是天王還要執迷不悟,那就從晚輩身上踏過去。
陸震天大怒,情急下更是不顧一切,正要出手。呂天王、葉玉琳急喝止道:楞著幹什麼,快攔住他。眾豪傑原本被陸震天這莫名其妙的舉止驚得愕然,聽令后連忙上前拖住他的臂膀,只是教他不能再出手。
陸震天極力掙紮起來,形如猛虎勢威,不可抵擋,但張千歲之眾也不是等閑之人。一個人攔不住他,但眾多豪傑一齊上時,就如同是手到擒來,將他緊緊牢牢的拴住,使其動彈不得。陸震天左右無奈,只是睜起虎眼,怒目相視。
呂天王不便在他氣頭上施壓,只道他與方鴻間有些恩怨私仇。先與葉玉琳一道將方鴻扶座於交椅上,餵了治傷元丹,料其無礙之後。葉玉琳只是連連賠話告罪,柔言安撫。
方鴻自覺與這陸天王無冤無仇,感到這事不可思議,也想聽一聽這逍遙王有什麼說法。
.呂天王怒道:國有國法,庄有庄規。此處乃是聚義廳,你私帶兵器入內已是不該。今又無端傷人,目無庄規,為所欲為,眼裡還有我這個莊主嗎?陸震天氣吁吁的不做聲。眾豪傑雖是放開了對他的手腳束縛,卻仍然不敢大意,都站立在他的身邊,以恐他又會突然施暴。
葉玉琳亦是責怨道:四哥也太衝動了,你與方兄初次見面,剛才還聊得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事情總要有個合理的說法吧?陸震天憤憤的點頭道:我說出來,讓這廝死個明白。推擠開眾人的阻攔,猛的朝前幾步,指著方鴻道:我有個胞弟叫陸彪,便是死於他父親方天南的手下,你們說我該不該報仇?
眾豪傑聞言不解,因都不曾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不敢苟同。眾人又都慣知這個逍遙王脾性火烈,一向小事作大,故此都默不作聲,都想聽一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呂天王道:凡事都有因果關連,難不成令弟無緣無故就給方天南殺了?陸震天道:十年前,彪弟在江州一處庄鎮上看上了一家姑娘,不曾想就被方天南害了性命。眾豪傑唏噓一聲,面面相覷,不敢相信事情就如他口裡說的這麼簡單。
葉玉琳疑惑道:豈有這事?令弟看上了哪家姑娘,那和方都監有什麼相干,這仇結得也太離譜了吧?她年方三十,與方鴻年齡彷彿,不便似呂天王這般直言方天南三字。
呂天王疑道:沒有別的事情發生,令弟就這樣被方天南害了性命?陸震天點了點頭,卻不言語。
呂天王自然不能相信這種無憑無據之言。側問李雲貴道:阿貴相信嗎?李雲貴搖頭道:屬下不信。又與眾人道:你們有誰相信?眾豪盡皆覺得此事只怕沒有這麼簡單,都搖頭不信。呂天王問道:四哥還有話要說吧?
陸震天自知這話難以說通任何一人相信,這才又說道:彪弟看上的那家姑娘已被人訂婚,彪弟想取過門來,結果性命被人害了。
呂天王細思一刻,徐徐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陸震天怒道:可憐吾弟年方二十便已遭到了鷹爪子的毒手,此仇怎容我不報?眾豪傑都在細細啄言,其實李雲貴等人早已將事情的原委推敲了個通徹明白,只是不便直言。
葉玉琳道;四哥不必說了,小妹都替你說了吧!令弟看上了人家姑娘,而那姑娘卻已經被人訂婚,令弟自然是心有不甘。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緣故,去殺害了那訂婚人一家,把那姑娘搶奪了過來,此事後來被人告到官府,被方兄的父親都監大人得知,所以這才秉公執法,派人捉獲得了令弟,送了刑場。四哥這仇恨便是由此而來,小妹說得沒錯吧?陸震天默然無語,顯然已是默認。
眾豪傑無不私語道:原來陸天王要殺方兄都是因為這事。這陸彪也真做的好事,人家姑娘已經訂婚,僅僅為了一己之私便無故奪人妻室,殺人全家。這等惡人真是天理不容。若是撞在我的手裡,管他是誰的弟弟,也要先取他半條命來。
眾豪無不是如此想法,都覺得陸彪自作孽不可活。方天南伸張正義,懲奸除惡,無錯無罪,這與方鴻更是八竿子也打不著邊的事。認為陸天王分明是在無理取鬧,自找羞辱。
呂天王徐道:令弟行事剛烈,這才惹上了殺生之禍,這於情於理與方兄並無任何關連,四哥怎麼能無端找人泄恨?陸震天道:賢弟這麼說的話,倒是哥哥的錯了?呂天王道:四哥可能一時激憤,這倒也在情理之中。
陸震天道:難道說吾弟的仇就不報了?呂天王不便說陸彪是死有餘辜,只道:陳年舊事,還是遺忘了好。陸震天道:這仇不報不快,賢弟難道不替四哥報仇,討回公道嗎?
呂天王道:討什麼公道?若令弟被江湖中人所殺,不管事情是否對錯,小弟自然會為其討回一個顏面。可令弟觸犯的是國法,無可翻案。朝廷與江湖向來是互不相干,這仇可報得令人齒冷,還是算了吧!
陸震天聞言不悅,悶哼了一聲道;賢弟倒是很會幫著外人說話,四哥這心裡真是寒涼。呂天王道:四哥也算是武林中威名卓遠的前輩,怎麼能如此含糊糾纏?我適才所言,有哪一句不是秉公而論?小弟愧為首領,言行處事自然是以身為則,有道是:幫理不幫親。又怎麼能以私廢公,有損大義?眾豪傑皆覺莊主此言深有道理,無不拜服道:莊主所言極是。
陸震天見眾人都幫在呂天王的言語上說話,也形同是間接的站在方鴻的立場,一時無言以對
其實他也知道這事情錯在自家兄弟身上,其禍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他也是行俠仗義、嫉惡如仇的老英雄,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但畢竟是仇人相見,心中壓仰有無名業火,不說不快。一時間左右不是,有些羞怒難當。左掌反手從背上取過一支鐵槍,狠狠的往堂心石地上一插,槍頭竟然沒入石心數寸,內力小見鋒芒。眾人皆驚一聲,不知道他又要幹什麼。
他狠狠的相視眾人一刻后,又將那支短槍取出收回背上,至始至終行雲流水,好似在眾人面前賣弄手段。聚義廳內沉寂一時后,陸震天悶哼一氣,返身而去。
葉玉琳急道:四哥去哪?陸震天冷冷回話道:這裡既然沒有我的席位,那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不如趁早散了。言了,將背上雙槍豎了一豎,果是大步而去。
葉玉琳正要趕將去勸時,呂天王止住道;不要管他,他想明白了,自然會回來。葉玉琳見如此一鬧之下,場合十分的冰冷尷尬,遂笑道:這四哥可真是個牛脾氣。呂天王道;這個莽夫真令人頭痛。眾人都會意一笑,舒解氣氛。
方鴻黯然失色道:都是小人給莊主帶來了事端,方鴻這就離去,以免讓陸天王耿耿於懷。
剛要起身,葉玉琳輕將他的雙肩按下,溫柔一笑道;賢弟千萬不要生起疑心,此事都怪四哥無理取鬧,他就是這樣莽撞的人,賢弟不要與他一般見識。看在姐姐的薄面,這次就原諒了他,他只是一時之性,不會再有下次。「自來女人的話最易溫撫鬚眉之心。」方鴻得到這些溫馨之言,這才心中溫暖。眾豪傑又都一力勸導下,方鴻平息了心中煩惱,不再疑惑。
呂天王道:方兄受了陸天王一掌,稍刻呂某親自為你過氣療傷。方鴻慌道:不敢煩勞莊主用心,小弟其實並沒有受到多大傷害,服藥之後已經無恙。葉玉琳笑道:賢弟是虎狼壯士,豈會輕易受傷?賢弟適才所服的丹藥乃是「天山雪蟾丸」,是以雪蓮、寒參和冰蟾研製而成,藥效靈驗。不出半個時辰,便可活動自如了。方鴻拜謝不已,暗裡提起內力時,果然舒暢無阻,不覺疼痛。
眾人於聚義廳內笑談一時后,呂天王問道:可曾安排好宴席?我等應為方兄的入盟接風賀喜才是。張千歲笑道:早已備好妥當,只等莊主赴宴。呂天王道;那我等早該入席了。眾人聞言皆喜,相隨著轉入宴廳。
群豪剛依禮分座席位,有東門小校入廳報急:陸天王和阮頭領在東門校場廝殺起來了,十分兇險。眾人皆驚,無不感到怪異。
呂天王道;他們怎麼動手的?那小校道:小人不知,只見陸天王怒氣沖沖的要出庄去,阮頭領便問了一句,陸天王便不知為何動起了雙槍,阮頭領為求自保,也只能被迫迎戰。
呂天王教退小校后,悶哼一聲道:這四哥可真是無事生非,越來越放肆了。他正將方鴻一事寧息,不想又生出一事,身為群龍之首,自然是心頭湧上煩悶。
遂立身正要前往視察時。葉玉琳勸解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定是要與四哥爭執。如今他正在氣頭上,切切不可火上澆油,只可好言相勸。呂天王道:我若不去,他還要鬧到什麼時候?葉玉琳道;你且陪方賢弟飲酒,我來勸他便是。
呂天王見眾人皆在驚愕,喝罵道;這陸震天真是太不像話了,平日里溺慣了他,以致如此冥頑不靈,是該要好好的整理他一番。普天之下,沒有人可讓他服帖聽話,真是個老匹夫。
李雲貴見莊主已是動了真火,唯恐自家人再起風波,遂勸道:陸天王性子雖是傲慢了些,卻也為人俠義,勤奮能幹,莊裡庄內之事向來是一馬當先,建功無數,真不愧是我逍遙庄的頂樑柱。呂天王笑道:阿貴這話若是教他聽見,只怕日後還會生出更多的麻煩事來。眾豪傑聞言皆笑,不知道誰的話更有道理。
方鴻見莊主發怒,更知道他是秉公處事的真豪傑,不尋念私情,心中佩服不已,亦是勸解道;陸天王英勇蓋世,名揚四海,真乃我等晚輩的楷模。屬下這次領教了陸天王的這次威猛,真箇是又敬又畏,日後定當效仿其能。
呂天王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要相互齊心團結才是硬道理,不然只好教外人欺負。群豪皆道;莊主說的是。
葉玉琳持一把寶劍后,早趕到東門校場看時,只見陸震天和東門守將阮恆揚正激戰得歡,一刀一槍循環交攻,彼此頻頻攻擊得錯里亂覺,絲毫不讓。葉玉琳也不便強行阻攔,只是在側立身靜靜的看。她要這兩人自行停下來,免受任何的庄令。
那兩個相鬥百十合后,見誰也贏不得誰,又見莊主夫人已是窺戰多時,這才各自將手裡刀槍放慢停下。陸震天將雙槍收拾后,默默無言,只是要爭著出門去。
葉玉琳笑道:四哥真是好興緻,鬧了內堂,又鬧校場,如今又要去哪裡鬧事?陸震天尷尬而笑道:賢妹言重了。葉玉琳忽喝道:四哥如此顛倒庄規,目無上下,是想要反了逍遙庄嗎?
兩人一驚,便顯得有些慌忙,阮恆揚慌忙跪拜道:夫人恕罪。葉玉琳道:此事與阮兄無干,不必自責。阮恆揚拜道:多謝夫人。
陸震天聞言並不放在心上,卻也不敢再隨意妄為,悶聲道;我與阮兄正切磋著武藝,賢妹來此攪合作甚?
葉玉琳道;四哥可真有閑情雅興,適才打傷了方兄,現在又和阮兄來鬥狠,整個逍遙庄的規矩只怕在四哥的眼裡根本就不當一回事。莊主為江湖大事夠煩惱了,四哥還如此的多事添亂。照這麼鬧下去的話,逍遙庄豈不是混亂不堪,讓天下人恥笑?
若是常人的話,陸震天必會反駁不服,但葉玉琳是莊主夫人,饒是他膽大妄為,但畢竟是逍遙庄的人,不敢對莊主夫人無禮。見她發話時,也就默默受訓,不多爭執。笑回道;賢妹誤會了,我聽人說阮兄的刀法精妙,不在文朗之下,所以想要試煉幾手,日後要是撞上文朗那廝,日後我也不至於吃虧不是?
葉玉琳冷笑一聲,轉首問阮恆揚道:是這樣的情況嗎?阮恆揚恐陸天王麵皮難堪,遂作合道:確實如此。葉玉琳見他兩人暗裡眉來眼去,便知其意。又喝問一聲道;阮兄可要照實話說,不要刻意隱瞞。
阮恆揚擋不住莊主夫人的當頭威嚴,便從實而言道:在下正於此處排練刀法,忽然見陸天王大發雷霆的要出庄去。在下出於防衛之責,便隨口問了一句。不了陸天王不說二話,拔槍便斗,在下怕被天王誤傷,這才被迫迎戰。
葉玉琳點頭道;看來這就是實話了。又側身反問道;四哥就是這樣和阮兄切磋武藝的,要是不慎誤傷了那該怎麼辦?陸震天支吾難言,啞然一笑,麵皮上十分的尷尬。
葉玉琳正要趁機好好的通徹修正一番他的脾性,又道;四哥是武林中的前輩,更是我逍遙庄的元老,怎麼行事卻如此的無分曉?如今逍遙庄以你的資歷最高,你卻連自家兄弟也不放在眼裡,又怎麼能做得前輩的風範,就不怕教人恥笑嗎?
陸震天笑道:是小校胡說八道,賢妹不要當真。葉玉琳嘆道:看來是四哥並不喜歡逍遙庄,想要自立門戶了。這也很好,只要四哥一句話,小妹會勸莊主立請中原各路英雄豪傑前來會議,立四哥為掌門人如何?
陸震天笑道:賢妹說笑了,我可沒有那雅興做掌門人,這逍遙庄挺好的,我也沒說要自立門戶,賢妹可不要強加罪名,讓人誤會。葉玉琳道;既然如此,那四哥又為何屢屢觸犯庄規,不聽良言相勸?莊主是你的義弟,你卻連他的話也愛理不理,充耳不聞,這讓他在眾兄弟面前丟盡了顏面。若是人人都像四哥這樣不停勸告,不服命令,那逍遙庄這片江山基業只怕早晚會落入他人之手,到時在九泉之下還有何顏面去見逍遙庄的列祖列宗?
陸震天道:是賢妹想多了。葉玉琳嘆道:不是小妹多嘴說你,只是四哥鬧的事情大了,讓莊主下不了台階,如今你滿意了?陸震天疑惑道:這怎麼說?葉玉琳道:你家三弟已經遲去了莊主之位,禪讓與四哥來做,退位書已經寫好,不日便要發往各路英雄得知。四哥若是還有半點兄弟情義的話,那就去好好的勸勸他。如今他正傷心絕望,要退隱江湖!
阮恆揚聞言一驚,恰要問時,葉玉琳急忙用暗色示意,阮恆揚會意后,也假意哀嘆了一聲,急忙往內廳而去。其實他只是去赴宴。
陸震天不知是計,急忙問道:竟然有這事,三弟要退位讓人?葉玉琳點頭道:是禪讓與四哥。陸震天唏噓一聲,搖頭道:都是因為我的事情讓三弟下得如此痛心之決,真是對不住他了!葉玉琳道;不日四哥便是一庄之主,脾性一定要好好改善,不要再對任何人有歧見。逍遙庄的江山不是一個人能打下來的,更不是一個人能守得住的,四哥要好自為之!
陸震天心中一陣驚慌,急忙拖住她道:賢妹要去哪?葉玉琳苦笑道:小妹自然要回黑蓮教,這逍遙庄已經夠令人傷心了,我難道還要留下來難堪嗎?
陸震天慌道;賢妹不能走。四哥哪有做得莊主的能耐,不過是一身蠻力,一腔火性罷了,如此能守得住這百年基業,豈不是要毀在我的手裡?賢妹一定要好好的勸三弟回心轉意,切不要有那退位的想法。
葉玉琳暗喜,又嘆道:莊主決意退出,正準備讓阿貴發下武林信函,推舉四哥為莊主,我是勸不了他,四哥若真想留住他,何不自個去勸一勸,還能寬慰他的心?
陸震天慌得左右無措,惶恐焦急。「他曾多次當堂頂撞莊主言語,使其威嚴盡掃,一時間還哪裡還敢和言悅色的相見?他雖是覺得自家兄弟未曾幫自己說過半句體己之言,但畢竟是自己胡鬧在先。拿一樁毫無意義的陳年舊事來強行說理,落了下風又不甘認錯,分明是自己無事生非,怪不得任何人。今聞自家兄弟要辭退莊主一職蓋因此事原委生於己身,自己自然不能勝任莊主一位,更不會扶別人來做。」
時下無奈著急道:三弟最聽賢妹的勸導,你一定要好好勸他,莫要教他心煩意亂。就說……就說四哥會改掉這些自以為是的臭毛病,以後不再找方鴻的麻煩便是。
葉玉琳道:四哥真是這樣想的嗎?可不要後悔。陸震天點頭道:這是自然。葉玉琳道;就怕四哥言而無信,舊病複發。陸震天道:四哥什麼時候賴賬過?葉玉琳笑道:若是這樣的話,你三弟想必會寬慰的。陸震天點了點頭,便往外走。
葉玉琳笑道:四哥不想親自去勸一勸你家三弟嗎?陸震天揮手道;不必了,還是賢妹去足夠了。他自是個死撐面子的武夫,教他認錯已是千難萬難,若教他當面賠罪更是寧死不從。
葉玉琳知曉他的性子,因此也不逼他,問道:四哥要出庄去嗎?陸震天道:哪也不去,今日由我來看守東門,讓阮兄喝個痛快,就當是四哥給他賠罪了。言了,果是疾步上了烽台城廊巡視,一副凝神查探城防的表情十分的教人放心。葉玉琳見已勸下了他,暗暗歡笑道:這還差不多。
這時節並無多少的武林大事發生,雖說眼見平息,卻未見祥和之氣。逍遙庄、尚武堂和黑蓮神教皆算是風平浪靜,休養生息。
楊瓊自秋雲鎮與李雲宗等相別後,一路南下數十日,腳力路程緩慢,只是游山戲水愜意不盡。這時身距在夷陵北山百十里開處外的山道之中,離荊州尚有兩百餘里遠近。他走路悠閑無事,自然不受任何時辰事物的約束。
將近午時,一片陰濃翠綠的松林中,風舞松濤。一條崎嶇濘澤的小道上,坑窪難行。三月的川南氣候,冰雪雖是早融,卻仍有寒涼之氣,更兼昨夜稠濃細雨下了一個整夜,這松林的小道十分滑腳,行客無不皺眉有怨。
楊瓊小心的走出這片松林后,尋得一處清爽之地恰要座歇,只聽見前方茅草灌林中傳出一陣嘩響,隱隱聽到有人竊竊私語聲。他連忙立身一看,一時未見清晰,口中不禁嘀咕道:什麼鬼玩意?
密稠的茅草中左右亂裂,跳閃出兩個耀武揚威的漢子,不待楊瓊問話,那兩個漢子各自舞動手中的刀槍,暴喝一聲:留下錢財便饒你性命,若道半句不肯,就是找死。那舞刀的漢子將手中腰刀晃了一晃,氣勢甚為兇惡。
楊瓊驚詫的撇了他們一眼,也不急於答話,疑惑的看時,只見是兩個高矮不一、面貌醜惡的剪徑漢子。一個八尺身軀卻瘦如竹篙,立著一條齊眉鐵槍。一個是五短漢子卻肥如矮虎,腰胯間捉著一款大腰刀。乍眼相看,恰是一對痴漢。他兩個見楊瓊默默無語,只道是害怕,遂大搖大擺的前來劫奪包裹。
楊瓊也不理他,座於一處乾淨的大青石上,自忙其活,見他們來得近了,嘀咕暗笑道:我以為是什麼真強人,原來是兩個狐假虎威的蠢漢。正要打發他們,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個怪念,眼睛一轉之下,不禁暗暗點頭。
楊瓊即是不認識他們,如何會知道他們沒有本事?原來但凡有真本事的硬漢早當是佔山為王,逍遙快活。即便是要劫奪些財物也必有手下嘍啰去做,如何會親自前來?卻見這兩個漢子不惜躲藏在茅草中潛伏待物,顯然是沒有特大本事的村漢,行事才會這般猥瑣。故此他知道眼前這兩個漢子看似面目凶神惡煞、執刀捉槍的,嚇一嚇市井俗漢或有用,但想要對付武林豪傑,真箇是異想天開。
見他兩來得近了,楊瓊早將劍掩藏大青石后,面色驚慌道:兩位好漢要幹什麼?那矮虎漢睜起一對虎眼喝道:還能幹什麼?留下錢財便饒你狗命。楊瓊心中暗笑道:罵得好,不一會教你來個啞巴吃黃連。心中又尋思著該如何收拾這兩個呆漢。
其實他若出手,便是十個漢子他也能手到擒來,但如此便失了一場樂趣,反而不美。自來這等趣事可遇不可求,他本是個膽大好玩的少年,因此要戲弄。
另一個竹篙漢見他茫然無語,面上略顯膽怯,氣勢陡然間倍增暴戾,上前劈手來奪。楊瓊連忙退走幾步,揮手止住道:兩位好漢幫不消動手,小人自當雙手奉上,但求饒命則個。
那兩漢見楊瓊奉承討饒,相視一笑道:這小廝倒也是個識時務的乖巧人。也罷!也省得俺們親自動手。楊瓊點頭道:正是如此。
看了看這兩人後,又笑道:兩位好漢真是堂堂一表,一看便知不是等閑之輩,小人真是佩服得很!他兩人聞言不解,面面相覷后都無話說,不知道說的「堂堂一表」是在褒揚還是譏嘲。
楊瓊越發知曉這兩個是蠢漢,悶嘆一口氣道:兩位好漢真箇是有天大的福緣,小人這廂有苦難言了。那竹篙漢喝道:你這廝還不交出錢財,在那磨嘰什麼?楊瓊也不回話,徐徐將背上包裹取下,又是搖頭嘆一聲道:兩位好漢是只圖眼前,卻不知我發現了大寶藏的秘密。
那竹篙漢哪裡肯聽?右手把槍握住,左手來搶時,那矮虎漢卻又些精明曉事。他見楊瓊話中掩話,且在無意中聽到大寶藏三字,心頭一愣,連忙止住那竹篙漢,上前問道:剛才你說什麼我等有福緣,又說發現了大寶藏,這時怎麼回事?
楊瓊嘆道:實不相瞞列位,小人姓楊名瓊,河南人氏,乃是河南河北一帶有名的夜行者。平生是盜墓為業,遮莫什麼夜光珊瑚、南海明珠、龍鑲玉翆等諸多寶貝也曾得手過。最近幾日還在一處石穴縫崖里發現了一座帝王陵墓,端的是奇珍異寶、金山銀海。只是倚憑小人一人之力獨難成事,今日遇上了兩位好漢,我等豈不就此終生富貴?
那兩個聽言為真,便不假思索的唏噓,咽了一道口水,急忙拖住楊瓊道:竟有這事?楊瓊點頭道;小人願以性命擔保,只是一人寡力,需要多些人手,小人這才不惜以實言相告。若是兩位好漢肯協力合作,那咱們三人必定會告此大功。
那兩個早聽得心花怒放,口中只是不盡的讚美楊瓊有情有義。三人笑談一時后,那竹篙漢心中疑慮道:賢弟真能保證那是帝王陵墓?楊瓊滿口應承道:陵墓入口處上寫分明:大蜀後主皇帝冥陰殿。這還不是帝王陵墓?那竹篙漢聽得模模糊糊,胡亂應聲道:應該是。
楊瓊恐他兩個不能全信,便假意告氣道:若是兩位好漢不信時,小人不敢多言,還請奪取此包裹,小人便要告退了。遂將包裹取下,故取銀兩相獻。
那矮虎漢子聞說有帝王陵墓時,腦海中早就映入了價值連城的金珠寶貝,卻哪裡還曾在意楊瓊這些許銀子?見他惱怒,連忙止住相勸道:賢弟不必生氣,隨口說說笑,不要往心裡去。言了,回首狠瞪了那竹篙漢一眼,以示不滿。那竹篙漢雖是不服卻左右難語,到底是分不出個真假來,只能無話可說。
楊瓊怒氣稍退些后,心中卻在暗喜,問道:未請教兩位好漢尊姓大名。那矮虎漢應道:大哥是王六。那竹篙漢也拱手應道:二哥是楊七。
楊瓊聞言一愣,心中暗罵道:好你個楊七,竟然和我是同姓,真箇是給楊氏一姓丟臉。他心中正要教這兩個蠢漢栽個大跟頭,因此言語上只是東拉西扯,盡意滿足這兩個好奇。這兩個聽得歡喜時,恨不能闖進陵墓里整著金銀入睡。三人聊得十分歡洽。
那王六急問道:賢弟發現那帝王墓坐落在何處?楊瓊啞然的往後一指道:在後崖的穴道之中。王六驚喜道:那咱們趕快過去看看。
楊瓊這時卻心生懶惰,只是不肯去,口中不住的嘀咕搪塞。王六疑道:賢弟有什麼話說?楊瓊嘆道:不是小弟疑心太重,也不是小弟想獨吞寶藏,不然也就不會告訴兩位了。只是不曾見著兩位大哥的誠意,因此去不得。
楊七道;賢弟指的誠意是什麼?「他見楊瓊說的有憑有據時,也就十分相信這帝王陵墓的存在,自覺有些輕飄起來,和王六一樣,都不再有任何的疑問。」
楊瓊隨口便說道:常言道;人無保金,其意難明。這世上的事向來是很難預料的,小弟覺得還是謹慎些好,切切不可大意失荊州。王六笑道:賢弟也太小家子氣了,既然我等已經盡釋前嫌,賢弟就不要為剛才那般芝麻小事掛坏於心了。常言說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咱們齊心協力,得到寶藏后各取所需,豈不快活?
楊瓊面上故作思慮,心下卻在暗笑道;你這兩個白痴,帝王陵墓的話你也相信。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不能怪我。你們要打劫我的錢財,正好我也要打劫你們,看來這筆買賣做得應手了。回話道:話雖如此,可小弟平日里總習慣獨來獨往,不大容易相信任何一人,便是親朋好友也要考證誠意。小人與兩位大哥是萍水相逢,這誠意之事更是少不得。王六道:賢弟可真計較。
楊七會意道:既然如此,那賢弟需要什麼樣的誠意?楊瓊正要他們心甘情願的交出自己的銀兩,免得自己動手來奪,落下倚強凌弱的罪名,便道:其實小弟的這個誠意也不算過分,只是需要些擔保,如此心裡才能放心。兩人齊點頭道:不知是什麼樣的擔保法?
楊瓊道:小弟有好些種擔保之法,例如割發為誓。兩人聞言便皺眉搖頭道:發至皮膚,受之父母,不得隨意割捨,這隻怕日後會有天災橫禍。
楊瓊道;那便斷指為誓,斬斷十指中的任何一指,如此擔保方可令人放心。兩人又是一驚,各自看了看自個的雙掌十指,見好端端的十指健全,都不忍為了一個口頭擔保來斷指自殘。又搖頭道:賢弟萬不可教人致殘來擔保誠意,這多不仗義。
楊瓊忍聲不笑,又道;這第三種擔保之法更為簡便,那便是每人押金二十兩銀子到小弟這裡來,如此方才取得帝王陵墓。待事成之後,方才還舍。
兩人這才歡喜道:這個卻是使得。原來這兩個在楊瓊之前便已劫奪了好些個行客的銀子,口袋裡正富得流油。都是些貪得無厭的村漢,自然是財迷心竅。雖是不願割發斷指,倒也不吝嗇些銀兩,料想到得帝王陵墓后便會榮華富貴,哪裡還曾在意這個?
楊瓊把銀兩接過手后,歡喜不已,又在著想下一步計劃,尋思:既趕得這筆買賣,不須與之糾纏。我記得後山有一座數十丈的高崖,崖下乃是一潭死水,深不見底。這廝兩個不務正業,攔路打劫,我本想將他們解送到官府去,奈何事不關己。本欲結果了這兩個性命,他們只是打劫錢財卻罪不至死。今番只教他們做一回落水狗,看看他們還敢不敢做這等沒本錢的買賣。
將銀兩放進懷裡收好,這才原路返回。這兩個不知高低,仍是緊步相隨。到得那處高崖后,楊瓊指著崖下的碧湖道:你們兩個會水性么?陵墓的入口處便在湖裡。
那兩個大喜不已,皆點頭道:會些水性。楊瓊笑道:會便好,免得淹死。他不想鬧出人命,只欲狠狠的教訓這兩個一番,見計已后,遂不再嘻言笑語。正色朗道:兩位從今往後在不可再做這等剪徑的惡事,今日幸虧你們遇上了我,若是撞見了其他的英雄,可沒有這麼好說話了,懂了嗎?
那兩人還未省悟出楊瓊話意,含糊應道;懂了。楊瓊笑道:懂了便好。趁他倆正凝神著意的痴看碧湖時,雙手往他們後背一拍,喝聲:下去。那兩個哪裡擋得住這練武之人的氣力?身子一倒便如流星隕落般的倒栽湖底,巨大的落水聲響起之時,楊瓊早已是大笑而返,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