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丁方兩家異條心 <6>

暮色在天邊暈染開來，夜，靜悄悄地爬了上來。

父親和方進新都喝多了，我和弟弟們又一次借宿在方家的客房裡。這間客房是典型的英倫復古風，兩個實木雙層架子床，中間隔著黑色抽屜櫃和編織椅，再配上威廉莫里斯經典花紋的壁紙，好像在夢裡面都能聞到花香。弟弟們都很喜歡這個房間，早早就上床睡覺了。

對我來說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個夜晚都是美夢，因為我有了和婷婷單獨玩的機會。無數次我跟她一起爬到屋頂，肩並肩坐著等星星，有時也會牽手跑到花園的噴泉邊伴著月光喂錦鯉。有一晚我一個人在浴缸里玩水槍，婷婷發現了非要跟我打水仗，我們用水槍互相滋對方直到渾身濕透，奶奶看到浴室里滿地的水很生氣，索性把我們倆衣服扒光，連衣服帶人按在浴缸里洗乾淨，嘴上卻不停地嘟囔著：小男孩和小女孩不要一起洗澡！我跟婷婷縮成兩個濕漉漉的小肉球泡在浴缸里，相視一笑做著鬼臉，之後便有了婷婷第一次為我搓背的經歷。

夜已闌珊，望卿安好。

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了沉靜的夜，白光似一把透著寒光的利劍把整個屋子照得雪亮，滾滾黑雲包裹了天邊的月亮，隨著轟隆隆的雷聲越來越響，黑雲散開了千絲萬線鞭打著地面，雨飛水濺，迷瀠一片，沖洗出一個混沌朦朧的世界。

今晚有紅色颱風預警，我起身為弟弟們一個個蓋好被子。想起我們那簡陋的家屋頂還漏著雨，父親今天喝醉了，明天估計也修不了，如果找人來修，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想著想著心裡有點莫名煩躁，乾脆把被子蒙在頭上，睡吧，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過了許久，翻來覆去睡不著，隱約覺得有人在輕微地搖晃我的胳膊，睜眼一看居然是婷婷，她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我，眼圈紅紅像只小兔子。

「你怎麼不睡覺啊？」我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

「我…害怕…」婷婷很少如此嬌嗔。

「怕什麼？打雷嗎？」其實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能不能…陪我…一下，我不想一個人…」婷婷居然帶著哭腔。

我記起來了，婷婷提過她媽媽去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雷雨天，我們都是沒有了媽媽的人，看著她的盈盈淚目，我有點於心不忍。我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看看弟弟們睡得正香，便拉著婷婷輕手輕腳地溜了出去。

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來到婷婷的房間，一張華美的歐式雕花雙人床，旁邊鋪著條紋地毯，蒂芙尼藍色牆面上掛滿了她的兒童塗鴉，一些是風景，一些是人物，有她的父親，哥哥，姐姐和妹妹，還有一幅是一個小男孩眯著眼睛咧著嘴，畫的右下角寫著一個孝字。

我心裡湧起一陣溫暖，雖然知道婷婷並不是容易脆弱的女孩，但我總要為她做些什麼。想了想拿起床頭的一本格林童話《睡美人》，打開小小的手電筒，跟婷婷一起鑽到了被窩裡。

「有你陪我真好。」她的臉頰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軟綿綿的小胳膊環抱著我。我瞬間石化，緊張地讀著故事。沒多久聽著她勻稱的呼吸，她真的成了我肩上的小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