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丁方兩家異條心 <8>

回來的路途，太陽還算給面子，稍微收斂了鋒芒，但是即便有微風吹來，也是蒸桑拿般的溫熱，讓人渾身上下不爽快的黏膩。我選了一條相對蔭涼的道路，只是這條路下山比上山更危險一些，一不留神容易滑倒，旁邊一側禿露著堅硬的亂石，彷彿大山臉上的一道道傷疤。

我幫婷婷拎著小籃子，她跟在我後面，雙手緊緊拉著我的衣角。我走得很慢，確保腳下每一步都要穩，萬一身後的婷妹滑倒我可以擋在前面。

「看！那有小紅花。」婷婷超興奮。不遠處，一棵野生紅山茶居然開出了滿樹的艷麗小紅花，葉子上的蠟光映著太陽，閃出許多美麗的光澤。可奇怪的是，現在並不是山茶花盛開的季節。

我靈機一動，打算現場翻拍老潮劇中最常見的一幕：孝哥哥和婷妹妹，我為她耳側簪花，她，紅花紅綢，莞爾嬌羞。

「你站在原地千萬別動啊。」我鬆開她的手，轉身躡手躡腳地踩著幾塊石頭，縱身一躍，一朵小小的紅山茶花被我收入掌中。

這朵花真的很配婷婷現在的這身裝扮，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潮戲小劇場里，美好不過三秒，一抬頭，婷婷腳下的石頭一翻，身體向側邊一騰空，滾到了石坡下。

「啊！」婷婷一聲慘叫打破了寂靜的一切。

這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呢？這個下山的角度，她就算倒，不是往前就是往後，怎麼會朝側邊翻下去呢？那邊可都是利刃般的岩石。

我想說話，但說不出來。估計織女在我的腦子裡扔了一顆煙霧，我感覺自己連看東西都變得模糊起來。三秒鐘的迷霧散去，心瞬間跳到了嗓子眼，飛奔到石頭邊大喊：「婷～婷！」

沒反應？沒聲音？我的腦子裡瞬間閃過了一萬種不祥的可能性，我回去被奶奶和父親打死事小，如果婷婷有什麼閃失，我做鬼也要打死織女。

「孝哥哥…」婷婷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她被攔在兩塊大石頭中間。

「你別怕！千萬別亂動啊！」我拋棄了語無倫次的慌亂，分析了一下石頭的布局，還好婷婷跌落的地點並不算遠，我規劃好了進軍路線，一鼓作氣跳到離她最近的安全位置：「來！把手給我，有我在別怕！」婷婷努力向前探著身子，艱難地把手遞給我。我們十指相接，四目相對的瞬間，我莫名有一種錯覺：就算此時跟婷婷一起墜落，也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拉她上來的過程比想象中輕鬆許多，我第一時間檢查了婷婷身上的傷口，憑藉多年來照顧益蟹去醫院的經驗，有些地方有輕微挫傷和淤血，有些附著泥沙的傷口創面有少量點狀出血，右手手腕的地方有一處較嚴重的擦傷，現在天氣炎熱最怕感染。

我背起婷婷箭一般的速度飛奔回家，這個時間，方進新和父親都不在，方展博也找不到人，奶奶腿腳又不靈便，我心急如焚。

「奶奶！奶奶！快把婷婷看醫生的證件準備好。」我上氣不接下氣，努力整理好思緒。

「這…這是怎麼了？」奶奶被這一場景嚇得語無倫次。

「沒時間解釋了，趕快給我點錢，我帶她去診所。」都這個時候了，說那麼多廢話也沒用。

半山診所

奶奶的風濕反覆病痛；父親打擂台也時常受傷；益蟹自不用說是醫院的常客；利蟹從小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往醫院跑。對於方家和我家三公里範圍內的所有診所和醫院，我了如指掌，閉著眼睛也能找到。這家不是離方家最近的診所，但卻是環境最好人也最少的，收費自然也高些，出入這裡的人多半都居住在附近，有自己的家庭醫生。而且仰仗方進新名聲在外，我們在這家可以得到更多的優待。

「護士姐姐，她是方進新的女兒，麻煩你們多多照顧了。」我學旺蟹嘴巴抹蜜，故作乖巧。

那名護士顯然是知道方進新的，趕緊進去通報了醫生，我們直接插隊進了手術室。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婷婷帶著滿身的小補丁和繃帶被醫生推著出來了。

「醫生，我…她怎麼樣了？」我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我和婷婷的關係。

「還好沒有傷到筋骨，大事嘛倒是沒有，一周內不要沾水，定期過來消毒換藥。」醫生抬頭看了看我：「不是展博啊？怎麼大人沒來就你自己？」

「醫生你跟我說也是一樣的。」我擺出了家屬的氣勢。

醫生愣了一下：「她右手手腕這裡傷口有點深，最近一段時間不要太用力，處理得不好，小心留疤，會不漂亮哦。」他用手勾了下婷婷的鼻子。

真討厭！他跟婷婷很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