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啟：報警！報警！

凌晨兩點了，老梨家燈火通明。

從派出所回來兩個多小時了，梨花白知道了，全家人也都知道了。

全家人在客廳，沉默不言。梨葉青一人站在餐桌后的一角，眼神獃滯地看著窗外，可窗外什麼都沒有。不遠處的外婆癱坐在餐椅上，兩個胳膊支在餐桌上，勉強支撐著自己無力的身體，眼圈紅紅的，似是哭過。外公正對著茶几，兩隻手分別撐著腿，板直地坐在沙發上，神情嚴肅，看起來思慮頗深。梨花白坐在更遠的單人沙發里，那沙發把她深深的裹住，她雙手抱胸，兩隻手不停地交換著抱胸的姿勢，面色僵硬。

第一波暴風雨剛結束，現在這房間里的四個人，都處在各自的情緒中，四種情緒像生殖隔離一般難以相容。

「我問你最後一遍：為什麼要偷家裡的錢去買房？」這屋子沉寂了十分鐘后，梨花白再一次開口。

梨葉青除了兩小時前被梨花白拖回家后，在梨花白聲嘶力竭的逼問下，承認自己偷了家裡的錢后，再也沒有開口過。

梨葉青也明白，現在自己沉默的態度特別的臭流氓。可她要怎麼解釋？我穿越回來的？想賺錢早買房？有錢別創業？創業必失敗？留家裡照顧好外公？別讓外公出車禍？

梨葉青的每一秒沉默都是在梨花白的怒火上澆油。梨花白「噌」的一下站起來，衝到梨葉青身邊。

「走走走！回派出所去！」梨花白扯著她就要往外走。

外婆上前拉扯住梨花白，「你這是要幹嘛呀！」外婆喊叫著讓梨花白撒手。

「我幹嘛？？我要去報警！報警！我錢被偷了我還不能報警了！？」

三個女人在沙發和餐桌之間的間隙之間撕把著，看起來像是一場拔河比賽：梨花白往門口使勁，外婆往反方向使勁，梨葉青就像那根沒有感情的繩子，被她們扯來扯去。

「行！不去派出所也行！」梨花白突然一撒手，沖回房間，不一會兒手上拿著紙和筆出來，朝餐桌上一扔。

那紙上潦草地寫著：「斷絕母女關係協議書」

「母親梨花白、女兒梨葉青，於2009年1月1日決定解除母女關係！

以後兩人各自生活，互不干擾，生老病死不再往來！」

外婆看到這張紙后，驚叫了一聲，用手狠狠地抽打著自己的女兒，嘴裡哭喊著「你是不是瘋了」「你腦子不清醒啊」「有話不能好好跟孩子說啊」，彷彿整個事情的罪魁禍首是梨花白似的。

梨葉青看著「斷絕母女關係協議書」，終於有了反應，眼淚開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似乎真像個受害者一樣。

「你有臉哭？你受委屈了？我偷你錢了？」梨花白又開始聲嘶力竭，「你偷了我攢了半輩子的創業用的錢，50萬啊！50萬！你哪來這麼大的膽子啊！」

「我不是你媽！我沒養過你這樣的賊！」梨花白吼出這句話，這聲音像一條毒蛇，在屋裡繞了一圈，把所有人的天靈蓋都串起來。

「好了！沒完了！」一直沉默的外公再也不能任由事情這麼鬧下去。

梨葉青任由眼淚流，也不擦，咬著下嘴唇，仍不說話。忽地，她扯過桌上的筆，特別用力又迅速地在紙上籤了名字。

外公一把扯過梨葉青的胳膊，把她拉開，然後暴力地從她手裡奪過筆，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回屋！」姥爺的怒吼聲就像正義的伏地魔，掐死了那條毒蛇。

梨葉青一夜未睡。天還未亮，她拎著還未打開的行李箱走出了家門。

在元旦趕著回bj的人不多，車廂里安安靜靜的，新年的喧鬧被車門隔離在外，整個車廂只有梨葉青一人，靜靜望著火車駛離城市。一天前，同樣坐在車廂里的她是多麼的快樂啊！一天後，她就與那快樂背道而馳。

清晨七點剛過，外公的電話急急地響來。

梨葉青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

「青青啊，一大早你哪兒去了？」外公的口氣略顯著急。

梨葉青遲疑了片刻，鼓足了勇氣地說：「我在回bj的火車上。外公，我走了。」

梨墨言震怒，他沒想到這孩子竟這樣逃避！

「混賬！誰讓你走了！！」

「跟家裡鬧了矛盾就一聲不響地一走了之，這是誰教你的！？」

「你外婆昨天晚上床上哭了好久，一早就起來給你備了你愛吃的咸豆漿油條，看你不在都急壞了！」

「你怎麼變得這麼膽大任性！你讓外公寒了心了啊！」

從小到大，梨墨言從未言辭如此激烈地訓斥過梨葉青，悔意在梨葉青心裡忽地一下滋生，裹攜著愧疚，在漸行漸遠的火車上梨葉青不停地哭泣。

「外公，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悔愧之心大力地撞擊著梨葉青，她更咽地抽泣，甚至喘不上氣來，「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我下次不敢了。」

聽到孩子這麼哭，梨墨言也心頭一酸，語氣柔和了下來。

「你最近怎麼如此地任性鬧脾氣，」梨墨言輕嘆了一聲，「我的青青不是這麼不懂事的孩子呀！」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媽媽，」梨葉青一個人在車廂里哭地越來越肆意，「我不想跟媽媽斷絕關係，我害怕......我想著她看不到我，或許會高興一些。」

「你媽那都是氣話！」梨墨言氣這孩子怎麼如何糊塗，憤憤地說道，「哪有媽真的不要自己孩子的！！你今早不在你媽也跟著著急，還是她讓我趕緊給你打個電話的！」

梨葉青心想，自己穿越回來這一年，當真忘了自己曾有的那些經歷，竟也真的像個二十歲傻孩子一般任性行事了。這麼一想，梨葉青的心情慢慢平復了下來，不像之前哭的那麼激動了。

「孩子，你能不能告訴外公，你，為何要拿你媽媽的錢買房？」短暫的沉默后，梨墨言語氣平靜地問道。

「我，就是想給家裡賺些錢...買房是很賺錢的，我不想媽媽拿著錢去創業，會很辛苦的...」「我不想她辛苦，我想她陪在你身邊，照顧你的安全，我想我們全家都平安。」原本平靜下來的梨葉青想到曾經的那些過往，心緒又開始激動，眼淚休息了沒一會兒又開始流了下來。

「外公，你相信我，我畢業前定會把錢還給家裡。」

回到bj的梨葉青，自己一個人待在「借錢」買來的房子里，心裡五味雜陳。她做了很多不同的選擇，就像前世她不知未來的命運，她現在也不知自己未來的命運，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

「端木在就好了，」梨葉青低聲嘟囔著，「他那麼聰明，他如果在我身邊，就好了。」

梨葉青拿起手機，又一次撥打起那個在2009年還不存在的，屬於端木的電話號碼。

電話那頭響起：「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聽著這空洞的回應，梨葉青又一次嚎啕大哭，似乎是要跟那機械的聲音搶著說話一般，梨葉青對著電話吼道：

「怎麼會是空號！！不是的！！！這是端木的電話！讓他接電話啊！！！」屋子裡回蕩著聲嘶力竭，又無能為力的哭泣。

在物理時間上，梨葉青已離開端木一年了。對端木的思念，已填不滿梨葉青孤獨的心了。梨葉青對著那個空號已默默發過無數個不能送達的簡訊。她翻看著自己這一年來發給端木密密麻麻的思念，默默地又添加了一條：

「我好想你。你在哪裡呢？我們為什麼不能早點相遇呢？」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想法瞬間擊中了梨葉青！

這時，電話突然響起，嚇了梨葉青一跳！原來是劉瀟瀟的電話。

劉瀟瀟從派出所回家后，一直沒有閉眼過。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從晚上到白天，又讓時間靜靜地流到黃昏。

她思考了一天，決定給梨葉青打電話。

「阿梨，我也想在bj買房，你教我好不好？」劉瀟瀟的聲音堅定無比，「以後，我再也不想依靠任何人了。」

劉瀟瀟的變化，讓梨葉青開始細細琢磨之前的那個想法：如今的命運已如此的不同，那端木是否也在改變？如果改變了，那我們為什麼不能早點相遇？

「人生若重來一次，那就重來吧！」梨葉青想。

夜幕降臨，冬天裡只有一個人的房子總是發冷，梨葉青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便動身去了學校。

清冷的夜裡，叫不到車。梨葉青拖著笨重的行李箱挪到校門口時，已被厚重的冬衣捂出一身的汗。梨葉青停下腳步，駐足擦了擦汗，學校大門的燈賊亮，隔著窄窄的街道，照到了對面的店鋪。

梨葉青看到學校對面那個生意興隆的服裝縫製店不知為何鎖著門，門上貼著大大的「轉租」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