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驚為天人

第六十三章 驚為天人

與斯先生長談后,盛子蕭的心情好了許多,他盤腿坐在窗邊,目光直視不知的地方,手握一隻空茶杯,聽到戚平進來的腳步聲,僅是回了回頭。

「你明知我不喜歡他們,為何還讓我去陪宴活受罪?」戚平一肚子惡氣。

盛子蕭回過頭去:「因為只有這樣,我明日才有借口去給常六叔以及清遠伯爵父子賠罪。」

「賠罪?」

「嗯。」盛子蕭繼續望向窗外那片不知的地方,道:「你一個沒開牙建府的小將軍當著清遠伯爵父子的面,從公爵府家的宴席上不辭而別,這麼無禮的事,我若不帶著厚禮登門致歉,別人該說穆王府和戚府缺教養不懂規矩了。」

「你,」戚平眸色聚斂:「你又在籌謀什麼?」

「按照慣例,三天之內,五國使臣需悉數離開洛城。」盛子蕭隨手將杯子放在窗台上,起身走下塌,從衣架上取下一件淺灰色長袍,一邊低頭系腰帶,一邊詼諧道:「有些人只怕要按捺不住,要趁機干點作姦犯科的事。」

「誰要按捺不住?」

「這是後日的事,到了後日,你自然就知曉了。至於現在嘛,」盛子蕭做了個請出的手勢:「我們去街上逛逛。」

「逛街?」戚平露出嫌棄的表情。

盛子蕭笑笑:「不是閑逛,是去找個酒樓。」

「什麼酒樓?」

「嗯……名字俗得蒼蠅都嫌的酒樓。」盛子蕭很肯定的點點頭:「對,越俗越好。」

……

這天一大早,陳嬤嬤跑到盛子蕭面前將鄺殊誇耀了一番。

「鄺殊會做點心?」盛子蕭眸色深深的望著屋外,唇邊綴著一抹淡淡的淺笑。

「殿下想嘗?我這就同他說去。」陳嬤嬤熱心道。

「今日霧散得快,空氣也不潮濕,不如在內院擺個茶會,讓大家都嘗一下。」眼見陳嬤嬤都要跨過門檻了,盛子蕭方漫不經心道。

「茶會好呀,」這個提議立馬博得了陳嬤嬤的歡心,越發停不住腳:「殿下稍等,我即刻就去張羅。」

「好,」盛子蕭將手裡的書往桌上一放,道:「我去叫平兒。」

走出去的陳嬤嬤馬上又退了回來:「小少爺在後沙坪練槍,出了一身熱汗,此刻,估摸正在沐浴,殿下還是去內院等吧。」

「我倒是忘了,比起讀書做學問,我們家平兒更勤勉於習武。」

「若非殿下老是被人欺負,小少爺又何苦棄文學武?」陳嬤嬤好打抱不平的予以反駁。

盛子蕭嘆了口氣,一臉委屈:「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麼嬤嬤和舒伯事事都愛偏心小少爺?」

「誰讓某人總瞞著我和舒伯干那些讓人提心弔膽的事?」陳嬤嬤同樣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嘆了嘆,嘆得一向伶牙俐齒的穆王殿下都只有啞口無言的份。

陳嬤嬤幹事雷厲風行,說張羅就張羅上了。

茶會無外客,盛子蕭在開始前便已發話,自家人不必拘禮,隨意就好。可即便如此,戚硯仍不滿足。

「如此閑聊消磨時間,還不如與人酣暢淋漓打一架痛快。」他將三塊紅糖糕並做一塊,邊吃邊比劃。

盛子蕭和煦的目光望向其他三個,又望望身邊的戚平,見大家都不響應,正準備開口,一個清脆的聲音捷足先登。

戚風四人尋聲望去,很快看到一個穿著鵝黃衫,笑容明媚的女子。從這女子穿著佩戴來看,應該是一個很有身份的女子。但有身份的女子身邊總會跟著兩個像樣的婢女,可這女子卻是獨身前來。且一進來,找的不是穆王府主人,而是他們的少主人。委實奇怪。

「小將軍,好久不見。」

小將軍?

戚風四人面色唰的一下變得難看無比,餘光瞄過去,果見戚平一臉鐵青的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什麼好久不見,前日不是才見過。」

戚風四人難看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詭異的表情。

那女子被戚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臉,卻也不惱,指著戚風四人,又道:「他們四個就是你的小跟班?」

小跟班?

戚風四人面面相覷。

戚平冷冷糾正道:「他們可不是誰的跟班,他們是保家衛國的軍人。」

「你……你真是塊木頭。」連著被嗆兩次,盛徽瀾終於忍不住埋怨。

盛子蕭微微一怔:換做平時,這丫頭早就獠牙畢露了,怎麼今日跟換了個人似的?

難道……

一絲不安有如夏日裡吵鬧的知了,吵得盛子蕭心慌意亂。

他定了定心神,上前問道:「今日怎麼出宮了?」

盛徽瀾這才記起自己今日出宮的目的,反手抓住盛子蕭衣袖,瞪著兩隻眼睛問道:「英盈姐姐真去南山了?此後三年,她真要一直呆在南山?」

盛子蕭緩了一下,方心平氣和的勸道:「你要明白,不管她的身份看起來如何尊貴,那都只是看起來,所以,於她來說,能夠在南山避世三年,反而是一件幸事。」

「真的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那就好,那就好。」盛徽瀾吐了口氣,鬆開盛子蕭的衣袖,臉上又笑意盎然起來:「雖然大家都這樣說,但我還是要聽你同我說過,我才信。」

「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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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了,該回宮了吧?」

「你送我回去。」

「這可不行。」盛子蕭還未回答,戚平就冷冷道:「昨日,你讓戚風他們分別給公爵府和清遠伯爵府各送去一張帖子,邀常大人、爵爺和肖青雲今日這個時辰去卿樂坊聽曲品茶。你忘了?」

「哎呀,差點誤了大事。」盛子蕭舉起手輕輕往腦袋上敲了一下,不無抱歉的笑笑:「徽瀾,我讓戚風他們送你回宮吧?」

「何必勞煩他們,我先陪你去樂坊見常六叔和肖爵爺。見完后,你再順便送我回宮豈不兩相宜?」話剛落地,一干人皆被點了穴般,愣在原地,不由奇道:「怎麼不走呀?不是趕著去赴約嗎?」

「呃……徽瀾,你可知卿樂坊是什麼地方?」盛子蕭很是為難的問道。

盛徽瀾攤攤手:「不就是洛城歌姬舞娘最多最漂亮的樂坊嗎?」

「那在你認識的名門閨秀里,可有誰光顧過卿樂坊?」

盛徽瀾撅起嘴,不太理直氣壯道:「可父皇也未明令禁止女子出入樂坊。」

「這樣說也不是全無道理。」盛子蕭點點頭,露出一副儼然就要被說服的表情,戚平一見,趕緊冷笑一聲:「於法無據,於理不合,於情不通之事不可為,望慶陽公主自重。」

戚風四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是北慶鼎鼎有名的慶陽公主呀。

便是再也不敢亂擠表情,全都低頭站成一片。

樂坊與青樓最大的共同之處,無外乎都是賺男人錢的地方;而最大的不同之處,則是樂坊的姑娘們賣藝不賣身,青樓的女子賣藝更賣身。僅這一點不同,樂坊就讓許多名流青睞。

可賞識女子才情的名流,也有世俗的眼光。

「不行!」清遠伯爵當機立斷,一口回絕。

常之傑更是態度堅決:「我不同意!」

「商量……真還不必了。」難得一個軟柿子肖青雲都如此不好好說話。

盛徽瀾的臉立刻陰成一團烏云:「本公主今日出宮與穆王共用午膳,乃父皇旨意,清遠伯爵、常寺卿、小爵爺你們可要想清楚,不帶本公主一起去,穆王便是抗旨,而你們,則是慫恿他抗旨不遵的從犯。」

穆王府恐嚇平兒的話,現在又拿來恐嚇清遠伯爵他們,徽瀾這丫頭,還真是一招鮮吃遍天呀。

盛子蕭苦笑著搖頭。

清遠伯爵一個頭兩個大的嘆了聲「胡鬧」。

向來只有別人被自己捉弄刁難,還不曾被他人捉弄刁難的常之傑亦是叫苦不迭:「慶陽,我們若真帶著你一起去卿樂坊,那才是真要我們的腦袋。」

「就是就是,」肖青雲滑到盛徽瀾身邊,討好的笑道:「哪有女子上樂坊聽曲的?讓陛下知道,還不得治我們一個教壞公主的重罪?」

「穆王殿下,你也跟著勸勸呀。」清遠伯爵唉聲嘆氣:「畢竟,這人是你帶來的,我們又是你下帖請的,你不能光站著看我們幾個亂著急。」

盛子蕭作出一籌莫展狀:「我也不知這丫頭今日是怎麼啦,怎麼勸都不聽,這才帶來讓你們幫忙勸勸,並非想要掃大家的興。」

「要不……」肖青雲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要不讓慶陽女扮男裝?」

從盛子蕭和常之傑震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清遠伯爵更是痛呼:「兒啊,你若實在想不出靠譜的辦法,你就莫要做聲。」

肖青雲委屈的擠擠眼:「父親有所不知,這女扮男裝的事,慶陽從前可沒少干。」

老伯爵哭笑不得:「此一時彼一時,不可同日而語。」

肖青雲狡辯:「樂坊又非青樓,她……她也不是去不得……」

老伯爵悲愴一聲:「你就饒了你爹吧。」

眼見洛城相處最和睦的侯門父子就要因自己安排欠妥而起爭執,盛子蕭趕緊上前賠不是:「怪我怪我,都怪我思慮不周,不該邀諸位來樂坊用午膳,倘若換個正經酒樓,那便不會橫生這麼多的顧忌與煩擾。」

「這哪是你的錯,」沉默多時的戚平冷不丁的譏諷道:「你最先定的明明就是天仙樓,還不是某些人嫌它從裡到外的俗氣,缺乏共情之處,非改卿樂坊……」

「平兒,不得無禮!」盛子蕭左右逢源:「爵爺莫怪,平兒是在同我置氣,並非針對您。」

「呃……」清遠伯爵頓了一下,肖青雲摸著後腦勺嘿嘿一笑:「我和我爹不會這麼小氣的,況且,嫌天仙樓俗氣又不止我父子二人,常六叔也抱怨了呀。」

常之傑哼了一聲:「小青雲,義氣不是這麼講的。」

「原來你們是想尋個不俗氣又能共情的地方暢飲。」盛徽瀾突然笑了起來:「這有何難,跟我走。」

久居深宮的小公主,對宮外之事又知之甚少,能有什麼好推薦?

肖青雲斗膽一問:「你不會帶我們去御花園暢飲吧?」

「少瞧不起人!」小公主瞪了肖青雲一眼,沖盛子蕭笑道:「子蕭哥哥,我帶你去。」

大家無法,只好跟上。

一番舟車勞頓之後,車子終於停了。

肖青雲第一個衝下車,馬上就聽他大呼上當受騙。常之傑跟下去一看,搖頭晃腦:「慶陽,我承認你選的地方,不俗,又有能讓人共情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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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飽含香燭與經文的不俗,需要慧根才能共情。你看看我們幾個,錦衣玉食,享樂至上,像是有慧根的人嗎?」

盛子蕭仰頭望著廟門正上方的牌匾。深棕色的牌匾上刻著三個濃黑的大字——靈通寺。

「既然來了,也算有緣,我們何不進去吃碗齋飯?」盛子蕭收回目光,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表情,道:「我聽說,靈通寺的齋飯還是很有名的。」

靈通寺,一座距洛城最近的民間寺廟,無論名氣還是規模皆不能與皇家寺廟相提並論。直到靈通寺住持將原本為香客預留的房間改造成如茶齋室、棋齋室、畫齋室這樣各具特色的小齋室,一大批自恃清高的文人騷客紛至沓來,得以聲名鵲起。

清遠伯爵父子與常之傑何等風流人物,這樣的地方在他們眼裡不過雕蟲小技,根本不足以拿來當做獵奇獵新的資本,失望也在情理之中。

盛子蕭和戚平在吟詩作對、風花雪月方面,向來是敷衍對付勝過真情喜歡,所以,他二人面色如常的跟在隊伍當中,誰說什麼,就側耳過去聽聽,自始至終都未發半言,隨波逐流之心顯而易見。

真正雀躍不已者,只有盛徽瀾。

這大概與她從小養在深宮有關,所以見到什麼都好奇。

從踏入寺廟開始,盛徽瀾的嘴不是樂得合不攏就是話多到閉不上。幸好這一行人都是隨性又好說話的,除嘴上打趣小公主大驚小怪,行動上卻相當配合。連最後選齋室,都是以小公主的喜好為先,選了一間琴齋室。

「琴齋室已於半炷香前被其他施主定下,諸位施主若不嫌棄,今日寺內還有一間畫齋室。」住持雙手合十,道。

肖青雲與常之傑相視一眼,默了默,兩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一齊甩向盛徽瀾。

「大小姐,你以為如何?」未免節外生枝,外人當前,大家約定不直呼名諱,單以「老爺」「六叔」「七哥」「大小姐」相稱,肖青雲歪著腦袋道。

盛徽瀾失望的瞟了戚平一眼,頭就慢慢勾了下去。

肖青雲與常之傑頗感奇怪的再相視一眼:「大小姐,行與不行,你倒是給個話呀?」這回,問的是常之傑。

盛徽瀾仍是不搭不理。

「大小姐琴藝高超,卻不能在這靜雅之地盡情撫琴一曲,確是遺憾。」還是盛子蕭看出了門道,淺露一絲無人察覺的憂愁,淡淡道:「我府上雖不如靈通寺靜雅,卻新得了一把好琴,若大小姐有興緻,改日可來我府上替我瞧瞧音色。」

盛徽瀾嬌羞一笑:「一言為定,改日去你府上瞧瞧。」

穆王府什麼時候新購了樂器?

戚平困惑的望著盛子蕭。

肖青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六叔,不覺得邪門嗎?」

常之傑不太淡定的點點頭,嘴上與肖大公子附和,心裡橫生出一絲異樣。

「諸位施主既已拿定主意,請隨老衲這邊走。」住持見眾人不再躊躇,繼續引路。

一行人緊隨其後,在住持的帶領下,先去大廟,給廟中供奉的菩薩上香祈福,再出大廟,從側廟長廊去往後院。

廟中信徒不少,多是粗布糙衣的平頭老百姓,眾人匆匆一眼別過。待去了後院,見到一綾羅綢緞的花樣女子,不由眼前一亮。

「敢問住持,先我們一步定下琴齋室的可是那位女子?」肖青雲一語當先。

這裡的眼前一亮,左不過是鹹菜碟里冒出一塊大白肉,並不是常人理解的驚為天人。但讓肖青雲這樣一問,大家都紛紛停下腳步,駐足觀望。

許是大家的目光太過熱情,女子也順著目光回眸望來,見打量自己的是一群衣著光鮮,容姿不凡者,趕緊行了一個屈膝禮。待她慢慢抬起頭,看清從隊尾走至隊首的盛徽瀾,面色毫無徵兆的變得蒼白,身子哆嗦一下,人就掉頭衝上另一條通往大廟的長廊飛奔而去。

戚平拳動人未動,似是想追又有顧慮,盛子蕭瞟了一眼:「去吧。」

少將軍這才眼角一彎,笑著追了過去。

「什麼人?」望著戚平風一般的離去,肖青雲止笑疑問。

「不曾見過,貌似……認識大小姐。」盛子蕭冷眼暖笑。

「是家裡人?」常之傑也警覺起來。

「如果真是家裡人,應該不會只認識大小姐。」盛子蕭似笑非笑:「不過,如果是家裡新來的婢女,那就另當別論了。」

後宮的……又只對慶陽……

大家一下子沉默了。

住持念了聲「阿彌陀佛」,面有愁色:「諸位施主,且容老衲多說一句。佛門乃清修之地,不管那位落荒而逃的女子與諸位施主有何恩怨,都請顧念我佛慈悲,得饒人處且饒人,放她一條生路。」

「住持多慮了,」盛子蕭回禮道:「我們與她並無過節,只是有幾分眼熟。」

「如此,老衲便放心了。」住持神色舒緩的抬起左臂:「諸位施主,請。」

眾人拱手還禮,下了長廊,從後院直穿,到達一曲徑通幽處。

住持推開房門,輕道:「請諸位施主稍候片刻,老衲這就讓人端上齋飯。」

「有勞住持了。」

清遠伯爵替眾人向住持聊表謝意,住持念了句「阿彌陀佛」鞠躬告退。

(未完待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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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慶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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