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知真假
第二天天不亮,戚平就帶著戚常和戚硯去了忠王府。
忠王府管事兩眼惺忪的將三人請入會客主廳,命人奉上茶,方向貴人打探來意。
一抹訝異從戚平眼尾轉瞬即逝,很快,他不露聲色的看了戚常一眼。戚常立刻起身,向管事平和道:「我家將軍今日前來,是奉穆王殿下之命,替你們家王妃外出辦點事。」
「原來戚小將軍與王妃早有約定,老奴這就去稟明王妃,還請小將軍在此稍等片刻。」
等那一臉急色的管事出了主廳,戚平方將茶杯放下,眉頭輕輕一蹙,戚常見了,眼底升起一抹警覺:「少爺,可是有所不妥?」
戚平沉吟了一下,眉頭雖見舒展,但口氣依舊藏疑:「身為王府管事,按理不該對王妃預先安排的事情一無所知才是。」
「許是我們來得太早,人家管事先生還沒睡醒,迷迷糊糊的一時沒想起來罷。」戚硯見氣氛有些凝重,笑嘻嘻的想要緩解一下。
這個好心的舉動,並未得到善待,戚平不置一詞,眸中射出一道寒光,嚇得嬉皮笑臉的戚硯立馬安分守己,不敢再玩笑。戚常目光沉甸甸的望著戚平,雖然他也說不出哪裡不對,但少爺覺得可疑,那就一定有鬼。這樣一想,心口的警覺頓是升級。
主僕三人心思各異的沉悶飲茶,一炷香后,茶都添了三回,卻仍不見忠王妃現身。戚平心裡似乎有了定論,臉色鐵青的起身離座。
「少爺,我們去哪?」戚常緊隨其後道。
戚平按了按腰間佩刀,一聲令下:「回穆王府。」
戚常不敢有疑,戚硯卻是一臉歡喜,當下暗道:若運氣不壞,興許還能買到幾條上水的鯽魚。鯽魚燉湯,他饞了好幾天了。
想到這裡,戚硯拉著戚常走得飛快。不消一會兒,三人便暢通無阻的出了忠王府。門口石墩上,拴著三匹毛色發亮的戰馬,戚硯一馬當先,走過去解開韁繩,剛將馬牽至台階,就聽門內傳來「將軍留步」的叫喊聲。
戚常和戚硯相視一眼,續而雙雙望向戚平,戚平充耳不聞,單手按住馬鞍,正要翻身上馬,戚硯突然貼近他,小聲耳語道:「少爺,是忠王妃。」
戚平轉頭一看,果見忠王妃氣喘吁吁而來。
「我有事求於將軍,理應親自拜會方顯誠意。將軍仁義,不同我計較主動登門,已然是給足了我面子,可我卻留將軍陋室苦等,實在是失禮,望將軍見諒。」忠王妃平了口氣,方在婢女攙扶之下,走至戚平面前抱歉道。
戚平抱拳回禮,只是在抱拳的過程中,栓扣在右手的韁繩依舊栓扣在掌心,不冷不熱的說了句「戚平見過王妃」,以此婉拒了忠王妃的歉意。
忠王妃心平氣和的望著這個脾氣果然很擰的年輕人,輕聲道:「大約是因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如將軍這般率性的年輕人了,對將軍很是一見如故,若將軍不嫌棄,可否借一步說話?」
如此和善的人,旁人只覺親切,戚平卻感到無形的壓迫力。這種不好的感覺讓他變得猶豫起來。
「軍人的拳頭應該對外,而非對內,收起來吧。」正猶豫之際,忠王妃溫吞的聲音再次響起。
戚平兩眼忽地一亮,這句話,父帥曾多次告誡過他。
一種莫名的好感就這樣毫無理由的生髮了,戚平放下拳頭,一言不發的隨忠王妃重新返回主廳。
這一次,忠王妃只請了戚平一人入廳,戚常和戚硯則被她留在門外看守。
「難怪穆王殿下如此的不放心你。」剛一落座,忠王妃單刀直入主題。
但這個直入對戚平而言,還是有些猝不及防,他除了一臉訝然的望著那張不見波瀾的臉,似乎再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應對之策。
忠王妃眉目沉靜的繼續道:「你憤然離去,究竟是對我不滿還是對穆王殿下不滿?」
用寡淡避世的臉,說最直截了當的話,戚平再次想到了父帥。也是在這一瞬間,他方明白,這個自然老去的婦人為何會令自己倍感壓迫又能生出好感。
從某種角度來看,她與父帥太像了。
戚平被這個發現弄得有些心虛。而在忠王妃面前心虛的他,根本無法斷定這位深居簡出的婦人,是否屬於盛子蕭昨夜提及的那「僅有的幾個必須知情又絕對靠得住的人」中的一個。
「王妃誤會了,戚平並非憤然離去,只是見貴府管事對今日約定之事一無所知,頗為費解,后又見王妃久不現身,這才疑心自己是否聽錯了日子,正想打道回府,同穆王殿下再確認一下而已。」
無法確定的焦慮,促使戚平必須小心應對。稍許遲疑后,他給出了這個進退得當的解釋。
忠王妃頷頷首,貌似接受了這個解釋,但又好像看穿了戚平的心思,只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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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幽然道:「年紀大了,記憶便大不如前,昨日才約好的事今日就忘了,是我累將軍多慮了。但將軍凡事也應三思而後行。若今日將軍真就這樣走了,那麼像剛才那樣的質問,就非我來問,而是陛下責問。陛下一旦責問,便不是小事了。」
「多謝王妃教誨,戚平記下了。」戚平捏了捏手心的冷汗,感激的望了忠王妃一眼。
忠王妃卻突然淺淺一笑:「將軍待人倒是誠懇,那我便就倚老賣老,就此向將軍提個不情之請。」
「王妃但說無妨,只要戚平能做到,定不虛言推辭。」
「有將軍這句話,我就不客氣了。」忠王妃淺淺的笑容下流露出一抹算計:「其實,我原是想勞將軍快馬加鞭,替我送點東西去南山,奈何我思女心切,還是想親去南山見見女兒。所以,能否委屈將軍隨車護衛?」
戚平腦袋嗡了一下,好半天才緩過神。
回過神的戚平稍加一思索,所有碎片便被串聯在了一起,當下便反應過來:忠王妃正是盛子蕭口中「僅有的幾個必須知情又絕對靠得住的人」中的一個。
頓是暗罵一聲:好你個穆王,竟這樣算計我。
「這哪算什麼不情之請,這應該才是昨日忠王妃和穆王殿下的約定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王妃遲遲不現身,不是因為梳洗,而是在等一人。」戚平敞開道。
忠王妃更是爽快,承認得一點都不含糊:「慶陽公主沒有壞心思,如若不然,穆王殿下也不會煞費苦心替你安排這次南山之行。」
果不其然,製造慶陽公主與自己相處的機會,才是他的真實目的。
戚平心裡暗嘆一聲,卻又不能生氣,畢竟,這可是自己答應他的。
「如此同行,不會太過招搖嗎?」戚平按下不滿,就事論事道。
忠王妃神色不改,口氣淡淡:「或許穆王殿下需要這次招搖吧。」
故意為之?!
戚平心驚肉跳的想到了這四個字。
……
「哎呀呀,咱們果然還是早到了。」
肖青雲高亢的叫嚷聲引起了盛子蕭的注意,他不得不鄭重提醒一下這位滿臉雀躍的公子哥:「羌嬪和邕王是被貶回婁州,你高興成這樣,只怕別人要誤會你我三人是來看他母子笑話,而非真心送行。」
「穆王殿下打的什麼主意,我是不清楚,但我願意陪你二人前來,的的確確只為看他母子笑話,絕非真心送行。」
常之傑的話讓盛子蕭一個頭兩個大,只聽這位俊美皇子唉聲嘆道:「六叔,怎麼連你都……」
「盛七哥,這就是你不對了。」瞧見盛子蕭一臉苦惱,肖青雲非但不消停,反越演越烈:「拉我和六叔來掩人耳目,擋人口舌,難道不應該先告訴我倆你這樣做的目的嗎?」
常之傑露出一個贊同的微笑。
盛子蕭看看這個悄悄那個,最後只得如實道出橫亘心頭多年的那個問號:「對盛安,你們知道多少?」
肖青雲和常之傑神色斐然的對視了一眼。
「聽到過一些傳聞,但不知真假。」常之傑沉吟道。
「的確聽到過一些不知真假的傳聞。」肖青雲也沉吟道。
盛子蕭樂了:「六叔不知真假就算了,青雲,你這樣附和,就不怕砸了你『洛城八卦公子哥』的招牌?」
「盛七哥的嘴,果然鋒利如刀刃。」肖青雲俏皮的沖常之傑眨眨眼:「六叔,既然他豪橫,那我倆今日也別客氣。」
「你想怎麼個不客氣法?」常之傑腦袋一晃,挑釁道。
肖青雲做了個鬼臉:「那當然是對傳聞刨根問底,穩住我八卦公子哥的招牌啰。」
「這個提議好哇。」常之傑很配合的指指路邊一處茶鋪,壞笑不已:「去那坐著聊八卦,會不會好過咱們站在這裡乾等?」
「不愧是六叔,做事講究。」
二人你來我往,說得神采飛揚,唯有盛子蕭一人,面露躊躇。但他這點躊躇又豈能撲滅咱們肖大公子一顆想要八卦的心呢?不等他張口,胳臂就被肖青雲夾著往茶鋪跑,整個人就這樣生生被拽到了茶鋪里。
北慶沒有早上飲茶的習慣,所以此刻茶鋪生意冷清到只他三人。茶倌速度飛快的送來三碗茶,茶是簡陋的粗茶,盛茶的碗是普通的白瓷碗,色香味俱不全。
好在三人不是為了一口茶而來,待茶倌一走,肖青雲便精神倍增的打開了話匣子:「『盛』乃我朝國姓,能得陛下賜姓者,非為皇室、朝廷作出過巨大貢獻的有功之臣不可,盛安毫無建樹,又是區區一奴才,怎的就青雲直上被賜了國姓,成了比我們這些貴門公子哥還了不得的國姓爺?」
盛子蕭很是淡定的直面肖大公子的連環炮:「賜姓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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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那道聖旨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竟不知道?」
「哎呦我的盛七哥,你還真信了『救駕有功』那四個字?」肖青雲尖叫道。
「嗯。」盛子蕭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天真無邪的大眼睛閃著誠摯的光芒:「聖旨豈會兒戲?」
「兒戲的當然不會是聖旨,兒戲的是陛下。」肖青雲露出一絲肉眼可見的著急。
盛子蕭依舊微笑著不緊不慢:「父皇在某些方面或許有不足,但聖旨詔令的擬定,父皇還是很有分寸的。」
「你這麼維護陛下,陛下知道嗎?」肖青雲被這個回答驚到了,忍不住發來靈魂拷問。
盛子蕭很無辜的眨眨眼:「他大概是不知道的吧。」
常之傑噴口大笑:「小青雲,你這是碰上一個比你還會裝傻充愣的人了。」
肖青雲摸著後腦勺嘿嘿一笑:「瞧出來了,我非盛七哥對手,所以呢,還得勞駕你這位裝傻充愣高手中的高手親自出馬。」
盛子蕭一見常之傑摩拳擦掌的架勢,趕緊求饒:「個中內情,你們不是已經道聽途說了嗎?何苦還要在我的傷口上撒鹽呢?」
「難道傳聞是真的?」肖青雲驚訝得快要蹦起來:「盛安真是陛下遺落在外的私生子?」
盛子蕭很用力的看了肖青雲一眼:「既為私生子,又何來遺落一說?」
「你這樣一說,倒叫我想某位官家太太私下與我母親說的幾句閑話。」常之傑一臉有譜道。
肖青雲立刻轉移驚訝目標:「什麼,你肚子里竟還憋著我不知道的閑言碎語?」
盛子蕭忍俊不禁的咳了咳:「青雲,你可知外頭對你和常六叔有著怎樣的傳言?」
肖青雲和常之傑一臉不可思議的異口同聲道:「我倆有什麼可傳的?」
盛子蕭禮貌的笑笑,笑容里露出一絲難以啟齒的尷尬,肖青雲頓是醍醐灌頂,兩手一拍:「不會傳我倆斷袖吧?」
盛子蕭遲疑的點點頭。
「哈哈,沒想到有一日我會和常六叔湊一對?這可真是笑死我了,哈哈……」肖青雲一聲爆笑響徹茶鋪:「盛七哥,那些長舌婦有沒有說我和常六叔究竟是誰娶誰?」
「肖青雲,這麼離譜的傳言可不是什麼好笑的事!」常之傑意料之外的嚴肅著臉警告道。
肖青雲一臉不解:「六叔,你怎麼啦?你不是一向不在乎這些的嗎?」
「一個人驕縱頑劣,可說是疏於管教所致,也可說是交友不慎所致,不管是哪一種,都屬後天養成,只要他日能及時醒悟,洗心革面,想要登頂成才,並不在話下。而斷袖之癖卻是一種天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種風評一旦盛出,只怕要毀人終身。」盛子蕭眼尾餘光掠過常之傑的黑臉,最後不驚不慌的落在了肖青雲臉上:「青雲,你就沒有想過,日後會遇到一位心儀的女子?」
「這我還真沒有想過。」肖青雲連連搖頭。
「既是如此,那就等你有此想法的時候再說吧。」盛子蕭笑著結束了這個話題,轉而繼續八卦皇帝的私情:「關於盛安的母親,我只聽說是一個低賤的女子,不配入宮侍奉父皇左右。至於她與父皇如何邂逅又為什麼會邂逅,我還真是不知。」
常之傑似乎仍對「斷袖」耿耿於懷,心事重重的低頭飲茶,對皇帝老子的風流韻事徹底失去了熱情。
肖青雲則完全未受影響,尤其是在聽到盛子蕭說出這些爆炸的內情后,興緻更是高漲。
「陛下可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呀,竟然找了個低賤的女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情深情淺無關身份貴賤。」
「也對,情愛可因容貌催生,可因品性相生,亦可因才情、喜好等等而生,我收回我的嘆為觀止。」肖青雲一本正經道。
「不過,」肖青雲喘了口氣,又道:「洛城這麼多皇子府,陛下為什麼將他安排進穆王府,放在你身邊做個長隨小廝?盛七哥,陛下這樣做到底是想抬舉你還是在算計你?」
盛子蕭將餘光從常之傑陰鬱的表情上移開,轉眸一笑,道:「坊間不是有傳,說他是父皇派來監視我的眼線?」
「這個傳言的確傳得最凶,但知道的人都知道,眼線應該暗埋,哪有像他這樣人盡皆知的眼線?」
盛子蕭露出一抹讚許的眼光:「青雲動起腦子來,果然還是很聰明的。」
肖青雲立刻撅著嘴道:「盛七哥,沒有你這麼擠兌人的,我可是真情實意的在替你擔心。」
「嗯,沖青雲這份真情實意,我也不該再瞞著你們。」
「還有更了不得的內幕?」肖青雲一下子緊張起來。
「有是有,但不知真假。」盛子蕭微微一笑。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