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異象

第10章:異象

淵城。

「陛下,皇後娘娘給您送來了一份銀耳雪梨羹。」屠志為站在誠淵帝身側,彎腰輕聲提醒。

批了一天的摺子,誠淵帝只覺得頭昏腦脹,這段時間來,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愈加明顯:「放到旁側去。」

屠志為把誠淵帝的倦態看在眼裡,不由輕嘆一口氣:「陛下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屠志為你說,朕的這麼些兒子,除了太子,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後宮的宮妃除了整天端些湯湯水水,要麼就是盡耍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誠淵帝說話的語氣很疲憊,渾濁的眼睛裡帶著麻木。

跟了誠淵帝幾十年的光景,他最熟悉,也最了解誠淵帝。

為了王朝盛世的延續,自從完成那件事之後,誠淵帝的身體就每況愈下,這是天道所收的代價,而時至今日也不知還能再有幾度春秋。

四個月余的時間,沒有太子輔佐左右,朝堂之下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後院站隊嚴重,前後皆不得安寧,誠淵帝疲於兩邊周旋,終日不得清凈,更是加快了生機的損耗。

「陛下且聽老奴一句,這個節骨眼上,您該讓太子回來了。」

「子樂至今未歸,定是有自己的原因,他一直都是個有分寸的孩子。」

屠志為抬頭看了一眼誠淵帝,明明正值壯年,卻已經鬢髮花白,臉頰枯瘦蠟黃,雙目混濁,盡顯滄桑老態。

太子洛懿作為王朝的儲君,註定肩負盛世的重責,但誠淵帝為其取的小名卻是子樂,寓意願子平安喜樂,誠淵帝雖身為九五之尊,本質上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老父親。

不忍心再看,屠志為低下頭:「陛下疼愛太子,但也應該憐惜自己的身體。」

「朕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情況,朕自己清楚。」誠淵帝長長呼出一口濁氣,不得不承認,他自己現在是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眼下以國公為首的那幾位對太子盯得緊,不斷有朝臣上書太子的婚事,甚至把風兒吹到了皇后和太后的耳根。」屠志為試探性轉移話題,將目前的一些情況告知誠淵帝。

果不其然,誠淵帝的眉頭皺起,面露不悅:「暗地裡的眼線可調查清楚了?」

「已經全部處理乾淨。」「盯緊他們接下來的舉動。」誠淵帝的眼裡劃過一抹狠厲,「朕還沒死呢,就急著把爪子伸進來!」

誠淵帝想了想,又補充道:「去提點一下皇后和太后,讓她們安分點,若是讓朕再聽到什麼,且好自為之。」

「遵旨。」

誠淵帝還想再說些什麼,御書房外忽然傳來急報。

「宣。」

得到許可,風塵僕僕的驛使手捧一封加急信跪在堂下:「康永州加急,陛下請過目。」

聽到康永州的名字,誠淵帝和屠志為面面相覷,不由心生疑惑。

康永州是落淵天朝出了名的魚米之鄉,千百年來風調雨順,就算是放眼整片萬流大陸,也是能排上名號的富庶之地,這是出了什麼事?

屠志為上前將信箋取下,呈遞到誠淵帝面前,隨即便示意驛使退下。

看過信箋中的內容后,誠淵帝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難看起來,怒氣沖沖將信紙甩到地面:「讓童星朝馬上滾過來見朕!」

他彎腰把信紙撿起,動作輕緩放到書案的一側,隨後端來一杯醒神降火的熱茶:「陛下息怒,老奴已經傳音喚人去傳童天司。」

誠淵帝沒好氣地飲了一口,沒有再說話,

明顯余怒未消。

……

不出半炷香的時間,童星朝的身影出現在御書房堂下。

堂下的人長眉入鬢,面凈須白,一襲星象道袍,站立如松,頗具仙風道骨。

「不知陛下傳喚老道所為何事?」童星朝的聲音滄桑沙啞,卻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氣度。

「童天司,朕想問問南部康永州的星象如何。」誠淵帝已經調整好自身的情緒,此刻的狀態與平時溫和的帝王形象無差。

童星朝淡淡瞥了一眼誠淵帝,掐指一算,心下瞭然:「康永州的運勢沾染了邪性,導致星象陡然轉折巨變,此非天災,而在人禍。」

聽到他的話,誠淵帝的臉色波瀾不驚:「康永州作為王朝的重要魚米之鄉,天司此前可是沒察覺到絲毫異象?或是天司已經想好應對康永州形勢的對策?」

「陛下是在責怪老道?」童星朝迎上誠淵帝的視線,不卑不亢,「前幾日帝星蒙上血光,陛下認為老道該專註於何事?」

「帝星異象為何不稟告朕?」說到這裡,誠淵帝的面上已開始顯示出慍怒之色。

「情況緊急,帝師閉關,若是連老道都束手無策,那麼告知任何人也都是無用功。」童星朝迎著誠淵帝的目光始終未曾有過恐懼或者敬意,彷彿與看待草木無異,「陛下別忘了,老道留在這裡不過是因為帝星降世。」

「童大人此言差矣。」站在誠淵帝身後的屠志為忽然抬起頭,一字一句緩緩說道,「良禽擇木而棲,童大人身為化道境的大乘,帝星福澤深厚,於大人而言裨益良多;而大人為王朝效力,你情我願的契約,怎麼在大人眼裡如此不堪?」

「大總管你還是一點沒變。」童星朝的視線轉移到屠志為身上,淡淡開口。

「童大人也不遑多讓。」

童星朝收回目光:「既然大總管都這麼說了,不妨告知你們。不僅帝星出現血光,就連妖星也出現了異動,陛下還是儘快想辦法處理好康永州的事宜。儘早讓太子回來商榷此事才是妥當之舉,不要再做些可笑且沒有意義的事。」

他轉身離開之時補充了一句:「老道接下來會閉關,若沒有什麼大事,太子回來之前都不要過來打擾老道。」

注視著童星朝離開的背影,屠志為的目光深沉:「陛下無需在意這無賴老道,他還不敢造次。」

誠淵帝沒有回應,沉默了良久才開口:「他說得沒錯,康永州的水患與數十萬百姓的性命直接相關,且間接牽連至相關行業領域,影響甚大。而水患事出詭譎,原因不明,這是燃燒在眉睫上的一把火。」

屠志為聽出誠淵帝語氣中極力隱忍的情緒,低頭半垂下眼帘:「老奴有個提議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帝星不穩,妖星異動,康永州的星象又出現邪性而招致災禍,這幾件事一同出現,單純是巧合的可能性不大。」屠志為提出自己的想法。

誠淵帝皺起眉:「它們之間或許會存在某種聯繫,但不管出於何種原因,皆是需要解決,這有何問題?」

「按常理來說確實沒有問題,可陛下您想,星象異常的情況千百年來都甚少出現,距離現在最近的一次星象異常乃是十四年前,而太子最後一次傳回訊息的位置就是在湘越附近。」屠志為一語指出這幾件事之間存在的疑點。

提到地點位於湘越附近,誠淵帝的臉色大變:「你懷疑他們去了那個地方?」

「湘越的駐守君傳來訊息說,曾見到過疑似水南候遺子的蹤跡。」屠志為的語氣變得凝重,「老奴懷疑太子他們現在就在安平古城,而帝星的血光異象正是出於此。」

屠志為的分析聽得誠淵帝心驚肉跳,但仔細一想,又合情合理,甚至能解釋其中諸多蹊蹺的現象節點:「水南侯的遺孤從未見過子樂,怎麼會?」

「陛下可還記得童星朝的關門弟子梁丘年?」

「那個天賦不錯的後輩?此人培養起來,將來對子樂會有幫助,他有什麼問題?」

「老奴早些年曾聽童星朝提過一嘴,梁丘年是他當年遊歷安平古城時帶出來的乞兒。」屠志為略微思索,繼續說道,「童星朝曾在安平古城遇到過一位高人,白髮白衣,面容卻是二十多歲的青年模樣,當時已經是頂端占星師和面相師的童星朝,竟完全無法看透這位高人。」

「你的意思是?」

「安平古城存在古老禁制,修道者進入其中幾乎無法使用神念,但占星師特殊的地方在於,用極少量神念即可完成推演卜算。而能令占星大師毫無辦法的,就只能是實力遠在童星朝之上。」

誠淵帝越聽,心中的不安越嚴重:「所以你是懷疑……」

「若是這位高人與水南候的遺孤有關聯,那麼即便未曾見過太子,也能通過星象氣運確認太子的身份。」屠志為的話聽得誠淵帝頭皮發麻,但腦子和邏輯依舊很清晰:「所以眼下最要緊的事是讓子樂回來,脫離他們的掌控?」

「非也。」屠志為抬手替誠淵帝按揉太陽穴,以緩解其緊張的情緒,「按照童星朝的說法和態度可以推斷太子目前並無大礙,所以陛下為何不直接將太子調遣去康永州?既能令太子俘獲民心,又能暫避妖星,陛下還能趁此時間好好清理一下朝堂。」

誠淵帝雖說對屠志為的說法深有感觸,仔細把思路捋順,但他有自己的看法和見解:「你的看法不錯,但推測終歸只是推測,在事情還未確定之前,不著急蓋棺定論。」

「陛下所言極是,是老奴妄言了。」

「童星朝所說的帝星異象出現於幾天之前,那麼子樂想必已經遭遇到一些事,而目前帝星星象穩定,有驚無險的經歷也算是對子樂的磨礪。」誠淵帝的眉頭緊鎖,若有所思,「康永州的水患來勢洶洶,情況複雜詭譎。按照子樂目前的處境,單獨將此事交予他去處理,風險太大,你且挑一些人過去協助他,做好萬全準備。」

「是,陛下。」屠志為點點頭。

做完決定,誠淵帝又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才再度出聲:「屠志為,你怨朕嗎?」

「陛下為何這樣問?」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很快了,待太子繼位,朕就放你自由。」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說什麼便是什麼。」屠志為的神色語氣始終很平靜,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偌大的御書房裡,裊裊檀香,其中的人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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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落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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