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質問

第13章:質問

冒著大雨走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即便是用青石板鋪砌的城中大道,也積了不少水坑。

自從踏出安平古城的領地範圍,佐以療傷的丹藥進行調息修復,洛懿體內的傷勢以可觀的速度好轉了不少。

梁丘年始終跟在洛懿身後兩三步的位置。

沒有古禁制的約束,他們使用神念在身體周圍轉化出一道能量屏障,將傾瀉而下的雨水盡數隔絕在外,所以就算在暴雨中頭頂青天,身上依舊乾爽舒適。

「殿下已經一日一夜未曾合眼,現在康永州的情況還算穩定,殿下還是先過去知府公堂歇息一會兒吧。」梁丘年忽然開口說道。

從安平古城到康永州的路程不長不短,前後統共耗費了兩天一夜的時間,除了第一晚,洛懿運功調息養傷后歇息了半宿,時至今日他都不曾再合過眼。

「你先過去,吾還有一些事需要確認。」

話音剛落,洛懿腳尖輕點,翻身躍上街邊的屋頂,四周環顧一圈后,便朝著南邊的方向掠去。

從交代話語到不見蹤影全程不過短短數息時間。

梁丘年站在原地,怔怔看了一眼洛懿離去的方向,並沒有選擇跟上去,而是牽過被洛懿扔下的馬匹,悠哉游哉往知府公堂的走去。

他們的這位儲君性子冷淡,自我意識強烈,素來有自己的主張,這一點他從第一次見到洛懿時便清楚。

況且,現在已經脫離安平古城的諸多鉗制,即便是體內還帶著傷,一座以農牧為業的城郡,又有幾個能奈何一個悟道境的帝星?

帝星修王道,而王道壓制世間絕大多數的道!

……

哼著小曲,一路的舟車勞頓,他現在總算能暫時停歇下來喘口氣。

回到知府公堂,找一個偏僻安靜廂房,往枕頭上一靠,倦意和疲憊鋪天蓋地而來,意識沉入黑暗之中,沉沉睡去。

等他一覺醒來,才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走出廂房,整座院子里到處瀰漫著湯藥的苦味,令他不由皺起眉頭。

循著味兒來到公堂裡邊的一間小書房,發現紀元正正坐在裡面喝葯,面前的書案上堆滿了宗卷。

站在紀元正旁邊的劉師爺注意到門外的梁丘年,連忙行禮:「卑職見過大人。」

他頷首點頭,開口詢問:「殿下可是回來了?」

紀元正不緊不慢喝完碗里的湯藥,抬眼看向梁丘年,如實回答:「下官不知,大人可是知道太子殿下去了何處?」

大雨引發山體滑坡,破壞了官道,也阻礙了行程,按照傳來的訊息來看,朝廷下來的人到達康永州的時間會比預期延遲很多。至於已經到達康永州的太子,若不是那道赤金令牌,紀元正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假冒。

聽到洛懿未歸,梁丘年的眉頭蹙起來,動用神念掐指一算,皺起的眉頭又瞬間舒展開,但對紀元正的語氣略有不滿:「聽紀知府的語氣,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紀元正是個體弱且腿腳不便的中年人,年輕時卻是馳騁疆場的將軍,軍人的血性和耿直早已刻進了骨子裡,心中有疑惑也不遮掩:「下官不明白,為何現在到達康永州的人只有太子殿下和大人?」

「紀大人這麼問可是有何不滿?」梁丘年迎上紀元正投過來的質問的目光。

紀元正也不忌憚,不卑不亢:「既然太子殿下和大人能提前趕來,想必並不是從淵城出發,或許說大人們知曉康永州的情況時,

應該就在距離康永州不遠的地方。」

梁丘年看著他,他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完,但言外之意已經非常明顯:「紀知府可是在責怪殿下?」

「下官雖然是個不中用的廢人,但是對占星推演略懂皮毛,大人們此前若是早點趕過來,康永州東部地區或許就不會被洪水淹沒。」紀元正說得坦坦蕩蕩,並沒有因為太子的身份而把話藏著掖著。

聽到這裡,梁丘年半眯起眼,抱臂靠在門上:「紀知府可知道我是誰?」

「大人是天司部的人,又如何?」

「既然如此,紀知府可算出了我們到底是從何而來?」梁丘年盯著紀元正的眼神變得危險起來,「紀知府可推算出了太子殿下目前身負重傷?又可曾推算出太子殿下現在在何處?又在做什麼?」

沒有一句話在解釋,句句反問,紀元正卻被堵得啞口無言。

「紀知府,我敬你是因為你真心為康永州的百姓做事,是個值得的百姓父母官。」梁丘年盯著他,臉色不善,「否則,單憑你剛才那番話,就足以定你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紀元正沒有被梁丘年的話唬住,但從他的話中,心中也有了答案:「下官只是不理解。」

「好一句不理解,一句不理解就能你犯的過錯抵消?一句不理解就能把太子殿下置於不義的位置?一句不理解就能把自己的無知說得那麼理直氣壯嗎?」梁丘年的話句句帶刺,又句句在理。

一連串的話下來,紀元正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起來。

旁側的劉師爺連忙開口解釋:「大人息怒,我們知府大人只是脾性耿直,對太子殿下絕無二心。」

梁丘年還想說些什麼,正欲開口,卻被身後突然傳來的一陣聲音打斷。

「少司,夠了。」洛懿從門口走進來,耳畔的髮絲還帶著水汽,衣服上也沾了少許泥土污漬。

梁丘年扭過頭看了一眼他,語氣諷刺:「你說躍江的水怎麼沒把你這重傷的人淹死?有些人不過是淋了場雨就又是暖爐,又是湯藥。你說你當個高高在上的儲君不好嗎?非得累死累活,還不討好,當初我就不該跟你趕來這破地方受氣。」

剛趕回來的洛懿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能讓脾氣甚好的梁丘年不顧禮數,說出如此陰陽怪氣的市井話,則說明剛剛發生的事已經觸及了他的底線。

「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別忘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洛懿的表情很淡然,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

旁邊的劉師爺剛才快要被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嚇破了膽,一見到見到太子,像是吃了定心丹,連忙跪在地上替紀元正求情:「剛才都是我們大人的無心之言,還請太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饒恕我們大人的無心之過。」

見到劉師爺這副模樣,紀元正出聲呵斥:「丟人現眼的東西,我紀元正敢作敢當,也問心無愧。」

聽到紀元正的話,梁丘年正欲反駁,卻被洛懿攔住。

「諸位鬧夠了?」

被連連質問,紀元正的氣勢也蔫了下來,低著頭沒有說話。

洛懿走到書案前,只見他拿起一支狼毫,蘸上硯台里的濃墨,往書房中間的位置一揮灑。

眾人只感知到書房內的氣流微動,再定睛一看,被甩出的濃墨竟被凝成了一張康永州的地圖,雖說不是很詳細,但大致的地理位置和地勢走向都相當清楚,而躍江及其附近的幾個點更是被重點標註了出來。

紀元正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地圖,第一眼驚嘆洛懿的神念的純粹程度,以及對其信手拈來的精確掌控;而後意想不到的是,在沒有向他取要康永州的地圖的情況下,就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對康永州有這般了解。

能對康永州的情況了解至此,只能說明是前期做了大量且充分的考察工作。

雖然因為腿腳不便而極少離開康永州,但他對當朝太子的實力也有所耳聞。這位天賦異稟,驚才艷絕的儲君現在的狀態看上去竟頗為疲憊,就連腳步也有些許虛浮。

想想自己剛才的舉動,羞愧頓時充滿了心頭。

……

「紀知府,吾想問問你對此次水患的的看法。」洛懿注意到了紀元正的情緒變化,卻當作沒看到,一字一句皆是從容泰然。

紀元正深呼吸一口氣,將方才的情緒暫且拋卻腦後,認真表述自己的見解:「下官認為此次水患為天災,來勢洶洶,急需引洪排水,加固江堤,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聽到他的回答,洛懿對此不置可否,反而提出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紀知府覺得用整個康永州能否裝得下一江躍江的水?」

被這麼一問,紀元正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康永州是住人和耕種的地方,怎麼能用來裝躍江的水?」

洛懿沒有理會,而是繼續問道:「知府可知道康永州的地理位置如何?康永州相較於其他州府的優勢是什麼?」

連珠炮似的提問,紀元正一時間有點懵,完全搞不清楚洛懿問這些常識性的問題的意圖是什麼,只能一一回答:「康永州的地勢平坦,卻並非屬於典型的平原地勢,而是面積較大的盆地,所以康永州四季氣候宜人,風調雨順。而康永州也是得益於盆地氣候和肥沃的土地,是民眾用雙手打造出了康永州的富足。」

聽到這裡,洛懿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態:「所以,紀知府所採取的抗洪措施是什麼?」

「開旁支河道引流,加固江堤。」紀元正想都沒想,立馬回答。

他的視線停留在康永州的地圖上:「所以知府把江水引到了康永州的何處?」

「引向地勢較低且無人居住的林地沼澤。」

這時,洛懿忽然抬起頭,視線轉移到紀元正身上:「紀知府不是說,康永州不能用來裝躍江的水嗎?」

「現在的情況特殊,躍江決堤迫在眉睫。」

「那麼吾再問紀知府最後一個問題,若是暴雨一直不停,向無人區引流排洪又能堅持多長時間?」

他不曾回答過紀元正任何一個問題,也沒有提出過一個治理水患的方案,但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卻讓紀元正後知后覺感到心驚肉跳。

紀元正的後背開始冒出冷汗,他沒有勇氣再作回答。

「既然知府沒有把握回答這個問題,那由少司你來告訴紀知府。」

洛懿的眼神始終平靜而淡然,只是那雙金色的眸子,總能在無形之中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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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落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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