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算後事白虎入闈 料先機七重迷煞
薩迪婭一面說著,一面心中暗想:「我推演星相,嵇昀命中白虎星,李淳風說的白虎難道就是指嵇昀?」
嵇昀聽她說師承施吾子,頓時驚訝非常。
「想不到真人常說起的閉門弟子,竟就是她…」即將自身經歷說與薩迪婭聽了,二人俱是驚噓,更覺造化難期,饒是緣分至深。
「噼啪!」
忽然,晴天一記驚雷振聾發聵。
「快看!」
嵇昀尋著薩迪婭所指往天邊看去,東天陰雲密布,裹挾著騰龍模樣的閃電向這邊壓了過來。
薩迪婭道:「震四為雷,坎六為水,這雨來的足足早了兩個時辰,而且這雷電也顯得十分蹊蹺。我們要小心點,說不好又是一煞。」
「啪!」
話音剛落,一記霹靂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劈中了嵇昀眼前的大樹,樹榦騰然生起大火。
「小心了!」
嵇昀和薩迪婭忙閃到一邊,餘悸尚未全消,忽然只覺得腳下的沙土炙熱難耐,好像置身在火爐一般。
「轟!」
突然,隨著一聲怪聲,從他二人的身後莫名地竄出一團烈火,火焰色澤青藍,焰高足有丈余。「啊!」薩迪婭失聲大叫,原來衣角被火焰點燃,嵇昀急忙抽劍將著火的衣擺斬斷。緊接著,前後左右,許多團怪火從地下源源不斷冒將上來,把他們兩個困在垓心。
「薩迪婭,這難道是火煞?」
薩迪婭匆中翻書,書中果然有記載「青炎煞」。
「嵇昀,我們必須趕緊從這裡出去,書上說,這種火苗上接重雷、下抵幽冥,以天雷為引,以冢骨為葯,看樣子,我們腳底下踩的,很可能都是死人的骨粉,這些東西一點即燃。」
青色火苗越來越繁密,幾乎要把四周像圍牆一樣地封堵起來,嵇昀本想催動元氣飛躍衝突出去,但是頭頂不時傳來陣陣霹靂,饒是將唯一的生路也斷絕了。
千鈞一髮之際,薩迪婭忽地想到李淳風最後的幾句批言:「賊寇入內,五臟俱亡。如遇白虎,魁杓轉詳。」心下自思道:「難道說白虎星命的人誤入迷煞,只要依著『魁杓』,便能轉危為安?!」正想著,身前又猛然竄出火焰,唬得她倆急忙後撤了一步。
「糟糕!」原來身後卻也是青炎,薩迪婭心頭揪緊,以為這次要引火燒身在劫難逃了。
然而,腳下那團火焰卻在此時驟然散了...
嵇昀驚喜道:「謝天謝地!」
薩迪婭看看嵇昀,暗思道:「魁杓就是北斗七星,李天師的批言果然暗含脫身之法。」她從包袱中取出羅盤:「別輕舉妄動,讓我想想。以十二地支表示方位,現在是七月,瑤光星指向申位,我們剛剛向後踏出這一步是午位,北斗七星中,只有第二位的天璇星在第一位的天樞星的午位,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天璇星位上。那麼下一個天璣星位,應該在酉位,也就是我們的左邊。」
嵇昀瞥向左側,那裡的火勢正旺,倘若稍有差錯,免不了引火燒身。
薩迪婭道:「你向左踏出一步試試。」
嵇昀點了點頭,心下一橫,便邁步往左踏出,神奇的是,身體非但沒有被烈火灼傷,反而落腳處的青炎竟登時消散。他鬆了口氣:「沒錯!按照北斗七星步,我們就能走出去了。」
薩迪婭喜道:「下一個是天權星,在亥位。」嵇昀聞言便向西北方的亥位邁出一步,果然,那裡的火焰也順勢消失不見。
「玉衡星、開陽星都在戌位。」
嵇昀向戌位連邁出兩步,薩迪婭緊隨其後。
「瑤光在開陽的未位。」
照薩迪婭所指,二人終於走出青炎煞。眼前的濃濃烈火隨著他倆的腳踏上北斗的最後一顆星位,不多時便熄滅了。
此時,天空中煙消雲散,雷聲也漸漸隱去。
嵇昀道:「薩迪婭,我們躲過了土、火二煞,會不會還有水煞、金煞...七重迷煞鬼魅至極,前者我們通過這條大路時風平浪靜,只是今天不知怎的觸發了它。」
薩迪婭道:「或許是李淳風早就推演到今天要發生的事,故而將迷煞出現的時辰設定的絲毫不差。」
二人驚唏了一陣,趁著叛軍尚未趕到,抓緊離開往長安去了。
長安城內繁華如故,潼關的血腥味尚未隨風吹入這座古老的都城,然而,作為帝國中樞的大明宮,卻早聞訊而亂作一團。
負責皇城護衛的左神策大將軍韋肅,被聖旨急招入宮,他經丹鳳門、過含元殿、穿延英門,繞著蓬萊池向東行來到清思殿,僖宗皇帝平日里喜歡在這裡和其他皇家子弟打馬球,食住便也安排在這裡。韋肅奉旨見駕,卻繞開了清思殿,而是往它東南面的一座偏殿徑直趕來,這裡是田令孜在宮中處理軍國要事的地方,韋肅來到偏殿外,見領事太監許溭在門口侍候,便道:
「許公公,煩請通報,韋肅奉詔見駕。」
許謖轉進屋通報,須臾,出門傳喚韋肅進殿。韋肅整理了一下衣冠,躬身輕步趨入殿內。
午間的陽光透過窗欞,射在韋肅如弓的背上,他跪拜的方向,背著身子站立一人,身材瘦長,從頭到腳穿一身紫色羅綺袍,上面綉著幾隻白色鸛雀,展翅凌雲,頗有栩栩如生之感,頭上戴著一頂紫金打就的鏤空雙龍吐珠發冠,華美至極。
「京中還有多少神策軍?」
那人聲音低沉,竟不是一般閹宦尖細的音色,聽上去權以為是個飽經風霜的風燭老人。
「滿打滿算,能湊齊一萬人。」
「即刻把所有人召集起來,休整車馬,城南待命。」
「晉公,難道是要?」
田令孜並未答話,輕輕咳嗽一聲,轉過身來。他容貌倒也不俗,只是憔悴枯槁,膚色蠟黃,發冠掩蓋之下,滿是白髮,左右鬢角各兩縷長長的頭髮垂下來,直到胸前,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深不見底的寒意。
「注意守住下面人的嘴,免得叫官吏百姓心中不安。」
「是。」
「晉公!」
門外輕傳一聲喊話。十名神策衛列成整齊的兩隊向這邊走來,為首的和其餘人一般裝束,只是腰間的佩刀有所不同,神策軍所配蟠紋金刀,刀身較細且長,這人的佩刀卻不然,刀身寬寸余,短而彎曲,形似夜叉的獠牙。
「荊亢,什麼事?」
「回晉公,皇上睡醒了,哭鬧著要見您。」
「你去安排吧。」向韋肅分派已畢,田令孜匆匆往清思殿去了。
嵇昀和薩迪婭趕回長安城時,已經是第二日天曉,薩迪婭因受傷失血和一路波折,此時昏迷不醒。而南門外駐守的士兵清一色地換了著裝,見是嵇昀,便上前攔阻。
「站住!奉諸葛大人令,長安全城戒嚴,不許進出!」
嵇昀道:「請問是哪位諸葛大人?」
「長安令,諸葛爽大人。」
「怎麼不是神策軍駐防了?」嵇昀心中起疑,拿出薩迪婭的腰牌,「我們是右神策軍,是潼關回來的傷兵,急需入城治傷。」
守城兵打量了一番嵇昀,「你等著,我去問問。」說著將腰牌一併拿去,請示過後便對二人放了行。
「咚咚咚...」敲開家門,老媽子見嵇昀背著滿身血污的薩迪婭,著實嚇了一跳,連忙請進家門。薩母心疼萬分,急喚媽子去尋大夫,又怕她步履遲慢,改叫嵇昀去了。
嵇昀按照薩母指的地址,找到了郭子禮大夫的家中,郭夫人說城東的韋大學士害了病,郭大夫昨夜便被請去了,嵇昀又慌忙尋到了李子郭大夫家,李夫人也如是說。萬般無奈,嵇昀問明了韋大學士的住址,登門尋醫。
須臾,已來到韋府門前,這府宅莊嚴氣派,一看便是官宦人家。大門緊閉,嵇昀敲了許久,才聽府里管家問一句:「門外是誰?」
嵇昀答道:「李郭二位大夫是否在家?」
管家打開門,探出頭來。「兩位大夫在給老爺看病,你晚些再找吧。」嵇昀拱手,「老人家,行個方便,我家中也有急重病人,韋老爺看病留一位大夫即可,另一位請隨我去。」老管家面露不悅,也不答話便要關門。
「得罪了!」徒說無用,嵇昀索性一把按住老管家的手,推開門邁步進來。
「哎!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唐突!」老管家攔阻不住,「郭大夫!李大夫!」嵇昀邊喊邊闖,穿過前廳,來到后廳。見到了病榻上躺卧的病人和一旁施針的兩位大夫。
嵇昀張口便道:「請問哪位是韋大學士?」
「敝人便是。」床上的人微微起身答道。
嵇昀拱了手道:「在下嵇昀,攪擾到先生養病,望您見諒。」
「好你個賊小子,終於逮住你了。」老管家追趕到,一面喘著粗氣,一面扯住嵇昀的衣領往外拽。
「管家,不得無禮。」韋大學士道:「你有什麼事嗎?」
嵇昀道:「家中有人重傷,想請李大夫或郭大夫去救人。」
「那是自該去的。郭大夫,你隨這位小先生去吧。」
郭子禮道:「不,當年先父給王妃瞧病,觸怒了王府的禁忌險招殺人之禍,是杜陵先生從中調和,大事化小,您對郭家有救命之恩,如今身體抱恙,正給了郭某報恩的機會,我哪裡肯離先生而去。」
「那...李大夫,只能煩您前往了...」
李子郭道:「韋先生說哪裡話,十多年前我初來長安,無一技傍身,是您老可憐我,不但供我食宿,還出資叫我拜師學得了這身醫術,今天看您這個樣子,我哪能舍而不顧?」
「杜陵先生!」嵇昀見二醫不肯,神色不由得萬分情急。
韋杜陵微一沉吟,瞥見手臂上施灸的銀針,忽然伸手去拔。
「韋大先生!」李郭二人慌忙阻攔,韋杜陵道:「假若為醫治我韋莊,而耽誤他人的性命,我寧可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