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回 玉燕投懷
且說,這道黃色光芒是那瑞月宮公主,她從那輪迴台跳落而下,那還有甚麼人影?她也不知光淵投身在何處,漫無目的地騰空飛行,路遇華山,卻一時貪看華山美景,遺忘了投胎。只見她長嘆一聲,終覺漂泊無依,沒奈何,化成一道黃色光芒繼續尋覓。行至京城上空,已是夜晚,被眼前的繁華景象所吸引,但見:
萬千家燈火樓台,十數里雲煙世界。那壁廂,索琅琅玉韂飛來;這壁廂,轂轆轆香車輦過。看那紅妝樓上,倚著欄,隔著簾,並著肩,攜著手,雙雙美女貪歡;綠水橋邊,鬧吵吵,錦簇簇,醉醺醺,笑呵呵,對對遊人戲彩。滿城中簫鼓喧嘩,徹夜裡笙歌不斷。人人喜聽笙歌,車馬轟轟。看不盡花容玉貌,風流豪俠,佳景無窮。
那公主正貪看時,忽見得一樓台上坐著一年輕孕婦,正小口抿茶,心有所慮的看著繁華的街道。她雖淡妝素裹,卻凸顯貴氣。但見她:穿一件織金官綠紵絲襖,上罩著淺紅比甲;系一條結綵鵝黃錦繡裙,下映著高底花鞋。時樣鬘髻皂紗漫,相襯著二色盤龍發;宮樣牙梳朱翠晃,斜簪著兩股赤金釵。雲鬢半蒼飛鳳翅,耳環雙墜寶珠排。脂粉不施猶自美,風流還似少年才。
公主好奇,心下想到:這大好河山,歌舞昇平,這婦人又是貴族親眷的打扮,想必來路不凡,為何如此憂愁,我且去探一探。你當她為何如此多事?她本在天宮得蒙玉帝寵愛,不擅法術,未修典籍,任性胡為,倒也活的自在,又哪裡知道人世間有七情六慾所牽絆?
這公主捻動口訣,化身一隻乳燕,飛至閣樓欄杆上。那丫鬟見狀,前去驅趕,卻怎樣都無法將乳燕驅走。這時,乳燕開口問道:「你為何驅趕與我?」丫鬟生平第一次聽到乳燕講話,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躲在貴婦腳下,大聲喊道:「妖怪!妖怪!」,卻不知自己把貴婦擠倒在地。這番動靜,卻驚動了樓下喝茶的一名雲遊練氣士,只見他五步化作三步,直徑上樓而去。見得一乳燕正在開口解釋道:「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道士以為是妖,當即祭出乾坤八卦袋,化身乳燕的公主殿下根本無法施展法術,故而無法掙脫,只得束手就擒。
眼見就要被收入袋中,忽聽得,貴婦喊道:「好疼,我的肚子……」這一喊,亂了道士心神,乳燕得以逃脫,又怕道士緊追不捨,擺動身軀,投身進入貴婦肚中。道士雖眼見玉燕投懷,一面恭賀婦人,一面贈送了一塊羊脂玉作為賀禮,便揚長而去。
這可忙壞了丫鬟,急忙喊道:「張家令,縣君要生了。」聞聲進來一人,她一身打扮如眾人不同,但見:身穿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披著白色牡丹煙羅軟紗。這家令慌忙吩咐左右道:「快著人去找穩婆。備車回府!」左右領命,扶著這貴婦下了閣樓,上軟轎,直徑往城西而去。行了半日,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立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修成君府」四個大字。那轎夫抬進去,走了一射之地,將轉彎時,便歇下,退出去了。後面的家令下了轎,趕上前來。另換了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上來,復抬起轎子,眾女侍步下圍隨,至一垂花門前落下。眾小廝退出,眾女侍上來打起轎簾,扶貴婦下轎。貴婦扶著家令的手,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三間廳,
廳后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是雕樑畫棟。兩邊穿山游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
台磯之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鬟,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迎上來,說:「縣君回來了。」於是三四人爭著打起簾籠,那家令斥道:「那些不忙,縣君想必是方才在外動了胎氣,疼痛難忍,想必是要生了,你們且快去燒來熱湯備用。」慌得這些丫鬟領諾退去。少時,產婆至,掩內門,只聽得房內那貴婦聲嘶力竭的喊叫著。
家令聞聲,慌忙闖入內房,只見這縣君濕漉漉的頭髮,胡亂貼在她的額頭上,眉毛擰作一團,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裡凸出來,鼻翼一張一翕,急促的喘息著,嗓音早以沙啞,雙手緊緊抓著早已被汗水浸濕的床單,手臂上青筋暴起。伴隨著一陣陣哇哇的啼哭,一個新的小生命呱呱落地了。產婆抱起孩子,高興地說道:「恭喜縣君,是個小女郎。」眾侍婢齊齊跪下賀道:「恭喜縣君,賀喜縣君。」說罷,齊齊叩頭。那縣君強撐著力氣,微微一笑,便昏厥過去。這時,有人慌張來報:「家令不好了,少爺他在外又闖禍了。」家令見狀,吩咐道:「爾等還不快隨我去把子仲尋回?」說罷,帶著一眾小廝慌張而去。
你當這些人慌張什麼?原來,漢武帝之母太后王氏,入宮侍奉景帝前,是已嫁之婦,曾與先夫金王孫生一女,名曰金俗。后王氏入宮,隱瞞前事,無人得知。直至武帝登基,武帝駕前有一心腹寵臣,名喚韓嫣,此人將前事奏明武帝,武帝親自將身懷六甲的金俗接入宮中,金俗的夫君卻因驚惶失措而死,太后伶女孤清,賜湯沐邑,封為修成君,儀比長公主。武帝又將一千萬貫錢、三百名奴婢、一百頃公田、豪華的宅第賞賜給姐姐。這金俗又有一子,名子仲,性情奢侈,雖也上過學,不過略識幾字,終日惟有鬥雞走馬,游山玩景而已。今又仗著王太后寵愛,言語傲慢,蠻橫無理,強取豪奪,橫行於京師。眾人擔心他闖禍,故而慌張。
家令尋至正街,卻見子仲在街邊欺負一病弱老太,周圍百姓議論紛紛。原是這老太在街邊賣菜,子仲不曾留意,將老太撞倒,卻十分無禮,認為老太擋路,命左右家僮毆打老太。家令急忙呵退家僮,厲聲說道:「我要爾等隨侍少爺,爾等卻在這裡恃強凌弱,是何道理?還不退下?」這家令畢竟是朝廷恩賞官銜,正八品是也,自帶有幾分威嚴,眾家僮聽聞家令發令,焉敢不從?紛紛停手退至左右。
那子仲在一旁罵道:「給我繼續打,不必理她,她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這指手畫腳,不過就是侍奉我母的婢女。」家令走上前去,揮手一張,打的子仲驚恐萬分,家令斥責道:「我敬你母親,故而稱呼你為少爺。你母是陛下親封縣君,我也是太后親賜家令,唯你無甚官職,卻整天橫行霸道,盛氣凌人。如何對得起你母?如今你母生下一女,體力不支,你不在家中弗進湯藥,卻在此欺凌老孺,是何道理?」子仲聽聞此話,竟嬉笑道:「母親生了?」卻也顧不得其他,帶領眾家僮往家中奔去。家令搖了搖頭,心中暗想道:我在這裡苦口婆心地說了半晌,他卻只聽得一句,其他都盡數忘卻了,這可真真是個腦袋缺筋的憨貨。沉思過後,她扶起賣菜的老太,命小廝道:「你把老太送回家,再找個郎中給她看看,記得留下醫藥錢。」老太謝過,扶著小廝的手一步一蹣跚地走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