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同行

「去我家。」我站起身，防火服系在腰間，從地上撈起鐵鏟，在原地站住，「一起嗎？」

軍管之後的生活一切都是未知數，龍港作為一個極端依靠全球經濟的國家，資源並不富裕，往後的社會秩序恐怕會非常混亂。不過畢竟是校園，應該能保護好這些手無寸鐵的師生們。

李依煒有些遲疑，對於一個普通國中生來說，這樣的選擇還是太難做了。

太漫長了，小路轉身走上樓梯，我招招手示意她跟上，也邁上台階。一樓陰暗的走廊和半個小時之前沒有變化，我們輕鬆地從障礙之間穿過，走出只剩下玻璃碎屑的門框。

外面的光景倒是有些變化，花園和柳樹只剩下點點火星，可燃物消耗殆盡。

周圍的牆壁邊坐著一些學生，他們姿態各異，猩紅的眼角掛著淚水，乾裂的嘴唇。身上的校服也是破爛不堪，燒的斑斑點點，更有赤裸著上身，露出嚴重燒傷的創口。我不敢再看下去，面罩的遮擋下，狹小的窗口讓我只看到了人群的一部分。

幾乎沒有人掩蓋住口鼻，長達半小時的輻射塵吸入時間，很難不達到「大量」的呼吸計量。接下來，無論他們受傷與否，都很難再活下去了。

這樣的情況，還會有人來拯救這群將死之人嗎？

我扭頭向李依煒：「你想活著嗎？」

她不理解我提出這個問題的原因，有些莫名其妙。

「吸入了大量輻射塵，不會有人來管他們了。你不能留在這裡。」我拋出這一結論，希望李依煒能儘快下定決心。

我沒有耐心再等待李依煒思考了，也許她在顧慮自己的同學老師，也許在擔心生死未卜的家人，或者是對我有所顧慮，但這並不代表著我和路敬能一直等待她做出決定。

「別再想沒有必要的事情了，馬上做決定，是跟著我們去十公里以內的邊郊別墅，還是留在這裡？」

「可是同學們怎麼辦？！」

「其他人聽天由命，但你不一樣，從被救下之後就一直帶著面罩，珍惜寶貴的機會！」

氣氛有些焦躁，彼此都在為著前路感到不安。

小路插上前站在我倆之間，嘗試中斷愈演愈烈的態勢：「都冷靜一下，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雙方沉默，見調停有效，更進一步：「錚哥，別管了，走吧。」

「再見了，李依煒，有機會再見吧。」我感到可悲，但這是她的決定。

不過也是，人各有命，我為什麼要為一個剛剛認識的人操心呢。小路轉頭走下了實驗樓門前的台階，我同李依煒對視了一會，也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分別的氛圍在空氣中瀰漫。

就這樣，我也扭頭離開。小跑幾步，跟上向學校大門前進的小路。

身後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扭頭一看，是李依煒。

回心轉意？

她保持著一個伸起手臂向前勾的姿勢，愣在原地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轉身，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透過觀察窗，我能看到她略帶驚訝的眼睛。她的心跳很快，手腕的脈搏像是要跳出來一般。

「一起嗎？」

在短暫的停頓后，她點點頭。我放下手，三人一齊向校門走去。

......

離校門還有一些距離。一路上，形形色色的學生和教師，他們的狀態都極其的糟糕。大多數人的身體都被放射性物質污染，已經嚴重變形和腐爛。這是因為沒有及時進入防空洞，在教學樓避難的原因。我想，教學樓里應該還會有更多情況糟糕的學生。

校園內早已是一片狼藉。地面烤焦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平鋪的磚塊也變得凸凹不平。

小路忽然向前一傾，像墜落的驚弓之鳥。我一個箭步上前頂住他的腰，在落地的最後一刻拉住了他。

鐵鏟倒地與燒焦的水泥磚頭碰撞，發出嘭一聲刺耳的脆響，周圍的人群如潮水漣漪，驚起一片。

李依煒也來扶起小路，帆布袋早已從他的肩上滑落，袋中的瓶子也撒了一地，吸引來不少目光。

我慌亂地撿起在地上滾動的瓶裝水，能感受到人群利刃般的目光刺在身上，腦子裡浮現出各種各樣人群為了爭搶資源互相殘殺的畫面。

最後一瓶水滾落幾個坐在牆邊的學生腳邊。

都是學生，應該不會做出那樣喋血的事......我這樣安慰著自己。咬住牙，要淡定！我以著不快不慢的步伐走過去，才發現，靠牆休息的人，正是校領導，石主任。幾個人正在他周圍，為他擦拭著頭上的血跡。